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律師歐陽明明接手過無數(shù)案件,《正當防衛(wèi)》中的李小普李小通卻是讓她心中五味雜陳的當事人。前往外地送貨的兄弟倆遭遇流氓公司,弟弟李小通為救哥哥出手過重,被判入獄。女律師為案件作了緩刑辯護,然而其后發(fā)生的一切讓人始料未及,正當防衛(wèi)者令人扼腕嘆息地成了二次殺人犯……女律師的使命感將何去何從?最后的辯護重在意義還是重在結果? 《無罪辯護》中那位因招待款莫名陷入“貪污”泥淖的轉業(yè)干部的人生又將以怎樣的方式延續(xù)?
裘山山,著名軍旅作家,出版各類文學作品四百多萬字。曾獲魯迅文學獎、解放軍文藝獎、冰心散文獎等。代表作《我在天堂等你》書寫了一曲悲壯的雪域高原的英雄贊歌,反響熱烈,由小說改編的同名話劇,幾乎囊括了國內(nèi)戲劇藝術所有重要獎項。長篇小說《春草》被稱為“中國版《阿信》”,并成為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高級漢語教材。
一
小通清楚地記得,他們的貨車到達成都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因為下著雨,哥哥小普又睡著了,所以他把駕駛室兩邊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透過不太明亮的玻璃窗,他看見雨絲被霓虹燈照得閃閃爍爍。這個城市可是比他的家鄉(xiāng)西寧繁華多了,即使是下雨,街上的人也不少,許多商店還開著門。
刮雨刷來回搖擺著,讓小通覺得倦意濃濃。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連續(xù)奔波兩天了。兩天來日夜兼程,小通開時小普睡,小普開時小通睡。當然,小通睡的時候多一些,哥哥總是照顧他。下午他們趕到了距A市80公里處的新民鎮(zhèn),本來應該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再進城。按照合同規(guī)定,他們只要在明天之內(nèi)將貨物送到A市的天龍貿(mào)易公司就行了?墒撬麄冞@輛黃河牌大卡車,早上7點以后就不能進城了。為了不耽誤時間,他們只能在今夜進城了。
小通和小普是兄弟兩個,西寧人。都在西寧一家國營毛紡廠當司機,給廠里開貨車。本來只是小通在廠里干,去年哥哥小普從部隊復員回來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母親就帶他找了廠里。母親是廠里干了20多年的老工人,說起來父親也是廠里的老工人,只是已經(jīng)去世了。廠長為難地說,不是我不想要他,廠里現(xiàn)在的情況,實在是養(yǎng)不起那么多人哪。那時候他們廠已經(jīng)拖欠了工人好幾個月工資了。母親說,那我退休吧。廠長不說話。這樣,不到50歲的母親,就辦理了提前退休的手續(xù),小普進了廠。
其實廠長是很樂意要小普的,他知道小普在部隊就是駕駛員,而且開的是青藏線,駕駛技術沒得說。除了駕駛技術,小普在部隊還當過班長,有些能力,又見過世面。他們廠這樣素質的工人不多。所以這次長途送貨,廠長就讓他們兩兄弟搭檔來了,廠長知道這是件比較棘手的事,一個人不行。
小通覺得此行責任重大。臨來時不光是廠長再三囑咐,就是母親也嘮叨了半天。母親說,廠里的工人們都眼巴巴地等著他們呢,這一車貨20多萬呢。廠長告訴他們,他已經(jīng)給這邊的公司打過電話了,公司經(jīng)理說,等貨到了之后,他會連同上次的貨款一起付給他們。但廠長擔心地說,他恐怕不會那么痛快,兩筆款一起給?玄。能給一筆就不錯了。所以,廠長神情嚴肅地說,有一點你們記住,如果他們不把上次的款付了,這次的貨就堅決不給他。我們不能再上當了,再上當我們廠就垮了。
