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懷疑我》是火熱文藝微信公眾號“讀首詩再睡覺”發(fā)起人之一“流馬”的詩集,精選了其十年來創(chuàng)作的部分詩歌。全書分為“在所有輕易的時間里”“日光暴漲的時刻”“我從那條路上歸來”三卷,每兩首詩配一首烏鴉短句,形成一個“閱讀小輯”,富有詩歌的靈動和節(jié)奏。
詩集整體以潛在傾聽者“烏鴉兄”的形象貫穿全書,以“獨白體”的詩歌風(fēng)貌呈現(xiàn)一個被夜晚懷疑和放逐者的內(nèi)心風(fēng)景。
《夜晚懷疑我》里有對自己、他人、生活、世界的觸摸,有對歡欣、疼痛、希望、掙扎的速記,有對敏感、脆弱、詼諧、刻薄的呈現(xiàn)。
孤絕、冷峻、諧謔、自由,流馬以烏鴉式的眼光旁觀尋常生活,記錄平凡時刻。留給他,寫給你,寫給我。
詩人、知名詩歌公眾號《讀首詩再睡覺》創(chuàng)始成員流馬首次公開出版的詩集。共收錄詩作一百六十余首,分為“在所有輕易的時間里”、“日光暴漲的時刻”、“我從那條路上歸來”三輯和一個以《烏鴉》為題的長篇短句集。
詩集整體以潛在傾聽者“烏鴉兄”的形象貫穿全書,以“獨白體”的詩歌風(fēng)貌呈現(xiàn)一個被夜晚懷疑和放逐者的內(nèi)心風(fēng)景。
后記
詩是與夜晚達成的某種共識
人工智能已經(jīng)出版了歷史上第一本中文詩集,我不覺得這是壞事。詩歌是人類的創(chuàng)造,但可能并不僅僅屬于人類。
柯潔這樣說阿爾法狗:“它下得太好了,很多地方值得我們?nèi)W(xué)習(xí)、探討,很多思想和理念也在沖擊我們職業(yè)圈,也在改變我們的看法!笨聺嵕尤粚Π柗ü肥褂昧恕八枷搿焙汀袄砟睢边@樣的詞。阿爾法狗的算法給人類機器有了思想和理念的幻覺。
其實我不懂人工智能,有懂的朋友說人工智能也好,外星智慧也好,不必然達到你關(guān)于機器人完全自發(fā)去寫詩的天真想象。他特意強調(diào)說:人還是很深奧的。不過抱有天真的想象不好嗎?人類不會這么狹隘地保守著自己的手藝,直到未來的一天,把詩歌變成宇宙間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起來吧。想想老舍筆下的《斷魂槍》,主人公耍完一路槍,說:“不傳,不傳!”多么驕傲,又多么愚蠢。
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也是人的盲區(qū)。詩歌不是詩人的禁臠,以后也不是人類的禁臠。如果機器能領(lǐng)悟詩意,作為人類我會很大度。畢竟詩歌也是有限的。
對我來說,寫詩僅僅是一種習(xí)慣。詩,是一個不善言辭者最好的表達。在寫詩與修改的過程中,有創(chuàng)造的快樂,這種快樂是真實的、隱秘的,但不足為外人道。我喜歡在睡覺前半躺在床上寫詩,我是重度手機使用者,近幾年的詩,幾乎都是用手機寫的。躺著寫詩,讓我覺得,我和詩歌的相處,越來越日常。這是多么好的事情。
被懷疑,被孤立,是很多受迫害妄想癥患者共同的體驗。黑夜常常讓我感到這種懷疑和孤立,我寫詩,不是為了證明和反抗,而是一種妥協(xié),一種溝通,是向黑夜的表白。我們?nèi)绾闻c夜晚進行有效的溝通,以達成某種共識,只有詩。詩是黑夜唯一能懂的語言。它看到我在寫詩,它明白我在想什么,它同意我在夜晚應(yīng)該睡眠是合理的訴求。在我睡去之后,夢就是黑夜的饋贈。夢的存在,證明黑夜不僅懂詩,而且是一個詩人。
我的院子里很少有烏鴉,多的反而是喜鵲。那些喜鵲都肥肥的,生活很幸福。但是我見過烏鴉,它確實在我窗前的病樹上出現(xiàn)過。就是那一瞬,我決定豢養(yǎng)這只烏鴉,以我的詩。我為它寫詩,其實就是為我,同時是我自言自語的對象。我有時會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說話,但鏡中人正在變丑,不忍直視,不如對窗外的烏鴉兄說起來,更讓人愉悅。它在治愈我,一個很好的心理醫(yī)生。
謝謝我的烏鴉兄!
