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三號的不速之客
　　下雪了。用圍巾把整張臉都圍得緊緊實實的男人加快了腳步。雪地里會留下腳印。再這么磨蹭下去就會被察覺。在被追查之前必須完成任務。
　　男人走進了三號別墅。起初并沒有要登門的想法。但是連著好幾天想破了腦子也得不到問題的答案。那個把自己叫做任小穎的女人到底是誰？連年齡、職業(yè)都是一樣的。但是她絕對不是任小穎。本該在居民會議的時候就揭穿她的……男人左思右想，加快了步伐。把單身之家的林蔭道轉了一整圈，才走到了三號門口。由于憋得慌，男人把圍巾松了松，繼而又把臉蒙上。住在這里的，本該是小穎。到底是從什么地方開始，是哪里出錯了呢。
　　沒準和她當面聊聊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事情遠沒有那么復雜。真正的小穎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她住的地方也已經(jīng)好幾周沒有人影了。也許這個女人知道小穎現(xiàn)在在哪里。如是期待著，男人靠近了三號玄關。大門虛掩著。透過門縫映入眼簾的慘象讓男人瞪大了眼睛。墻上和天花板上濺著的那紅色的東西……分明是血。
　　“噦！”
　　男人干嘔了一下。他想拔腿就跑，但是腿抖得根本走不動道。看到一滴血就會惡心的他被自己的主治醫(yī)生診斷為恐血癥。剛聽到這個詞時他撲哧一笑。但是再沒有別的病名可以更加準確地描述他的癥狀了。男人雙膝跪地。
　　男人說什么都想離開三號別墅。但是令他留下來的是以“萬一”開頭的可怕想象。萬一那鮮血的主人是小穎呢……萬一這個女人是訓練有素的殺人魔，為了攫取小穎的身份而害了她呢？所以小穎才沒法接電話的呢？……男人想象著最壞的情況。想象即是恐怖。然而恰恰是恐怖給了他勇氣。
　　反復著發(fā)作前的咳嗽和干嘔，男人走進了三號的大門。他盡可能地用圍巾擋住視野、擋住氣味。鮮血染紅的廚房和男人曾是五歲小孩時見到的凄慘的事故現(xiàn)場重疊了起來。破敗的車體上四處迸濺著的爸爸媽媽的鮮血……由于記不太清楚而更令人恐懼的死亡的樣子……能走進去五步，對男人都是奇跡。
　　“知道我有多愛你了吧！”
　　咬牙喊出的男人的告白響徹在空蕩的屋子里。兩腿瑟瑟發(fā)抖，出了一身冷汗。又開始泛嘔了。男人急忙解開圍巾，彎下腰，隨手抓了一個擺在眼前的圓桶，把臉伸進去嘔吐。
　　只吐出幾口粘稠的唾沫后，男人大吸了一口氣。迎面撲來一股刺鼻的味道。男人仔細打量了圓桶，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裝著紅色油漆的桶。男人一時腿軟，癱坐在了地上。
　　男人如夢初醒。襲來一陣空虛。不覺得惡心了，頭也不疼了。男人起身，環(huán)顧了一下，并開始搜查。無論如何，要找到小穎的痕跡。
　　Chapter6十五年，老了你我的愛情
　　潤成的腦海里浮現(xiàn)起一個女人的身影。不是眼前這個漏洞百出的女人，而是15年前他深愛過的那個女人。那個對別人高處不勝寒，對他卻一片火熱的小穎。
　　第一次一起過夜的那個晚上，小穎在正在睡覺的潤成的屁股上用油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對此渾然不知的潤成按照每周的慣例和爸爸一起去了公共澡堂，結果讓爸爸暴怒�！霸谄ü缮蠈憫偃嗣�字的白癡居然是我兒子，我得把那個屁股打爛，”爸爸怒吼著，抄起澡堂的掃帚就追了過來，穿著內(nèi)褲上演了一番社區(qū)追擊戰(zhàn)。雖然幸好那天穿的不是三角，而是四角內(nèi)褲，但這也不能抹去那次的巨大屈辱。你為什么要那么做，在他的追問面前小穎笑著說：“十年后可以笑著跟咱們的孩子講嘛�！�
　　小穎哈哈大笑，安慰著潤成。也正是那時候小穎告訴了他皮膚上沾到的油漆只要仔細地涂上黃油，再用柔軟的毛巾擦掉就可以。那些夜晚，甜蜜又幸福。
　　二十歲。那時候的潤成還是相信愛情這個美妙的奇跡的。好似紅海被分成兩半，以色列人在巨大水柱的掩護下走向迦南一樣，年輕的戀人潤成和小穎在二人的幻想世界里歡樂地向著永恒前進。直到掩護他們的信任之水柱坍塌，二人溺亡在絕望的漩渦前，他依然還是相信愛情的。過了十年又加五年的如今，潤成和小穎之間并沒有可以分享回憶的孩子。不，是根本不存在什么二人“之間”。