小通把這話牢牢記在了心上。說實話,如果沒有哥哥同行,他是不敢來執(zhí)行這個任務的。他最怕和那些花花腸子的人打交道。以前他也為廠里送過貨,但以前送貨簡單,送到了,對方簽個字,賬很快就劃過來了。他需要付出的只是體力上的辛苦,而不是腦子,F(xiàn)在可好,還得有心計有智慧才行。幸好有哥哥,哥哥在外當過5年兵,比他有見識。為了給自己壯膽,小通臨走的時候,特意帶上了他那把鋒利的藏刀。
眼看著地址上說的馬甲巷就要到了,小通連忙叫醒小普。
小普一聽說到了,立即睜開眼,拍打著自己的臉頰,振作起精神。幾天來的辛苦,就看今晚了。他搖下窗戶,仔細看著那些門牌號碼,終于看見其中一個大門上寫著馬甲巷24號。大門很破,路燈下,一個白色長木排上寫著天龍貿(mào)易公司的字樣。木牌已經(jīng)被雨水淋得濕透了,像哭了很久的樣子。
他們將車開進院子,院子里的一個小樓亮著燈。小普囑咐小通說,你在車上等著,我下去找人。跳下車他又回身囑咐道,記著,我沒拿到貨款之前,不準他們下貨。小通用力地點點頭,還摸了摸別在腰上的刀。他想,他們敢,他們要是來硬的,我就把刀拿出來。
小普還沒走到樓前,就看見兩個男人從樓里出來了,一高一矮。
其中那個矮個子男人滿面笑容地說,你是西北毛紡廠來送貨的嗎?小普說是,請問你是天龍貿(mào)易公司的嗎?男人說是。旁邊那個大個子說,他是我們王經(jīng)理。小普就和王經(jīng)理握手。王經(jīng)理熱情地說,一路上辛苦了,先到辦公室坐坐,喝兩口熱茶吧。小普聽到這話心里一暖,立即想起了青藏線上的那些兵站。兵站里的兄弟們就這么說。他回頭看看卡車,有些猶豫。王經(jīng)理說,車上還有個師傅吧?一起去一起去。小普說,那是我弟弟。王經(jīng)理說,快讓你弟弟下車來休息休息。你放心,貨進了這個院子就安全了。小普聽到這么熱情的像自家人一樣的話,就回轉身叫上小通,一起上了樓。
兄弟倆隨著王經(jīng)理來到辦公室。小普一打量,感覺這是個極其簡陋的辦公室,與他們門口掛的牌子很不相稱。什么貿(mào)易公司,簡直就像個小作坊。小普想,看上去這個公司還不如他們廠呢。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了,警惕性又提起來。
喝了兩口熱茶,王經(jīng)理說,你們這次拉來多少牛絨毛衣?小普拿出了貨單,還有新貨樣品的照片。王經(jīng)理一看,高興地說,好,好,我們正等著這批貨呢。這樣,我讓職工們馬上卸貨,卸了貨你們好去休息。小普說,不急,王經(jīng)理。咱們還是先辦手續(xù)吧。王經(jīng)理說你看,這么晚了,會計都下班了。小普說,可是臨來前我們廠長不是在電話里和你說好了嗎?你說這次的貨款和上次的貨款一起付清。王經(jīng)理說,是是,兩批貨款一起付清,我說過這話。但不是現(xiàn)在。這樣吧,明天。小普想想說,明天也行,那我們就先把貨拉走,明天劃了款再拉來卸。王經(jīng)理停了一下,笑笑說,其實我的意思是,把這兩批貨都銷掉以后再一起付款。你們廠長可能聽岔了。小普一聽,知道他要耍賴了,馬上說,如果不能兩筆貨款一起付,那也至少要付清前一次的,否則我們這批貨就不能再給你們了。
