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白云飄(中短篇小說集 2015年卷)》是作家包倬的中短篇小說集。生活表面的喧囂和浮華,從未真正引起包倬的興奮和焦慮,他對潛藏在生活暗流下的莫名的細(xì)微的動蕩更為敏感。包倬的眼光是沉下去的,他筆下的所有人物幾乎都處于社會最下層,但他不屑于“哀其不幸”,更集中表達(dá)著“怒其不爭”,這種怒的宣泄是如此強烈,如此撕心裂肺,令人印象深刻。
包倬,男,彝族,1980年生于四川涼山。2002年開始發(fā)表小說,有作品見《人民文學(xué)》《天涯》《山花》《中篇小說選刊》等雜志。曾獲第二屆“金圣擔(dān)!み吔膶W(xué)大獎”新銳獎;第十一屆滇池文學(xué)獎等,F(xiàn)居昆明。
總序
序:對“荒誕”生活的“幽默”發(fā)現(xiàn)
獅子山
四○一
鼠人
風(fēng)吹白云飄
斷歸途
世界就在眼前
觀音會
百發(fā)百中
《風(fēng)吹白云飄(中短篇小說集 2015年卷)》:
北京人
那個人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他像個天外來客,突然就在降臨在你家門口。
你父親和他攀談起來,起初以為他只是個借宿的異鄉(xiāng)人,后來兩人越談越投機,相見恨晚。半夜睡下后,他又叫醒你父親,將手伸進(jìn)床前的月光中,月光爬上他的手背,他驚訝不已:“我以為是銀子呢!蹦莻人來自北京。
“首都,知道嗎?那里是祖國的心臟!彼f這話時摸著自己的心臟部位。村里人圍著他,聽他用驕傲的普通話講外面的世界!盎疖噥淼臅r候像一座山,叫聲要比黃牛大上十倍!彼f。有人問他:“火車上真的有火嗎?”他便笑得滿地打滾。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末,大涼山腹地那個叫風(fēng)嶺的村莊還沒有通電,鄧麗君的歌聲必須依靠四節(jié)電池才能發(fā)出,這個北京人卻給人們講起了電視機和霍元甲。到了晚上,他和你父親去屋后的小山包上坐著,頂著月光,像兩個陰謀家,或低頭私語,或哈哈大笑。
第七天晚上,火塘里燒的濕柴熏得那個北京人直流眼淚。你父親咳嗽了幾聲,將煙斗在火塘石上磕了幾下,很突兀地問:
“你覺得他怎么樣?”
這時,北京人一手擦眼淚,一手掏出香煙遞給你父親,又忙不迭地幫他點火。你父親吸了一口煙,咳嗽起來。
“我們想把你嫁給他!蹦愀赣H說,“這山溝溝里,永遠(yuǎn)也挖不出金娃娃!
確實,這個北京人讓你知道了山的外面還有一個更精彩的世界,并且對那種經(jīng)他描繪的生活充滿了向往。憑良心說,他看上去并不討厭,很善言談,像個演說家,這一個星期以來,他簡直就是風(fēng)嶺的焦點。
“如果你沒太大意見,我們后天就去北京!蹦愀赣H興高采烈,“去看看他家,順便去看看天安門和長城!
你在歌里聽過天安門,也聽過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但你做夢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嫁到遙遠(yuǎn)的北京,在天安門旁邊或長城腳下生活。
北京。你挖空心思也無法想出它的面貌。那年你十八歲,命運將萬能之手伸向你,就要將你變成北京人。你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被一種力量主使,稀里糊涂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那天晚上,他們聊得很晚,你一直聽著。然后外面安靜下來,你聽到有人推開了你的門。你一下翻身起床,拉被子護(hù)住胸口,問,誰?
我。你父親小聲說。
你松了一口氣。他帶著一身酒氣,摸黑在你床邊坐了下來。
“你真是個聰明的娃兒!彼诤诎抵休p聲說。
“你以為爸真會讓你嫁到北京去?”他又說,“北京那么遠(yuǎn),嫁去就相當(dāng)于死了!
“我們不是后天就要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