　　Chapter11禁止戀愛條款
　　下了一晚上的雪在陽光下閃耀著。這是一個清明、凜冽的周日下午。在萬里無云的藍天下，單身之家的居民們陸續(xù)聚集到了中央休閑區(qū)門口。這是入住后第一次舉辦的“互助組”之日。
　　單身之家的互助組是“防止孤單”的一項措施。越是喜歡獨居的人越要有定期參與的聚會。因為甜蜜的孤獨變成悲涼的虛無是一眨眼的事情。簡單的肢體活動更是現(xiàn)代人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要因素。互助組就是一石二鳥的最佳辦法。
　　以輕便的打扮聚集在一起的居民們少有交談，頗為尷尬地站在那里。賢雅避開建宇和潤成，尤其是正赫的眼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是繼上次的入住會議后第一次的正式會面。正赫對之前的鬧劇全然不知。大家怕隨口說出的話會讓正赫覺得異樣，因此都閉口不言。美仁的囑托也是這個意思�！叭绻�他知道自己是最后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會不高興的�！彼�苦苦訴說道，現(xiàn)在不想對任何一名居民造成失禮。如果要對紅漆怪物、擅闖民宅等一一進行說明倒也是夠讓人頭大的，盛民在一旁附和。“我會以重新介紹賢雅的方式來開始互助組”，美仁起誓道。
　　約好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五分鐘，而當初話音最大的盛民和美仁卻沒有出現(xiàn)。建宇、賢雅和潤成用不自在的眼光瞄著彼此，徒然地踢著腳尖。
　　“啊德噠嘟噠！”
　　隨著古怪的叫聲，盛民出現(xiàn)在了中央休閑區(qū)的入口處。他伸著大懶腰，后面的頭發(fā)沖天翹著。
　　“諸位，趕緊開始吧。一口氣干完，進去睡午覺去�！�
　　“一號鄭美仁女士還沒到呢�！�
　　正赫說道。他穿著上下一套的名牌運動服，腳上是鑲嵌著寶石的改造過的運動鞋。適當凸起的斜方肌顯得很是健康、看來是個熱愛運動之人。
　　“她不是讓我們先開始嘛。你們沒收到消息嗎？”
　　盛民邊撓著肚子邊說。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好像是第一次聽說的樣子。
　　“啥，這是就給我一個人發(fā)了短信嗎？哎呦，這個大嫂，別有用心啊。”
　　建宇滿臉不快地望著盛民，而他只是嘻嘻地笑著。
　　第一份差事是“刷籬笆”。地點是在小區(qū)處處蜿蜒的林蔭路中和樹林連接的那段。清除了積雪后，挑選一塊地，把準備好的樹棍埋進去。“籬笆本是對‘請勿入內(nèi)’和‘請勿跨越’的委婉表現(xiàn)。再怎么漂亮地上漆和裝飾，都不過是種隱遁的裝置罷了。”潤成一邊在刷子上沾滿油漆，一邊想道。順著木頭的紋理順溜鋪開的油漆是比雪還亮的白色。
　　“要是我的話，會三思的�！�
　　當賢雅拿起油漆刷，潤成好像就待此時一般地挑釁道。
　　“現(xiàn)在抓刷子是不是為時過早？差不多還是忍忍吧�！�
　　“有勞您操心了。我家里有還很多黃油。”
　　賢雅不甘示弱地嘟著嘴說道。
　　“什么黃油？”
　　正赫湊了過來。潤成和賢雅同時閉上了嘴。不管有多渺小，只要是秘密，它就是沉重和別扭的。潤成選擇了沉默，賢雅選擇了演技。
　　“我喜歡吃乳制品�！�
　　勉強擠出笑容的賢雅，嘴角細微地顫抖著。潤成冷酷地背對過去，專心致志地刷著漆。怎么不在臉上掛個百葉窗呢，賢雅有種莫名的心寒之感。其實是她一直在打擾人家，但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不是滋味的感覺，她也說不明白。冷風吹過，飄來了淡淡的薰衣草香。
　　“不過……二位是怎么想的？”
　　正赫竊竊私語道。
　　“啊？您指的是？”
　　賢雅不由地心跳加快。正赫的悄悄話讓潤成也微微回了個頭。
　　“就是那個嘛�！�
　　雖然開了口，正赫卻無法輕易說下去。還四處張望，好像很是猶豫不決的樣子。
　　“就是那個嘛。禁止戀愛條款。依我看，獨身或單身指的是沒有結婚的狀態(tài)，而不是談不談戀愛的意思。雖然入住時是有獨身的條件，但還要強加一個這樣的規(guī)則是不是有點過頭了呢。他們是沒有權利干涉我們的私生活的。”