王經(jīng)理一聽愣了,過了一會兒他哈哈笑道,貨款我們是肯定要付的,一分也不會少,有合同在那兒管著呢?墒牵覀兩弦慌洶l(fā)出去后,好多買主一直沒把錢給我們,我們也是債主啊,我們也難啊。賬上沒有錢。這樣,等這批貨銷售掉了,我們一起付吧。小普說,那不行。我們廠長說了,上次的貨款不付清這次的貨就堅決不給,不然我們廠的工人這半年都白干了。王經(jīng)理說,現(xiàn)在我是真的拿不出錢來。小普說,你現(xiàn)在拿不出,我把貨給了你,你下次不還是拿不出來?王經(jīng)理說,不不,下次肯定能拿出來。如果下次那些買主再不給我錢,我就是把公司砸了賣了,也會付清你們貨款的。我以人格擔保。站在旁邊的那個大個子男人也說,對對,我們王經(jīng)理從來說話算話。
小普越聽越不對勁兒,顯然這個公司是要賴賬。他馬上站起來說,不行。你不知道,我們廠的工人都在等著這筆錢發(fā)工資呢。我們那兒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很多家過冬的煤還沒買。王經(jīng)理急了,你看你這個人怎么認死理?難道你這么遠來,還能把東西再拉回去不成?這樣吧——王經(jīng)理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說,你們兩個路上辛苦了,這個先給你們倆,你們這兩天在成都逛逛,買些東西。不想買的話也可以馬上回家,這錢夠你們過一冬的。
小普用手一擋,說,不要這樣。我不會同意的。
王經(jīng)理的臉色有些變了。那個站在旁邊的大個子男人說,王經(jīng)理,下面人都等著呢。小普沉下臉說,如果沒有我們的同意你們就強行卸貨的話,是搶劫。
王經(jīng)理哈哈一笑說,搶劫?有合同,你這就是給我送貨呢。
小普說,那你就試試看!
在王經(jīng)理和小普談話的時候,小通困得差不多要睡著了,忽然聽見哥哥的聲音不對,一下子驚醒過來。他馬上站起來,站到哥哥身邊,說,哥,咋了?小普說,他們不給錢,還想要咱們的貨。小通馬上說,他們敢!老子和他們拼!
王經(jīng)理馬上堆起笑容說,嗨,你們何必這么死心眼兒呢,來來,咱們再好好商量一下。他一邊說,一邊給旁邊那個大個子男人使了個眼色,大個子男人離開了房間。王經(jīng)理拿起熱水瓶,說,來,再喝點兒水。你們兩兄弟長得還是真是像呢。
小普沒理他,站起來沖到窗邊一看,幾個影子正朝他的黃河大貨車走去。他大叫了一聲,小通,快,他們要搶咱們的貨了!
兄弟兩個立即沖下樓去。
三
天亮時小通醒過來。
他是被噩夢驚醒的,夢里他看見哥哥滿臉是血,他扶著哥哥跑,后面的人拿著亮晃晃的刀緊追不舍,他想跑快些,卻怎么也用不上勁兒……哥哥要回去看他們的卡車,他們剛走到卡車那兒,車上忽地跳下幾個拿棍棒的人,一下子就把他嚇醒了……
他的心咚咚直跳,額上還有冷汗。他想抬起手來擦,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經(jīng)被銬住了。而且臉上火辣辣的疼,那是被警察扇的。他被抓了!他成了犯人!小通感到無比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一切都發(fā)生得太突然了,像一場噩夢……
可這不是夢,是真的,F(xiàn)在他真真切切地被銬在派出所里。
恍恍惚惚,他回想起昨晚的情形來。當時他和哥哥正在辦公室和那個該死的王經(jīng)理交涉呢,一幫人就在樓下?lián)屍鹚麄兊呢泚。哥哥從窗口看見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不許動我們的東西!誰也不許動我們的東西!
沒人理他。幾個人在那個大個子男人的帶領下,正在車后解卡車的帆布篷。然后那個大個子男人就爬了上去。小普沖上去拽他,卻被那個男人用腳一踹,踹倒在地上。小通跑上去扶他,小普大叫道,快,快攔住他們!
