送給中國孩子的希臘神話

作者：聶作平

公元6世紀，當(dāng)孔子坐在家鄉(xiāng)曲阜那茂密的杏林中，刪定著《詩三百》，并從而開創(chuàng)了中國儒家文化之先河時，這位圣人不會知道，在離他數(shù)千公里外的遙遠所在，有一個叫做希臘的地方。那是一個由地中海和愛琴海所環(huán)繞的半島及眾多的島嶼所組成的國度，在那里，古希臘人上演了他們的生生死死，男歡女愛。這些與孔子和孔子的同胞比起來，顯得浪漫而熱情的希臘人，他們用他們豐富的想象力，眾口相傳地集體創(chuàng)造了希臘神話這一人類文化遺產(chǎn)。

作為西方文化的母題，希臘神話對世界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在希臘神話誕生兩千多年來，它終于漂洋過海來到了孔子的后裔的國家，被我們這個想象力相對貧乏的文化系統(tǒng)所認識。按大歷史學(xué)家湯因比的觀點，全世界共由七個或者八個文明所構(gòu)成。在這些文明之下，是一些相對較小的文明板塊，而古希臘文明和中華文明都是其中之一。但是，令人奇驚的是，在這些文明中，除中華文明一直具有延續(xù)到現(xiàn)在的生長性外，其他幾種文明都已衰落了。或者說，今天的希臘人和古希臘人已經(jīng)無多大的關(guān)系。

更是傳奇色彩的是，在古希臘人手里，雖然產(chǎn)生了希臘神話，以及以之為題材的難以計數(shù)的悲劇、喜劇、繪畫、雕塑等藝術(shù)作品，但是，古希臘人并沒有給我們留下一部叫《希臘神話》的作品。

今天的所有希臘神話，事實上都是不同國度、不同時代的作家根據(jù)那些流傳久遠的神話來進行二度創(chuàng)作的。這樣，在不同的作家那里，希臘神話雖然總體來說其人物、事件大體相近，但在詳略、敘事風(fēng)格甚至那些神的個性與好惡上卻有著相當(dāng)?shù)膮^(qū)別。

以德國作家古斯塔夫·施瓦布的希臘神話和俄國作家尼·庫恩的希臘神話為例就可以看出這種區(qū)別。在古斯塔夫筆下，他對希臘神話的敘述帶著濃厚的故事性，人物刻畫十分準確，基本上是用一種小說體的方式在講故事：而尼·庫恩則十分注意詩化的敘述方式，文字優(yōu)美，基本上是用散文的方式講故事。

這是就作者的寫作風(fēng)格而言。而在對希臘神話本身的表述處理上，他們也各不相同：盡管二者在結(jié)構(gòu)上都是以不同的神和人作為線索，但偏重卻完全不一樣，古斯塔夫偏重于半人半神和人與神的故事，因此在篇幅上，屬于荷馬史詩內(nèi)容的部分相對較重，而尼·庫恩則偏重于神和半人半神的部分，對荷馬史詩的內(nèi)容選擇要少得多。

在人物個性上，以阿伽門農(nóng)這一重要人物為例，古斯塔夫把他處理成一個嫉妒心較強，但同時也本領(lǐng)高強的有缺點的凡人式的英雄，而尼·庫恩則把他處理成一個基本完美的卻具有悲劇性的英雄。

希臘神話最偉大的內(nèi)核是把神凡人化，其形象幾乎都來自于自然現(xiàn)象。這一點，與中國神話幾乎是截然不同的。在我們的神話里，神總是道貌岸然，不食人間煙火，且等級森嚴，如同人類社會的另一翻版。

但是，在希臘人眼里，神話也是以人為本的。因此奧林匹斯山的眾神，不論是宙斯還是赫拉，或者是大英雄赫拉克萊斯，他們身上都體現(xiàn)了人的性格的二重性乃至多重性。在絕大多數(shù)宗教或神話里，上帝（或者是其他與之相似的神）總是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但在希臘神話中，宙斯雖然是眾神之王，但他的權(quán)威總是不斷受到挑戰(zhàn)，且并不擁有絕對權(quán)威，他甚至像常人那樣有些懼內(nèi)怕老婆，并經(jīng)常演繹出一些婚外戀來，令人忍俊不禁。

同樣，古希臘人以天真爛漫的性情相信，山間確有神靈居住，但這些神靈不但了無惡意，還會照顧過往的行人。山神有時會追上夜行人，陪他走上好幾里路，其目的是要聊聊附近市場上雞蛋的價格，以及今年農(nóng)業(yè)收成狀況。

希臘神話里，神的形象總是豐滿的。以雅典娜為例，這位美麗的女神，個性十足。她美艷如花，卻不愿出嫁，自命清高，從而有些郁郁寡歡，因為不屑與住在奧林匹斯山上的眾神為伍，便長期流浪在外。有時她會化身為一名威武的武士而出現(xiàn)。在奉祀她的帕特農(nóng)神廟里，她頭戴戰(zhàn)盔，一手執(zhí)劍，一手握矛，很有點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味道。

與雅典娜相比，中國神話里的女神未免相形見絀，不論是西王母還是觀世音，都顯得蒼白而貧血。唯一一個有點個性的情感的，要算是思凡的七仙女了。不過，七仙女最后到底還是沒能和董永結(jié)為長久夫妻，礙于人神異路公理，這場天仙配必須以眼淚和長相思告終。

總而言之，希臘神話的核心是人為本。因此它是積極的，向上的。它歌頌了人的美好，堅信人的力量，雖然名為神話，實際上是人的神話。

可能正是因為沒有一個作為共同標本的古希臘人寫下的《希臘神話》，因此后來者們——各個時期各個國度的作家們，才有機會以自己的目光重新打量這些古希臘人同樣耳熟能詳?shù)纳裨挕?/p>

我國最早出版的關(guān)于希臘神話的書，大約是周作人的《希臘的神與英雄》，但那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少兒讀物。此后，自然還出版了另一些希臘神話，但也大多是一些匯編或者譯著性質(zhì)的東西，它們往往缺少一種對希臘神話的深入把握與融合貫通。

因此，我覺得有必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復(fù)述這遠古的希臘神話，它應(yīng)該是一部中國人的希臘神話。至于這一目的是否達到，我想只有靠新愛的讀者來評判了。

有必要特別指出的是，從篇幅上而言，前面所說的古斯塔夫·施瓦布和尼·庫恩的《希臘神話》，都是洋洋三四十萬字的大部頭，他們之所以能寫這么多，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他們喜歡用一種鋪排的手法對環(huán)境、人物和事件進行全方位的甚至有累贅的描述，如果剔除這些東西，這兩部著作大概均不會超過二十萬字。

基于此，在編撰這部《希臘神話故事》時，我便更愿意采用一種簡潔的行文方式，讓讀者能夠花較少的時間能對希臘神話有一個大的握。總之，我希望這是一部中國人的希臘神話，尤其是一部中國孩子的希臘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