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基礎理論研究（第10輯 2016年上）》：

　　一 馬克思的進步觀

　　啟蒙相信理性的力量，相信人類憑借科學和技術的不斷發(fā)展能實現(xiàn)人類的不斷進步，最終進人一個更好的可能世界。這種樂觀的理性主義雖然被法國大革命對自由的“恐怖”實踐所阻礙，但并未能打斷理性的勝利進軍和進步觀念通過多種方式延續(xù)下來。依賴于啟蒙的理性精神及其富有成效的科學技術成果，資本主義在19世紀大踏步向前。生活于理性主義籠罩的文化和社會環(huán)境中的馬克思不可能不受其影響。這不僅表現(xiàn)在對啟蒙思想熟稔于心的父親對馬克思的影響上，同時還表現(xiàn)在馬克思對生產力發(fā)展的堅信中。在一定意義上，馬克思是啟蒙運動的產兒。和啟蒙理性主義者一樣，馬克思始終相信人類可以憑借自身的力量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未來。盡管19世紀理性的神話已然顯示出日后愈益明顯的“自反性”，但現(xiàn)代性的“悖論”對他并不存在。對此，赫勒指出：“對馬克思來說沒有悖論，他——在黑格爾的傳統(tǒng)中——把悖論化解進辯證運動中。這使他成為這個被進步觀念打上烙印的世紀里最有代表性的現(xiàn)代性理論家�！�

　　在馬克思看來，進步一定是社會的進步，不應脫離社會歷史的物質運動過程來形而上學地考察。對于啟蒙運動，馬克思甚是欣賞，稱其是“進步”的，因為它戰(zhàn)勝了迷信，把人們從愚昧中解放出來，使個人切實地成為歷史主體。但馬克思認為，進步范疇在啟蒙運動那里只是抽象概念的自我實現(xiàn)，而非社會歷史的現(xiàn)實發(fā)展。所以他糾正道：“進步這個概念決不能在通常的抽象的意義上去理解�！瘪R克思在歷史的物質運動過程中找到了社會進步的客觀機制。在他看來，社會是一個有機的復雜整體，有著自己的結構、要素、功能。社會要素包括生產力、生產關系、生產方式、階級斗爭、政治上層建筑、觀念上層建筑等，其中生產力最為根本。社會結構是要素相互作用的產物，大體由經濟結構、政治結構和精神結構三部分構筑而成。這些要素彼此間以直接的或間接的方式相互作用。伴隨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生產關系發(fā)生變動，與此相應由一定的社會關系構筑的經濟結構發(fā)生變換。由此而來的是政治結構和觀念結構的轉換，于是一種新的社會形態(tài)出現(xiàn)。新的總是比舊的更具生命力和創(chuàng)造性，更具備條件實現(xiàn)人類的進步因而也就更高級。但新的與舊的之間沒有絕對的界限。新的總是帶有舊的痕跡，舊的以萌芽的形態(tài)孕育著新的。過去是現(xiàn)在的先導，現(xiàn)在是向未來過渡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整個歷史是一個連續(xù)的、必然的、由低向高的發(fā)展過程。盡管馬克思、恩格斯曾澄清自己的學說并非是機械決定論的，但馬克思的用詞和表述很難不給人們這樣的印象：似乎他的學說是單線的歷史決定論。因為，由生產力決定的人類歷史發(fā)展是一個“自然”過程，而由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帶來的“必然”是人類的自由和解放。當然，馬克思并不認為社會歷史的進步是一個持續(xù)不斷的增益過程，而是跳躍與積累、進步與退步、發(fā)展與倒退交替出現(xiàn)、曲折前進的過程。馬克思說：“歷史常常是跳躍式地和曲折地前進的�！�

　　正是在揭示了社會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基礎上，馬克思預言資本主義必將終結，共產主義必將實現(xiàn)。而關于共產主義社會是什么樣的，馬克思并未給予詳細的描述。盡管如此，馬克思還是提示了共產主義的若干要點。在共產主義社會中，隨著生產力的高度發(fā)展，社會分工趨于消滅，階級和階級斗爭不復存在，國家也隨之消亡，勞動成為人的第一需要，人們可以把社會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從事社會的生產，與之而來的是每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人類真正實現(xiàn)了自身。毫無疑問，共產主義社會是一個美好的社會。如此美好的社會并不意味著歷史的終結。前進是永無止境的，即使共產主義實現(xiàn)了，進步依然在繼續(xù)，只不過此時“人類的進步才不會再像可怕的異教神怪那樣，只有用被殺害者的頭顱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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