小通就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將那些想爬上車卸貨的家伙一個個地拽下來?墒撬麄?nèi)硕,小通拽了這個,那個又上去了。帆布篷被打開,一包包的貨扔了下來……小通又沖上去,但馬上被兩個家伙拽到一邊,一陣的拳打腳踢……
這邊小普也急了,他爬起來再次沖上去,爬上卡車,扭住那個大個子男人,兩人廝打成一團,一起摔下卡車。小普的腳摔傷了,站不起來,他就死死拖住那個大個子的腿不放。大個子被拽得動彈不得,回轉身罵罵咧咧地將小普提溜起來,另一個家伙趁機抬起小普的腳,兩人惡狠狠地要把小普往地下摔……正跟別人打成一團的小通,忽然聽見哥哥大叫一聲,回頭一看,頓時急了眼,從腰里拔出藏刀就沖了上去,他發(fā)瘋似的對準大個子的后背猛刺,大個子晃了兩晃,回過頭來揪住了他的衣領,他又刺了一刀,大個子終于倒在了地上……
小通拔出刀氣咻咻地大喊道:誰再動?誰再動我就殺了誰!
幾個卸貨的人立即被嚇住了,傻站在那兒。
王經(jīng)理一看連忙大叫,打死人了,快報警!
小通把哥哥從地上扶起來,說,哥,咱們趕快走。
小普卻搖搖頭說,咱們不能走了。
……
前后不到10分鐘的時間,小通還沒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慘禍就發(fā)生了。
不知道哥哥怎么樣了,昨晚他被警察帶走時,哥哥還坐在地上,站不起來,哥哥只是大聲叫,小通,別怕,哥哥會救你的。那個大個子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地上全是血,不知是死是活。小通沒想到自己會殺人,無論如何沒想到,他只是急眼了,大腦里一片空白。這下怎么辦?不但沒拿到貨款,還闖下這么大的禍。
昨晚他被帶回來時,王經(jīng)理和另兩個天龍公司的人也一起跟過來了,他們跟警察說了一大通,意思就是說他們兄弟兩個先動手,還用刀殺死了人。他們把那把刀交給了警察。小通急得大叫。一個警察很不客氣地朝他吼道,你叫什么叫?還沒輪到你說話呢。那刀是不是你捅的?他說是。警察說,那不就得了?你叫什么?難道我抓你還抓錯了?小通說,我又不是平白無故地捅他,是他打我哥,往死里打!還搶我們的東西!警察說,搶東西?你不就是來送貨的嗎?經(jīng)濟上的糾紛讓你們老板來解決,你打架干什么?居然還帶兇器!一點法律觀念都沒有。你這種亡命徒就只能我來解決了。你以為我想解決你嗎?我巴不得天下太平。
小通不再說話。他知道那個警察不高興,他聽見在車上時他和另一個警察說,真他媽倒霉,一上班就遇見個命案。好在另一個年紀大點兒的警察態(tài)度要溫和些,他叫小通不要急,先在一邊兒蹲著,一會兒會輪到他說話的。
好不容易輪到他說話了。
警察先問他的名字年齡住址等等,小通很急,反復跟警察強調(diào),事情的起因就是對方不經(jīng)他們同意就強行卸貨,是對方先動手,他們只好動手?墒悄莻警察盯著他不作記錄,兩個警察還互相看看。大概是他的西北口音他們聽不懂?后來那個年紀大點兒的警察說,你別這么大聲吵吵,說慢點兒。小通就重新開始說,盡量想說慢,可說著說著又急了,又大喊大叫起來,他實在是覺得冤枉。年輕警察不耐煩了,打斷他說,行了你別嚷嚷了,這樣,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警察問,你們是不是給天龍公司送貨的?
小通說,是。
警察又問,天龍公司的人要卸貨你們不讓卸,是不是?
小通說,是。因為我們廠長說……
警察說,我沒問的你不要說。
警察再問,死者和你哥哥打起來了,你就去幫你哥,拿刀捅他,是不是?
