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至一九七三年間,這位后來被稱為“暢銷小說之王”的大作家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寫短篇故事并將它們賣給《騎士》和《亞當》這類雜志的斯蒂芬·金,另一個是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長篇卻沒有把它們出售給任何人的理查德·巴克曼。《布萊澤》是那一時期以巴克曼之名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部小說,直至三十年后的二○○七年,作者才將其重新修訂出版,并一舉銷出數(shù)十萬冊。
杰拉德莊園里發(fā)生了一樁大案:有人深夜?jié)撊,綁架了一個僅數(shù)月大的男嬰,也就是這個大富之家的繼承人,向其家人索要巨額財富。從現(xiàn)場痕跡判斷,該嫌犯系男性,身形巨大,行動敏捷。這本該是一起計劃周密的犯罪,但警方在調(diào)查過程中卻總能輕易發(fā)現(xiàn)嫌犯的行蹤。一切線索均指向數(shù)年前從某家孤兒院逃離的小布萊頓·布萊斯德爾,綽號“布萊澤”。
喬治就在暗處。布萊澤看不到他,卻能清清楚楚地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喬治說話的聲音很大,有點粗啞。喬治說話向來像得了感冒一樣。他小時候出過什么事,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是什么事,但他的喉結(jié)上有一塊醒目的傷疤。
“不是那輛,你這笨蛋。那輛車上到處都貼滿了不干膠廣告。找一輛雪佛蘭或者福特,深藍色或者綠色的,開了不多不少兩年。誰也不會記住這種車。千萬別找貼了不干膠的那種車!
布萊澤繞過那輛貼滿不干膠的小車,繼續(xù)向前走。他站在啤酒屋外面停車場的最遠端,可即便站在這里,他也能隱隱約約地聽到貝司發(fā)出的嘭嘭聲。這是星期六的晚上,里面人滿為患。寒風(fēng)刺骨。他搭便車進了城,已經(jīng)在室外待了四十分鐘,兩只耳朵早已失去了知覺。他忘了戴帽子。他總是丟三落四。他剛把手從外套口袋里取出來捂著耳朵,喬治就立刻制止了他。喬治說耳朵凍僵沒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腦子不能凍僵。用點火器電線短路的方法發(fā)動車子的時候可不需要耳朵,F(xiàn)在是零下十七度。
“那兒,”喬治說,“在你右邊!
布萊澤扭頭看到一輛薩博,上面貼著一個不干膠,怎么看也不合適。
“那是你的左邊,”喬治說,“我說的是你的右手邊,你這笨蛋,就是你摳鼻子用的那只手!
“對不起,喬治!
是啊,他又當了一回笨蛋。他兩只手都可以摳鼻子,不過他知道哪一只是右手,就是寫字的那只手。他想到了那只手,然后朝那方向望去,那里有一輛深綠色的福特。
布萊澤刻意裝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走到福特車旁。這家啤酒屋其實是大學(xué)校園內(nèi)的一個酒吧,名叫“氣囊”。這名字真是蠢到家了,你把自己的蛋蛋才叫做囊呢,F(xiàn)在得慢慢靠近它。每到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啤酒屋里就會有樂隊表演,里面很暖和,也很擁擠,一群群身穿短裙的小姑娘翩然起舞,掀起一陣旋風(fēng)。不妨進去看一眼——
“你以為自己在干什么?”喬治問,“在國家大道上散步?你連我那瞎眼老奶奶都騙不了。只是看一眼,是嗎?”
“好吧,我只是——”
“是啊,我知道你只是什么。別胡思亂想,干你自己的事!
“好吧!
“你算什么,布萊澤?”
他低下頭,使勁吸了一下鼻子:“我是笨蛋。”
喬治總是說這沒什么好丟臉的,這是事實,你得承認。反正你誰也騙不了,誰也不會相信你聰明。大家一眼就能把你看穿:個子挺大的,可腦子里卻是空空的。假如你是笨蛋,干完活后就趕緊出去。假如你被逮住,干脆如實交待,承認一切,只是千萬別把你的同伙供出去,因為他們反正最終會從你嘴里把其他一切盤問出來的。喬治說笨蛋連撒謊都不會。
布萊澤從口袋里掏出手,伸曲了兩下,指關(guān)節(jié)在寒冷的空氣中發(fā)出清脆的噼啪聲。
“準備好了嗎,傻大個?”喬治問。
“準備好了。”
“那好,我去喝杯啤酒,這兒就交給你了。”
布萊澤感到萬分驚恐,脫口說道,“嗨,不,我以前從來沒有干過這活。我只是看你動手!
“這次光看可不行了!
“可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且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除非他想大聲喊叫。他可以聽到喬治向啤酒屋走去時壓實的積雪發(fā)出的嘎吱聲,但這種嘎吱聲很快就被貝司的嘭嘭聲所淹沒。
“耶穌啊,”布萊澤說,“哦,耶穌基督啊!
他的手指越來越冷,在這種溫度下,手指頭只能保持五分鐘的熱度,可能連五分鐘都不到。他繞過車身,走到駕駛座一側(cè),心想車門一定鎖著。如果車門鎖著,這輛車就沒有用,因為他沒有帶彎鉤長鐵條,那玩意兒在喬治手里?墒擒囬T沒有鎖,他打開車門,伸手摸到打開發(fā)動機罩的拉手。他拉了一下,然后走到車前摸索著,尋找著發(fā)動機罩上的扣鉤,找到后將發(fā)動機罩提了起來。
他口袋里有一個小手電筒,他將它掏出來,擰亮后照著發(fā)動機。
找到點火線。
可里面到處都是彎彎曲曲的電線,簡直像意大利面,電瓶線、水管、高壓電火線、油管——
他站在那里,汗珠順著他的臉龐流下來,在臉頰上凍成了冰。這不行,絕對不行。他突然有了個主意。雖說算不上好主意,可他這個人向來主意不多,所以一旦有了便會死死抓住不放。他走回到駕駛座一側(cè),再次打開車門。車燈亮了,可他束手無策。如果有人看到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準會以為他的車發(fā)動不起來了?刹粏幔@么冷的夜晚,這當然說得通,不是嗎?就連喬治也不會罵他的。反正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猛地拉下方向盤上方的遮陽板,心中抱著一線希望,希望那上面會掉下來一把備用鑰匙。有些人會把備用鑰匙放在那上面,可這次沒有,從上面掉下來的只有一個舊除冰刷。他接著又打開了儲物箱,里面塞滿了文件。他跪在駕駛座上,將文件全部扒拉到車底板上,嘴里噴出一團團霧氣。只有各種文件,還有一盒薄荷巧克力糖,但是沒有鑰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