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風(fēng)烈》：

　　梁浩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還沒等他弄明白是什么樣的不安，新安鎮(zhèn)方向的河道便傳來嘩嘩啦啦的劃水聲。

　　來了，肯定是鬼子的彈藥船來了！只是今天怎么不是小火輪？也許是鬼子小火輪沒空，或者是壞了吧？不管它了，他得集中精力盯緊，全隊(duì)就等他的第一槍呢。

　　劃水聲越來越近了，可霧實(shí)在太濃，什么也看不見。聽聲音，船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伏擊圈，再有分把鐘就該從他們前面過去了，哎呀這可怎么辦啦？總不能瞎開槍吧？梁浩急得額頭滲出汗來。

　　就在這時，仿佛有神仙趕來幫忙，水面上突然一陣風(fēng)刮起，把眼前的濃霧吹散了不少，一個船的輪廓立馬出現(xiàn)在梁浩的眼前。他努力睜大眼瞄準(zhǔn)著這個船影子，屏住呼吸，扣動扳機(jī)。

　　“叭！”濃霧中，槍聲異常清脆。槍聲未落，船上傳來一個女人凄厲的叫音：“啊一一浩子哥！”這女人的叫聲比梁浩的槍聲還鉆心鉆肺。梁浩傻了，其他隊(duì)員也傻了，都忘了跟著梁浩放槍。只聽得河中又傳來一個男人的哭喊聲：“我的親媽哎，不得了了，哪個狗日的不長眼啦？打中夢蕾了！”“��？！”梁浩一聲驚呼，猛地從夢中驚醒，喘著粗氣，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自家的床上，剛才不過是在做夢。他好生奇怪，怎么會做出這樣的噩夢來？窗外雞啼鳥鳴，梁浩漸漸走出夢境。他沒立刻睜開眼，而是凝神繼續(xù)聽著自家那只大公雞在雄赳赳地與別人家的雞比試，順帶著品品屋里屋外的家園氣息。鳥禽們倒也挺配合，這不，在“哥哥哥”的主旋律中，麻雀如同一大群無憂無慮的嬉戲孩子，興高采烈地嘰嘰喳喳；喜鵲“呱呱呱”地啞著嗓子插話，也不管別人搭理不搭理；布谷鳥則東一聲“呱哥”、西一句“布谷”地催促農(nóng)人下田忙活，一圈一圈，沒完沒了，執(zhí)著得讓人有幾分哭笑不得。尤其是這“呱哥”的叫聲，讓他一下子響起兒時的“呱哥來，吃朝牌；呱哥去，吃山芋”；“呱哥，呱哥，沒得女人真難過”等童謠，不由得一下笑出聲來。笑著笑著，梁浩又忽然意識到，這“呱哥”今年似乎來得早了些，莫非是周邊的戰(zhàn)云驚得它們慌了神，等不及農(nóng)時節(jié)令到來就急忙忙開口催收催種？他又細(xì)聽那麻雀的嘰喳聲，感覺跟他和戰(zhàn)友們在大潮河邊馬潮莊集訓(xùn)時聽到的也沒啥兩樣，只是這里更密匝些，也許是潮河的蘆蕩與魚躍分流了一些麻雀吧？不過聽來聽去，還是家里的這只大公雞表現(xiàn)最突出，看它亢奮的，不會是昨天爭風(fēng)吃醋時落了下風(fēng)，今日來掙回面子的吧？聽到這里，梁浩起床之初那點(diǎn)迷糊勁己全消，窗外分明又飛來節(jié)奏舒緩，一板一眼的掃地聲，沙一一沙一一沙一一這聲音，只有在大竹掃帚劃過經(jīng)草灰雜糅、石磙碾壓而堅(jiān)硬如石的院場，在父親舞蹈般的張臂、弓步與一進(jìn)一頓的騰挪、運(yùn)氣、扭腰、擺胯中才會生出。緊接著，一串絲絲拉拉的撕扯草堆聲輕輕而起，這多半是母親在拾掇柴禾準(zhǔn)備做飯了。果然，不一會，母親經(jīng)過妹妹的窗戶時順便輕聲喚了一句：“莞草，該起來了，來幫我燒把火�！绷汉品�身下床，把短袖衫往肩上一搭，步出堂屋門外。抬眼望去，太陽正露出半邊臉，泛出柔柔紅光，伴著絲絲晨風(fēng)，輕輕地?fù)崦�成片的青中泛黃麥田和金黃油菜地，留下一派恬靜。他展開雙臂，對著湛藍(lán)天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聲哈欠，伸了一個大懶腰，然后對父親說，“爸，我來掃吧？”梁石匠沒抬頭，也沒有吭聲，專心致志于他的掃帚舞。梁浩知道父親聽到了，只是不必應(yīng)答他而己。他也早就習(xí)慣了父子倆這種方式的互動，笑笑，扭身走到堂屋西側(cè)的鍋屋門口，手扶門框，將自己一米八的個頭壓低，伸頭向屋里問：“媽，我來燒鍋吧？”“不用。也不多睡會？昨天趕了百十里路�！绷汉茓屵厰嚭陀衩缀�糊，邊看著兒子微笑著說。

　　“哎喲，二哥真勤快！干脆別再往外跑了，就在家?guī)蛬尭苫�。”妹妹梁莞草邊說邊從梁浩身邊閃身進(jìn)屋，話音未落，已坐到灶門前抓起一把柴禾，續(xù)進(jìn)灶膛。

　　“這丫頭，你哥昨晚才進(jìn)門，你就掐上來啦？”母親就著面盆抖了抖飯勺，笑道。

　　“呵呵，媽，沒事。我不在家，多虧妹妹幫著你做事。下次回來，我給她扯塊花布做衣裳�！绷汉菩χ�說。

　　“媽，你偏心，又護(hù)著二哥。二哥要真有心，這次怎么不記著給我扯？”已經(jīng)十五歲的莞草故意嘟著嘴，將二哥一軍。

　　“這次實(shí)在來得匆忙，沒顧上，下次一定�！绷汉谱哌M(jìn)屋內(nèi)，邊從門后的水缸里舀水，邊微笑著解釋。

　　母親取過毛巾，遞給梁浩：“快去洗臉吧�！薄昂�，盡哄我�！陛覆葑分�哥哥的后背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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