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西》敘述了他崎嶇多難的一生,展現(xiàn)了他的思想。其人生經歷、情感生活、哲學政治思想都饒有興味。妻子在他入獄后冷漠相待,其妻姐卻生死相隨,最后的獄中手稿也是因她而得以保存。他的人生似乎就是為了把牢底坐穿,出獄一個星期就去世了。政治思想上,更是“修正”了馬克思主義。
張羽佳,1975年生,黑龍江肇源人。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哲學系,任職于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哲學和歷史哲學方面的研究。在各類學術刊物上發(fā)表論文三十余篇。著有《本真存在的路標——馬丁·海德格爾》(合著)、《閱讀·詮釋·實踐:馬克思的當代境遇》等,譯著有《歷史哲學:從啟蒙到后現(xiàn)代性》。
獄中生活
根據法西斯“法庭”的審判,葛蘭西被判處二十年四個月零五天的監(jiān)禁。1928年7月8日,葛蘭西被從羅馬押往杜里監(jiān)獄服刑。這是一段異常痛苦的行程,在羅馬的時候,葛蘭西就已經感到肝部疼痛,起初他以為這是一般的炎癥,但其實是肝炎的開始。在本內文托,葛蘭西度過了地獄般的兩天兩夜,身體蜷縮得像條蟲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除肝炎外,還患有嚴重的尿毒癥。由于牙齦化膿,葛蘭西掉了十二顆牙齒,每日只能喝幾匙稀粥。他的整個消化功能紊亂,呼吸困難,走路時需要有人攙扶。即使這樣,杜里監(jiān)獄也沒有給這位在職議員以基本的治療。這里的獄醫(yī)奇斯泰尼諾是個法西斯黨徒,他不但不給葛蘭西醫(yī)治,反而冷嘲熱諷地對葛蘭西說法西斯不結果他就算他走運啦。
在杜里監(jiān)獄,葛蘭西被編號“7047”,囚禁在看守室隔壁的獄室里。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便于監(jiān)視,同時也是一種殘酷的迫害——剝奪他的睡眠和休息。看守的房間通宵吵鬧,葛蘭西經常整夜難以入睡,一個月的時間里,大概只有兩晚能睡足五個小時。在葛蘭西的不懈斗爭下,他被調到另一間牢房,盡管同樣陰暗潮濕,但卻不像以前那樣吵鬧。
1929年2月,當身體狀況剛剛有些好轉的時候,葛蘭西便正式開始《獄中札記》的寫作。他向監(jiān)獄長要來墨水、鋼筆、紙張,并通過妻姐塔吉婭娜和好友斯拉法——他為葛蘭西在米蘭書店立了一個可以無限賒購書的戶頭,向葛蘭西提供了理論研究不可或缺的書刊,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葛蘭西研究資料不足的問題——傳遞圖書和資料,開始在法西斯監(jiān)獄這一極端艱苦的環(huán)境中開始自己的研究。為了寫作,葛蘭西每天都專心致志地工作好幾個小時。他一邊思考一邊來回踱步,經過長時間的思考之后,他會流利地寫出他想寫的東西,不重寫也不刪改。與馬克思手稿的復雜難辨相比,葛蘭西《獄中札記》的手稿字跡清晰工整,只是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字跡才開始潦草模糊。
可以想象,《獄中札記》的寫作過程是多么艱難!一方面,葛蘭西要面對監(jiān)獄長的刁難和檢查,后者總是利用種種借口,要么扣留他的研究資料,要么在紙和墨水等寫作工具上對葛蘭西進行勒索。獄卒們也總是吵吵鬧鬧,突如其來的巡邏與監(jiān)視常常會打斷葛蘭西的思路。另一方面,葛蘭西日益衰竭的身體成為他寫作的最大障礙。他經常發(fā)燒,身體的各個機能都處在不同程度的壞損中,病痛一直折磨著他,睡眠嚴重不足,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對葛蘭西的研究與寫作造成困擾。1931年8月3日清晨,葛蘭西突然吐血,身體狀況迅速惡化,弟弟卡爾洛、摯友彼埃羅·斯拉法先后抵達杜里,但未獲準探視葛蘭西。1932年整整一年,葛蘭西每天都掙扎著為自己的生命而斗爭,他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痛苦——頭暈、惡心、疼痛、吐血,他的身體徹底毀了。葛蘭西自己也感到難以支撐下去,精力仿佛被耗盡,身體中的抵抗力量就要崩潰。他常常一連幾天徹夜不眠,嚴重的神經衰弱困擾著他,渾身肌肉只要輕輕一動就痛得要命,在這種情況下,活著成為煎熬。
葛蘭西向監(jiān)獄提出申請,要求醫(yī)生給他檢查身體。墨索里尼以為這下可以趁機羞辱他的政敵了,于是通知葛蘭西,只要他肯呈上求赦書,就可以滿足他的要求。然而,這個傲慢的劊子手等來的回答卻是:“有人勸我自殺,然而我不打算用自殺來結束生命……”這一堅強的回答仿佛是一只重錘,狠狠地打擊了獨裁者的狂妄與傲慢。墨索里尼氣急敗壞、惡狠狠地說:“要是葛蘭西不愿向勝利者低頭,那他就得死!”