流馬
流馬,原名何鳴,山東東平人,70后詩人,小說家,知名微信公眾號“讀首詩再睡覺”發(fā)起人之一,出版有隨筆集《假如你沒有機會加入黑手黨》,小說集若干。
目錄
卷一在所有輕易的時間里
星球·3
在草淹沒樹的地方·4
大地的皰疹·5
上岸與離岸·6
麥地奔跑·8
雪夜京通途中有感·9
雪夜飲酒東三環(huán),明尼蘇達的
大雪覆蓋海拉爾·10
我可能寫了一首假詩·12
人類的月光·13
歧途·14
水邊即興·15
奧巴馬總統(tǒng)變成一條黑鯨·16
臨終·18
秋分夜雨·19
月光殺人·20
弓箭手·21
小孩·22
三場大雨·23
西瓜為什么自殺·25
天黑后給父親打電話·27
初夏的鳥鳴·29
一次只能割兩壟麥·30
去年撞見的那樹白花·32
繁花彈幕·33
海子·34
在所有輕易的時間里·35
廚房里的惡意·36
宋朝的春天·37
清朝的風(fēng)·38
克里特酒徒·39
月亮逼迫·41
黑風(fēng)·42
卷二日光暴漲的時刻
死者在萬米高空向我托夢·45
太陽蛻·47
病變的河岸·48
星辰·50
日光暴漲的時刻·51
愛·53
霾的春宮·54
年年都在同一個窗口看雪·56
雪落在我的床頭·58
星辰的惡意·59
論誰不會寫廢話詩·60
濟南游·61
我吞下一枚鐵釘·65
憶舊年千佛山觀霾·68
三十年前的暮色·69
生活總有失敗者·70
天涼有感·71
空氣馬·72
老虎·73
出門撞見一樹白花·74
虛假的西山·75
幸存者·76
月亮2.0·77
嫉妒·78
我甚至不能移動一粒微塵·79
春天荒廢·81
如果我不來·83
背骨還鄉(xiāng)·84
集體安樂死·85
瘋天皇·87
此詩獻給厲害母親·88
如何在深夜喂飽一只垃圾筒·91
茫茫黑夜的最后一個缺口·95
卷三我從那條路上歸來
情紙·99
王語嫣·100
惡靈的腳印·101
餡餅與拿破侖三世的倒臺·102
生日之書·104
雷聲往南·105
水底自行車·106
兩種語調(diào)·108
完美的一天·109
我從那條路上歸來·110
狼煙·112
有多少年沒有在鄉(xiāng)下度過我的秋天·113
這一刻我內(nèi)心紛亂·114
我愛深夜·115
雨人·116
我將不再……我確定……·117
此刻·119
鱷魚·120
咖啡館最著名的客人·121
南方六題·123
病人與!126
黑虎泉·129
躁動·131
蟲子·132
火車病人·134
鬼節(jié)情詩·136
七夕情書·137
你們都不來喚醒我·139
愛情保險柜·141
大象與魚·143
致L.X.M·144
放平·145
天生一對·146
是黑夜·147
這個黃昏讓我想起未來無數(shù)個黃昏·148
出租屋·149
棒球手·154
舞劍者·156
太陽把老虎趕回深山·157
致友人·158
爸爸·165
編外
短句集:烏鴉·169
后記
詩是與夜晚達成的某種共識·187
星球
你向黑暗伸出的手
不要收回
它抓到的不再是一把虛空
而可能是一顆星球
你向虛空伸出的舌頭
不要收回
它舔到的不會只是黑暗
而可能是一顆眼睛
宇宙是你盛放美酒的冰桶
不要收回
你埋在冰桶深處的那塊赤色礦石
寒冷,是多么熾熱的真理
把我掛在你寒冷的胸前吧
在這顆小小的星球上
我所守護的唯一一座火山