　　賢雅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正赫的話說得很平靜，但卻很有力。看著漠不關心的潤成突然來了一嘴。
　　“練過的吧？”
　　“�。俊�
　　“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在家看著鏡子練過的�！�
　　“怎么知道的……”
　　正赫的臉由于羞愧而變得通紅。
　　“因為您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鞋子。而且還是一直盯著那顆黃寶石。通常想記起背誦的東西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看著一個點集中精力�！�
　　賢雅再次對他嘆服。這個孤獨又冷血的百葉窗先生居然還很有推理能力。他這次新寫的書沒準是血跡斑斑的犯罪小說呢。
　　“我只是好奇其他居民們對這項條款的看法。沒準可以整合大家的意見轉達給管理者�！�
　　正赫抗辯道。在第一次居民會議后，正赫就如何能打破這個無可理喻的規(guī)則而一直苦苦煩惱。如果這個規(guī)則一直殘留下去的話，他到單身之家來就沒有意義了。對正赫而言，單身之家是猶如漫長的冬季過后到來的，春天一般的避風港。
　　“意思是讓我們變成你的同伙，是嗎？”
　　潤成笑著說道，擠了擠眼。這個表情令正赫看到了希望。正赫也俏皮地笑了一下。
　　“那當然好啊�！�
　　“這可怎么辦。我對禁止戀愛舉雙手贊成�！�
　　聽到潤成的答復，正赫拉下了臉。這家伙在耍我嗎，他心想。但潤成是一幅無比認真的樣子。
　　“我真是這么想的。愛情、戀愛、繁瑣又煩人。就是因為想避開這些我才搬到單身別墅，所以我無所謂。”
　　“那個……”賢雅想要開口，卻被正赫搶了先。
　　“如果是那樣的話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您也是無所謂呀。想談戀愛的談，不想談的不談不就行了。說什么要強制退宿，這不是會造成違和感嗎�！�
　　起初被潤成的話亂了方寸的正赫一字一字地反駁道。潤成和正赫四目相對。雖無惡意，但也不想服輸?shù)哪腥藗�，目光強烈地交錯著。
　　“那個……我能不能說一句……”
　　賢雅微弱的聲音被完全埋沒了。
　　“談戀愛的人多鬧騰啊。又哭又砸又扔的。如果就此打住還好。還都是話癆。”
　　“那也不會向您咨詢啊。”正赫犀利地回答。
　　“光憑呼吸就會打擾別人的就是人類。談戀愛，做這種壯舉的人眼里會有別人嗎？”
　　潤成意味深長的目光令賢雅打了個寒顫。在兩個男人令人窒息的對抗中，賢雅找不到可以插入的縫隙。
　　“好扭曲啊。像一輩子從來沒談過幸福戀愛的人一樣。”
　　這次輪到潤成拉下了臉。
　　“隨便說人閑話、評價別人這種事也是墜入愛河的人們經(jīng)常干的勾當�！�
　　“有這么說話的嗎？”
　　兩個男人旗鼓相當，好像馬上就要上拳頭了。賢雅不知所措。不想再看到男人之間的肉搏戰(zhàn)了。
　　“我不是任小穎！”
　　這一聲來得很是突然。賢雅緊閉雙眼，又喊了一遍。
　　“對不起。我不是任小穎，而是姜賢雅！”
　　這個告白給兩個男人當頭一擊。正赫目瞪口呆，潤成張大了嘴。
　　“我想變成另一個人。你們沒有那種時候嗎？所有的事情都亂套了。工作，還有愛情。如果那兩個都完蛋了，人生也就算完蛋了。
　　我本來以為的愛情實際上卻不是。和原本尊敬的人的關系也變得一塌糊涂。我沒想哭，但被連續(xù)打了兩記耳光。
　　但是這些……總覺得所有這些都是因為我是我才會這樣……你們沒有這種時候嗎？因為是我，所以才會被拋棄，因為是我，所以才會失敗，因為是我，所以才會不幸……
　　我想變成另一個人。在我認識的人里最瀟灑的那個女人。不像我這么沒有眼力見兒、不像我這么軟弱、不像我這么愚蠢的女人。不會因為男人哭、不會因為愛情痛的女人。我想變成那種無論何時何地都自信十足的人。這里沒人認識我，沒人知道我這孩兒是有多差勁，所以我以為我能應付過來。真是像個傻瓜。我這人就是這樣。如果沒有親自去跌過撞過，就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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