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南非,他既不是黑人,也不是南非人,而是南非人的仇人——“紅脖子”英國人,因此處處受到歧視。5歲時進入寄宿學校,得到的第一個名字叫“尿尿鬼”,任何人都可以踩他一腳。
暴力與歧視在學校唯一學到的東西,但他靠著聰明與機智,還是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下艱難地活了下來。在離開學校的歸途火車上,他結識了生平的第一個朋友哈皮,一名列車車長兼業(yè)余拳擊手。哈皮讓小男孩明白:只要用腦子、用心,小也可博大,弱者也能具有震撼眾人的能力!從此,小男孩擁有了新的名字:皮凱,同時開啟了人生的新篇章,
告別了哈皮之后,皮凱的人生中陸續(xù)遇到很多教他成長的貴人,從他們身上學到更多的“一的力量”:一,它最小,但最大,擁有最大的力量。如果不是年齡提示,很難想象這些震撼人心的故事竟都發(fā)生在一個孩子幼年時期。從5歲到15歲整整十年,一個小男孩以自己獨特的視角,書寫了一部關于“一的力量”的傳奇。
布萊斯·考特尼(Bryce Courtenay),真實經(jīng)歷有如傳奇的澳大利亞頭號國民作家。祖籍英國,生于南非,在澳大利亞從事廣告業(yè),直到55歲才動筆寫下第一本小說《一的力量》,結果這部帶有半自傳色彩的歷史成長小說馬上成了天王級暢銷書。考特尼是澳大利亞作家中的銷售記錄保持人,至今無人能超越。
事情是這樣的。
在我的人生正式開始之前,我也一樣啼哭吃奶,這一切對我來說就發(fā)生在一對大而柔軟的黝黑乳房上。依著非洲傳統(tǒng),我持續(xù)吃了頭兩年半的奶水,之后我的祖魯乳母成了我的保母。她是個充滿歡笑、溫暖又柔和的人,她會將我摟在胸前,用手順著我的金色卷發(fā)。她的手很大,手掌幾乎可以包住我整個腦袋。她唱著能撫平我傷痛的歌,歌詞是關于一個勇敢的年輕戰(zhàn)士去獵獅子;還有一首女人的歌,說她們去河邊的大石上洗衣服,日落時分,狒狒們會從山里跑出來喝水。
我正式的生活從五歲開始。母親精神崩潰,我被迫離開可愛的黑保母與她又大又白的微笑,進入寄宿學校。
然后便是一段充滿黃色南瓜瓣的日子。南瓜片總是燒焦,邊緣嘗起來苦澀。馬鈴薯泥里混著透明的塊狀物,帶軟骨的肉浸在灰白色肉汁中,加上胡蘿卜粒、溫潤虛爛的高麗菜葉、早晨醒來已濕答答的床單,還有一種名為“寂寞”的全新感受。
頭兩年的時間,我是全校年紀最小的孩子,而且我只會說英語──一種仿佛黑死病一樣擴散到神圣大陸的傳染病語言,污染了阿非利堪人純潔甜美的水源。
波爾戰(zhàn)爭讓大家對英國人懷有強烈的憎惡感,他們叫英國人“紅脖子的”。那股仇恨流進了阿非利堪人的血液,囤積在下一代的內心與想法中。對學校的男孩子而言,我可說是第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讓他們了解自己天生對我這族類所抱持的仇恨。
我說的語言曾經(jīng)吐出一些句子,那些話殺掉了他們的祖父,并將他們的祖母送進世界上第一個集中營。她們在那里如蒼蠅一般死于痢疾、瘧疾與黑尿熱。對嚴厲的卡爾文教派農(nóng)人來說,父債子還,至第三代方休。于是,我被傳染了。
當時完全沒有人警告我,說我將被視為邪惡的人種,因此事情發(fā)生時,就像是一場恐怖的意外。我在幼童宿舍里暗自抽噎啜泣,突然間來了兩個十一歲的男孩子,把我從充滿可怕樟腦味道的被單里拉出來,帶到高年級宿舍,在戰(zhàn)爭委員會面前接受審判。
當然,我的審判是場公理正義的鬧劇。但當時我還能指望什么呢?我在敵軍的腹地被擄獲,而每個人,即便是五歲小孩,都知道那代表死刑。我站在那兒支支吾吾,不了解那個聲音宏亮的十二歲法官說些什么,也不了解為何當他宣判時,所有人都歡欣鼓舞。但我猜想,情況是糟到不能再糟。
當時我不太知道死亡是什么。我知道“死”是農(nóng)莊的屠宰場對小豬、小羊,有時候則是對小母牛所做的事。豬仔的慘叫太凄厲了,我想就算對豬仔來說,那經(jīng)驗也絕對不怎么美妙。