正在你慢慢傾倒的搖晃中,噴涌
在草淹沒樹的地方
在草淹沒樹的地方
原本是一個村落
去年剛被推土機刪除
除了幾棵大樹沒動
地面處理得超級干凈
好像連一塊磚頭都不曾存在過
然而才過了一個夏天
草就高過了樹
每次經(jīng)過那里
總覺得撥開草叢
還能看見房子,看到燈火
看見人在草里生活
有人出門,有人歸來
總是在暮色上涌的時刻
那片淹沒了樹的瘋草
突然撲向我
裹挾著它如今的寄居者:
乞丐、小偷、殺人犯
野狗、獾豬和蛇
大地的皰疹
親人的骨灰淺埋在麥草根部
亡靈翹足于碧綠的葉尖
每個春天都形同
一場繁瑣而又寒酸的葬禮
墳塋是大地的皰疹
緩釋著生者眼底悲傷的奇癢
上岸與離岸
你們上岸的
就盡快離開岸邊
拍打干凈腳底的沙子
穿上舒適的鞋子
在堅硬的路面上踏實地走
不要再回頭看
大海沒有教誨過你什么
也不要對層層涌起的海浪
發(fā)表任何一句過來人的言辭
謙卑一點
向你的幸運之神低頭
我們沒有上岸的
就繼續(xù)漂
離岸再遠一點
和大海擁抱得再緊一些
岸上的人,不要向我們揮手
大海從不教誨什么
你們上岸后也是如此
它只是晃動
我們不斷揮動的手臂
不過是在向鰭的進化中慢了一些
而海上的幸運之神
只要有機會
我們就向她投喂
因過于驕傲而殘缺的靈魂
麥地奔跑
腳底綿軟
未能阻止我們追逐,喊叫
微微解凍的土地
回暖的鼻息噓問著你我的脊背
在身體的碾壓之下
麥苗蘇醒
陣陣烏鴉投入涌起的暮色
翅膀垂落如同旨意
宇宙如此突兀地釋放了我們
這短暫而徹底的自由
堪比吸毒
歡欣的余緒殘留在軀體表面
洗刷不盡
稍有觸動
滿是迷醉的回響
死者在萬米高空向我托夢
——呼和浩特送別老測一周年記
死者在萬米高空向我托夢
嘈雜的小酒館,一張揉皺的紙
你把它塞進裝滿碎石的玻璃瓶
這樣塞進去的,還有你裸露的雙腳
縫隙中看到你光潔的臉
并不因膝蓋頂著棺蓋而難過
氣色反而比生前要好
我無意窺探死者的內(nèi)心
一個人客死異鄉(xiāng)
再也不能被異鄉(xiāng)的鳥兒叫醒
零下19度的異鄉(xiāng)啊
我們滿街呼喊鮮花
在你上升的青煙下面
曬太陽,抽煙,說一些消磨的話
沒有風(fēng),你上升得很穩(wěn)
只是沒有人記得起你的故鄉(xiāng)
金黃的月亮,懸在歸途
如你所囑,我已將你風(fēng)中的遺言
墜上砂石,埋進牡蠣的腹中
而你金黃的安慰,我們正在領(lǐng)受
烏鴉 * 短句
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早睡吧
都不必做夢。真要做
也做一個沒有夢的夢
從明天開始我們都不要起床
也不用醒來。真要醒
醒來還是在沒有夢的夢里
有時間褪毛,沒時間寫詩
忙于為轉(zhuǎn)瞬即逝的春天
撰寫漫無盡頭的PPT
春意撩動枝丫,又一片羽毛從屁股脫落
你仍舊端坐于春風(fēng)
好似一個掌握重要權(quán)柄
引領(lǐng)我們升往下一季節(jié)的電梯司機
所有的烏鴉
都應(yīng)該搬去烏鎮(zhèn)
人,被烈日與桐油洗過
就變成烏鴉的美食
在烏鎮(zhèn),烏鴉是比清風(fēng)
還優(yōu)雅的食客。清風(fēng)沒有眼睛
一口口胡亂咬過來,都是烏黑的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