不僅如此,葛蘭西還拒絕親人們企圖根據健康原因要求當局將監(jiān)禁改為流放的努力。雖然根據法律和書面規(guī)章,這種要求是合理的,但要做到這一點,當事人必須提出申請,說明自己改變了觀點,承認自己的錯誤,等等,這無疑就是一紙“悔過書”。面對敵人的引誘,葛蘭西的回答干脆利落:“這是建議我自殺,然而我沒有任何想自殺的念頭!”葛蘭西拒絕這樣的減刑方式,認為這是一種恥辱,他寫信給弟弟卡爾洛表明自己的立場:“我絲毫不想對任何人屈膝求榮,也絲毫不想改變我的操行。我是相當堅定的,我極其平靜地等待著這種態(tài)度可能帶來的一切后果。我早已料到我可能發(fā)生什么事情。然而,現(xiàn)實非但未能使我產生絲毫的動搖,恰恰相反,它卻更堅定了我的信念!
1933年,在葛蘭西及親人的不懈斗爭下,終于爭取到阿爾岡杰利教授為葛蘭西檢查身體。阿爾岡杰利教授是位正直的醫(yī)生,他在法共《人道報》和《紅色救護》上發(fā)表聲明,呼吁人們關注葛蘭西的境遇。國際社會反應迅速,在巴黎成立了解救葛蘭西和受法西斯迫害者委員會,著名作家羅曼·羅蘭和巴比塞這些民主文化界最有影響力的人物都參加進來。在國際輿論的壓力下,法西斯政府被迫讓步,批準葛蘭西離開杜里監(jiān)獄,到庫蘇馬諾醫(yī)生在福爾米亞開辦的診所治療。這是葛蘭西入獄六年來第一次離開監(jiān)獄,在押解的火車上,葛蘭西重新看到草地、森林和果園,看到成群的兒童,這些廣大世界的一切曾經一度離他而去。在福爾米亞,一個特派警長率領十八名憲兵和兩名警察負責嚴密看守葛蘭西。雖然醫(yī)療條件不是很好,但比起在杜里監(jiān)獄時的情景,葛蘭西的生理機能還是有所恢復,并獲準每周四在醫(yī)院的花園里散步一次。1936年初,葛蘭西由于病情急劇惡化而被送到羅馬的庫伊西珊娜醫(yī)院,在這期間,他仍以頑強的精神同病魔進行斗爭,同時從事自己的寫作事業(yè)。
在服刑期間,葛蘭西因為法西斯慶祝其掌權十周年實行大赦而被減刑至十二年四個月,他拼命地同死神斗爭,直到刑期屆滿的時候。 1937年4月21日,葛蘭西服刑期滿,獲得完全的自由,他想回到撒丁島的家鄉(xiāng),回到親人們的身邊,但是,多年的折磨已經使他的身體完全垮掉。同年4月25日夜晚,葛蘭西突發(fā)腦溢血,在兩天后的凌晨與世長辭,火化后葬于羅馬英國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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