我當然還知道一些別的事,我知道死不如生好。而現(xiàn)在,在我能真正領受生之甜美前,死亡就要降臨在我頭上了。被拖出去的時候,我強忍著淚水。
那晚一定是月圓夜,因為藍色的光芒籠罩整個盥洗室。厚實花崗巖砌成的浴室隔間棱角分明,矗立在濕漉漉的水泥地板上。之前我從未來過淋浴室,這地方像極了農(nóng)莊的屠宰場,甚至聞起來也一樣,充滿了尿與藥皂的味道。于是我猜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我的眼睛哭得有點腫,但仍看得見那些掛有肉鉤子的地方。每一片花崗巖板都有一根從后面墻上伸出來的管子,管子末端有個把手。他們會把我吊在那東西上面,然后我就會死,跟那些豬仔一樣。
他們叫我脫掉睡衣,跪在其中一個淋浴間里,面向墻壁。我瞪著地板上的洞,所有的血都會從那里流掉。
我閉上眼睛,嗚咽無聲地祈禱。我不是對神禱告,而是對我的保母。我覺得那是一件更迫切該做的事情。當她無法解決我的問題時,她會說:“我們必須向無上無上之神禱告,他是偉大的巫醫(yī),會知道該怎么做!彪m然我們從來不曾真的召喚大神作法,但那不重要,光是知道你需要他時他便存在,這一點即讓人安心。
但是當時才要藉保母得到指示已經(jīng)太遲了,要她幫忙傳遞信息也來不及了。我感到水濺到脖子上,以為是溫熱的血液從我顫抖赤裸的身體流下來,經(jīng)過水泥地板流進排水管。很好笑,我不覺得自己死了,但是你知道,誰會了解死亡感覺起來是怎么一回事?
那法官與他的戰(zhàn)爭委員會成員們在我身上撒完尿之后便離開了。沒多久,世界變得非常安靜,只有頭上某處傳來答、答、答的滴水聲,以及我吸鼻子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另一個地方傳來的。
因為我從來沒看過淋浴間,所以不知道要怎么轉開蓮蓬頭,也不知如何沖洗身體。從前保母總是在廚房爐子前的錫盆里幫我沐浴,我會站起來讓她在我身上涂滿香皂。她在我的小雞雞上抹香皂時,那一對在廚房工作的雙胞胎女仆,迪與達,就在背地里偷笑。有時候小雞雞會自己站起來,每個人于是咯咯笑得更開心。因此,我知道小雞雞很特別。至于有多特別,我很快就明白了。
我試著用睡衣擦干身體,衣服因為掉在地上,所以濕了好一大塊。然后我穿回睡衣。我沒有費心去扣扣子,因為雙手仍抖得厲害。我在那個又空曠又黑暗的地方游蕩,直到找到幼童宿舍,爬進毯子里,結束了正式生活的第一天。
我沒辦法告訴你,正式生活的第二天比第一天要好一點。從我醒來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對勁了。許多小孩子圍在我的床邊,捏著鼻子噴氣,大聲抱怨。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他們能抱怨的事情可多了。我聞起來比卡菲爾尿桶還糟,比家里的豬仔還糟。甚至比這兩樣東西擺在一起還糟。
一個唇上方有一小撮黑毛的大人走進來,所有的小孩一哄而散。那是前一天晚上帶我來寢室的女士!霸绨,梅富!”小孩子齊聲大喊,而且都在自己的床邊立正站好。
那身材高大名叫“梅富”的人瞪著我。“來!”她口氣很兇,抓著我的耳朵一扭,把我拖出臭得要命的床鋪,回到屠宰場。她光用一只手就脫掉我沒扣扣子的睡衣,把我的褲子拉至腳踝!翱绯鰜!彼蠛稹
我絕望地想著,這人甚至比保母還要高壯。如果她也尿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淹死。我跨出睡褲,然后她放開我的耳朵,把我推進一個淋浴間。突然間,出現(xiàn)一道嘶嘶聲,然后冰水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身體。
如果你從來不曾淋過浴,或從未出其不意浸入冰水里,你會很容易相信這就是死亡了。我雙眼緊閉,冰雹般的水柱源源不斷,一千枝冰錐同時鉆進我皮膚。怎么有人可以一次尿那么多?