小通一聽“死者”這個詞,明白那家伙真的死了,他一下又急了,又開始講事情的經(jīng)過。警察大吼一聲:不許嚷嚷,你就回答說是不是!我再問一遍,那一刀是不是你捅到死者背上的?小通只好說,是。但是說完“是”小通又開始解釋,他為什么要拿刀捅他,他覺得這個警察偏心,最重要的事都沒弄明白,他們并不想打人,更不想殺死人,他先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難道他看不見嗎……可是……警察似乎并不想弄明白,他很生氣,臉漲得通紅,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用他們西北最臟最粗的話,罵那個警察不長眼。
那個年輕警察沖上來就給了他一耳光,然后踹了他好幾腳,說你小子殺了人還這么猖狂!你給我放老實點兒,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年輕警察一邊罵一邊把他拖到墻角,銬在長椅的腿上。小通急了,他大喊大叫,并用頭朝墻上撞,一邊撞一邊繼續(xù)破口大罵。這回他罵的是那個王經(jīng)理,可是警察聽不懂,還以為在罵他們。年紀大點兒的那個警察也不耐煩了,走過來和年輕警察一起收拾他,吼道,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們就給你銬到廁所里去!趕快把該回答的問題都回答了,免受皮肉之苦。
小通被他們收拾得終于軟下來,說,我哥呢?我要見我哥!警察說,你哥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去了,腳摔斷了。小通一聽,愣了一會兒,嗚嗚哇哇地哭了起來。
小通想,這是什么事兒啊,累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把貨送到,還來不及睡個好覺,就突然成了亂糟糟的一團。東西被搶了,哥哥受了傷,自己竟還欠了命債!簡直就是一場噩夢。疲勞,傷心,絕望,種種不良的情緒攪和在一起,讓小通的腦子成了一團亂麻。他想,現(xiàn)在只能等哥哥了,也許哥哥會告訴廠里,廠長會來救他們。他們是為了廠里的財產(chǎn)!
后來,那兩個警察終于問完了,把門鎖上,走了。他坐在地上,地上又潮又涼,因為太疲倦了,他漸漸迷糊起來,終于睡著了。
其實這天夜里,哥哥小普就在外面。一個警察把他送到醫(yī)院,簡單包扎了一下之后,就帶到派出所了。作完筆錄,警察說他可以走了,但他不肯走,要見小通。警察說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是一般的案,是命案,要等第二天正式收審了再說。
小普就在派出所的大門邊靠了一晚上。
天亮時,那個送他去醫(yī)院的警察見他還沒走,就好心過來對他說,如果你們確實有冤情,就趕緊去找律師,我們這里不能解決問題。我們只會把案子移交到檢察院。他知道小普是才從部隊上退伍回來的。他也是。所以有些同情他。小普說,無論如何,你讓我先見一下弟弟,他沒經(jīng)過事,又是個犟脾氣,我怕他沉不住氣,在里面鬧事。那個警察想了想,同意了。
小普看見小通時,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夜之間,弟弟成了這副模樣,額頭上一塊青紫,眼睛紅腫,手上戴著手銬。關鍵是他的眼神,完全傻了一樣。小普拖著傷腳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小通一看見哥哥這副模樣,什么話也沒說,眼淚就流了下來。小普反復安慰他說,小通你別急,哥一定救你出去。你千萬別急。
好一會兒小通才開口說,你給廠長打電話沒有?快讓廠長來救咱們。
小普說,我還沒打,事情還沒有眉目呢,我怕說了媽會急。
小通說,可是你不叫廠里來人,咱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辦哪!
小普說,再怎么人生地不熟,它也是有法的。我就不信這法還認生。
小通說,那個警察說了,說一千道一萬,是我把人殺死的,我就得坐牢。
小普說,不。誰叫他們先動手搶東西?誰叫他們先動手打人?我們是正當防衛(wèi),這個我懂。小通,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在里面好好待著,千萬別鬧事兒。警察問什么你就老老實實地說什么,別鬧,千萬別鬧,你越鬧,吃的苦頭就越多,明白嗎?
小通點點頭。他相信哥哥,他也只能指望哥哥了。
小普見了小通,心里踏實一些,就一瘸一拐地走了。他想,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看看他們的貨還在不在。第二件事,是去找律師。那個警察說得對,必須找律師。他不相信在異地他鄉(xiāng),就不能依靠法律了。
可是上哪兒去找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