死亡冷如冰霜。地獄應該是充滿火焰與硫磺才對,但是在這里我卻冷得要死。那感覺很可怕,然而就如同之前種種一樣,事情與我所期待、所相信的都大相徑庭。
“到了寄宿學校,你會跟一大群小朋友一起睡在大房間里,你再也不必怕黑了!边@一切聽起來多么令人興奮啊。
猛烈的噓噓聲與山洪般的冰尿突然停了。我睜開眼,沒看到梅富;反而看到那個法官站在我面前,他的睡衣袖子卷起,伸過來關掉蓮蓬頭的手臂濕淋淋的。陪審團與一堆跟我同宿舍的小孩站在他身后。
等我臉上與眼睛上的水滴干凈后,我試著微笑,那法官濕答答的手臂突然伸過來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出那間大理石淋浴間。陪審團圍著我,我害怕地站在原地,用手護住蛋蛋,牙齒不由自主打顫,我甚至可以聽見腦袋里那怪異清脆的切分顫音。法官又抓住我,用一只大手抓住我兩手腕,拉開我的手,然后指著我的小雞雞說:“你為什么尿在床上,紅脖子的?”
“嘿,瞧,他的小蛇上沒有帽子!”有人大叫。他們都擠過來,很高興發(fā)現(xiàn)這個天大的秘密。
“尿床的!尿床的!”有個小孩子大喊,一下子所有的小孩都一起大喊。
“給我聽好,你這個尿尿鬼,”那法官說:“是誰把你那條小蛇上的帽子剪掉啦,尿床的?”
我低頭看著他指的地方,此時打顫的牙齒已經(jīng)轉成比較安靜的定音鼓了。在我看來,一切都非常正常,雞雞頂端帶著一點亮藍色,幾乎隱沒在周圍完好的皮圈中。我困惑地抬頭看著法官。
法官放開我的臂膀,用雙手拉開他睡褲。他的“小蛇”根本跟怪物一樣大,懸在那兒與我的眼睛平行,看起來像是用連在一起的護套做成,粗粗的皮一直延伸到最下方。底部有一小撮毛發(fā)。我必須說實話,那東西并不怎么好看。
當然,有更多大麻煩正等著我。我是“紅脖子的”,也是“尿床的”;我說的是錯誤的語言;然后現(xiàn)在顯然我的構造也與他們不同。但是我還活著,而在我的書里,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第一個學期結束前,我將自己受欺負的時間降至一天不到一小時。我?guī)缀跻呀?jīng)把求生的藝術練到滾瓜爛熟,只除了一件事:我成了習慣尿床的人。
如果你每天早上都在床上留下一灘濕印,你是不可能完全融入環(huán)境的。我的一天通常從尿床然后挨梅富一頓揍開始,之后我得獨自到那可恨的淋浴間去洗我的橡膠床墊。當我拿出那把他們叫我使用的大木刷,用力把藥皂抹上硬梆梆的刷毛時,刺痛的肥皂沫總會猛地噴進我眼睛。但很快我便發(fā)現(xiàn)不必得照梅富說的那樣用藥皂,只要讓床墊在水柱下好好沖一沖就可以了。
我的早晨慣例其實有些用處。我學會“哭泣”是件很奢侈的事,一個適應良好的家伙應該放棄流淚。我很快便成了學校里最常被揍的人,法官說我創(chuàng)了紀錄。就適應新生活而言,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擁有一個還不算缺陷的頭銜,我并不只是可恨的“紅脖子的”與“尿床的”,我還是紀錄保持人。告訴你,那感覺可棒了。
法官下令每一次只能揍我一下下,這里一拳,那里一巴掌。如果我不再是“尿床的”,他甚至可以連那一下下都不揍。不過他補充說,因為我是“紅脖子的”,這點就不能不揍了。我得承認我還滿贊同的。我私下決心不要尿床,甚至對保母祈禱或對神祈禱,但看來都沒有什么效果。
也許這一切與我不完美的小雞雞有關?我在褲子兩邊口袋內里挖了一個可讓拇指與食指穿過的小洞,偷偷拉著我的雞雞皮,盡我所能想把它拉到最前面,希望它喪失彈性,讓我變正常。唉唉,除了小雞雞痛得要命之外,什么也沒有。我這一輩子注定要當個尿尿鬼了。
第一個學期終于結束。我回老家去過五月假期。我將回到保母身邊,她會聽我說我的悲慘故事,然后睡在我床腳的墊子上,這么一來鬼就不會來抓我了。我也要問問我母親是否已經(jīng)不崩潰了,那么我便可以留在家里。
我坐在翰尼.波什夫大夫閃亮嶄新的雪佛蘭跑車后座,高興地啟程回家。翰尼大夫是我們的小區(qū)醫(yī)生,也是我們那地方的英雄,他在北特蘭斯瓦的橄欖球隊里擔任傳鋒的位置。法官看見他來接我的時候,還與我握手,保證下個學期所有事情都會好轉。
第一個向我提及崩潰一事的人就是翰尼大夫,而現(xiàn)在他肯定地告訴我,我母親“恢復良好”,但仍處于精神崩潰的狀態(tài),目前還不可能回家。
很不幸,那表示我無法留在家里。除非我變得跟我爺爺一樣老,或甚至更老,否則不必離開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我坐在后座享受涼風與陽光,隨著車子前行,我不再是“紅脖子的”與“尿床的”,而是了不起的老板。我們經(jīng)過非洲村落,雞只嘎嘎叫,死命拍打翅膀逃離馬路,卡菲爾狗也吠個不停。那些狗肋骨突出,臉瘦得只看見嘴,身上都是斑點,正追著雞跑──當然是在我們轟轟加速的寶座安全通過之后。身為一個偉大的老板,這些事對我來說自然平淡無奇。生活真美好。我可以肯定告訴你,生活非常美好。
保母哭得很厲害,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濺在巨大溫暖的胸部上。她不斷用黑色的巨手摸我剃過發(fā)的頭,一面抱緊我一面嗚咽低吟。我本來想等回家時要好好哭個痛快,但跟她一比真是輸了。
時近夏末,日子充滿農(nóng)婦采收棉花時的歌聲。她們沿著長條狀的田地工作,一邊聊天唱歌,聲音美妙和諧,一邊從曬黑的棉花莢中挽下蓬松的白色纖維。
保母傳了信息給無上無上之神,讓他知道我們因為小孩晚上尿床的問題,急需見他。我們把信息放在鼓上,兩天后便聽說約在這兩個禮拜,偉大的巫醫(yī)會在去拜訪偉大的雨后莫迪亞吉途中現(xiàn)身。
保母一談到偉大的無上無上之神,總是翻著白眼,雙頰漲紅!八麜右恢话咨蠊5拿勍裙莵硖婺闱甯纱蹭!彼WC。
“那他也會讓我的小雞雞長出皮來嗎?”我想知道。她緊緊把我抓到胸前,笑得咯咯顫顫,答案則掉進了她不停起伏的肚皮里。
在田里工作的婦人們熱烈討論我晚上尿床的問題,她們想了很久,懷疑就這么一件小事能請到偉大的巫醫(yī)嗎?“草編的睡氈在早上的陽光下曬曬就干了,這種小事不適合請非洲最偉大的巫醫(yī)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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