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存在迷宮的阿莉阿德尼金線: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通過現(xiàn)代西方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問題、現(xiàn)代西方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同現(xiàn)代西方語言學轉(zhuǎn)向邏輯關系、現(xiàn)代西方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qū)ξ鞣浆F(xiàn)代主義文學藝術實踐制約影響的說明,解釋了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藝術實踐里為什么既有價值論轉(zhuǎn)向的哲學思考,又有語言形式的美學實驗,因而解決了西方現(xiàn)代文學中的所謂現(xiàn)代主義與后現(xiàn)代主義的理論困惑,而且開拓了一條從現(xiàn)代西方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與古典西方哲學本體論、認識論傳統(tǒng)“承接”的思路,解讀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現(xiàn)象、文學作品的新視角,發(fā)掘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藝術價值的新路徑。
《走出存在迷宮的阿莉阿德尼金線: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是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
本成果分緒論、上編、下編三部分。
緒論部分首先分別從理論邏輯角度、社會歷史實踐角度,說明了西方哲學符合辯證發(fā)展的歷史規(guī)律迄今為止呈現(xiàn)出從本體論往認識論、倫理學到價值論的螺旋式循環(huán)過程。其次從人與自然關系和人與人關系,或者認識自然法則和掌握社會規(guī)律的兩個方面,說明了現(xiàn)代西方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發(fā)生的社會現(xiàn)實條件。*后通過梳理西方歷史發(fā)展中的語言問題與哲學思考的糾纏,說明語言問題決不是發(fā)生在現(xiàn)代西方的新現(xiàn)象,強調(diào)現(xiàn)代西方哲學對語言問題的濃郁興趣,終歸不是獨自發(fā)生的哲學方向的轉(zhuǎn)換。
上編為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宏觀描述。主要從現(xiàn)代西方哲學既不探討宇宙世界存在和本原,也不說明人類認識起源與能力,而是追問人的存在價值和生命意義為出發(fā)點,從三個方面說明了現(xiàn)代西方哲學體現(xiàn)出來的價值論轉(zhuǎn)向,同時又從三個方面解讀了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表現(xiàn)出來的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的深刻影響。
下編為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微觀闡釋。主要通過案例式的個別研究,闡釋了有代表性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藝術家卡夫卡、薩特、加繆、海德格爾、尤奈斯庫、品欽、米蘭·昆德拉的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說明了西方現(xiàn)代哲學之“思”與西方現(xiàn)代文學之“詩”、存在意義追問與語言形式實驗的復雜、微妙關系。
馬小朝,男,祖籍山西侯馬。1954年出生于四川省都江堰。先后畢業(yè)于四川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文學博士,F(xiàn)為煙臺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一直從事世界文學、西方文論的教學和研究工作。主要試圖從理論上探討西方歷史文化實踐活動對西方人的審美文化心理、人文藝術精神、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的發(fā)生學影響。重點研究了希臘神話和基督教《圣經(jīng)》對西方文學的發(fā)生學意義,歷史理性主義文化傳統(tǒng)與非歷史理性主義文化趨向互為斷裂、交錯基礎上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中西方文化實踐活動制約下的中西悲劇精神、喜劇意識等等。先后在學術期刊上發(fā)表論文數(shù)十余篇;在上海學林出版社出版了專著《宙斯的霹靂與基督的十字架——希臘神話和〈圣經(jīng)〉對西方文學的發(fā)生學意義》(1999年),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了專著《荒原上有詩人在高聲喊叫——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研究》(2004年)、《歷史與人倫的痛苦糾纏——比較研究中西悲劇精神的審美意蘊》(2008年)。
《走出存在迷宮的阿莉阿德尼金線: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
在表現(xiàn)主義文學乃至現(xiàn)代西方文學作品中,卡夫卡的小說藝術始終充滿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葉廷芳先生說:“卡夫卡的思維特點乃至創(chuàng)作特點都與一個哲學術語有關,這個哲學術語就是‘悖謬’(Paradox)。悖謬,一個事物兩條邏輯線的相互矛盾與抵消!
葉廷芳:《卡夫卡全集·總序》,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一卷,第13頁。由此,破解卡夫卡小說藝術困惑的最有效方式,就是深入卡夫卡小說中的“悖謬”迷宮,而深入卡夫卡小說“悖謬”迷宮的路徑可以有三條:社會批判與自我批判、勇敢追問真理的反抗與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文學敘事邏輯與社會歷史邏輯的對立統(tǒng)一。
1.社會批判與自我批判
所謂社會批判,主要是指卡夫卡小說通過一系列孤獨、苦悶、恐懼的小人物形象,顯示了擠壓人、虐待人、折磨人的社會異己力量的強大和無情。這種社會異己力量往往顯示為人類社會機器如何制造了普遍的荒誕生活處境和廣泛的荒誕精神感受。比如短篇小說《一次日常的混亂》中的A與B始終在日常混亂中不能相會。《叩擊莊園的大門》中的普通人無緣無故地遭受恐嚇與監(jiān)禁。《最初的痛苦》中的空中飛人表演者夜以繼日地追求高秋千上的完美表演,適應高秋千上的生活習慣而失去了生命的本真。長篇小說《美國》(也譯為《失蹤者》)中的卡爾·羅斯曼,因為樸實、善良的本性而受盡社會的愚弄和欺凌。尤其是長篇小說《訴訟》中的約瑟夫·K更是無端地遭受殘酷的迫害和殺戮。小說描寫主人公約瑟夫·K在無端被宣布逮捕、經(jīng)歷百般折騰后,被律師的女看護勸告:“別再這么倔強,你斗不過法院,你得認罪。下次審訊時就認罪吧,只有這樣你才能逃脫他們的魔掌,只有這種辦法才能救你自己!
〔奧地利〕卡夫卡:《訴訟》,章國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三卷,第89頁。被律師告知:“有不少玩忽職守和貪贓枉法的官員!
〔奧地利〕卡夫卡:《訴訟》,章國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三卷,第96頁!扒f別去惹法官們!不管多么違背自己的意愿,你也得委曲求全。你應該懂得,這個龐大的司法機構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如果有人稍微變動一下這個機構的組織,就會摔跟頭從而徹底毀滅,而這個機構則可以靠自身其他部分的補償作用而恢復平衡,因為它的各部分是相互關聯(lián)的。
走出存在迷宮的阿莉阿德尼金線——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
第四章卡夫卡小說的“悖謬”迷宮
它一點也不會改變,相反,會變得更加牢固,更加警惕,更加嚴酷,更加兇惡!
〔奧地利〕卡夫卡:《訴訟》,章國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三卷,第99頁。被畫師告知:“還從來沒見過有哪一件案子是真正宣判無罪的!
〔奧地利〕卡夫卡:《訴訟》,章國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三卷,第124頁。谷物商告訴主人公,他為自己的案子已經(jīng)請了六個律師,折騰了五年多,幾乎“把所有的錢都花在打官司上了”
〔奧地利〕卡夫卡:《訴訟》,章國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三卷,第139頁!,F(xiàn)在已經(jīng)耗盡了資金、耗盡了精力,幾乎傾家蕩產(chǎn)了。于是,主人公終于發(fā)現(xiàn):“起訴不是輕率做出的,一旦對某人提出起訴,法院就認定被告有罪,并且很難改變這種看法!
〔奧地利〕卡夫卡:《訴訟》,章國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三卷,第121頁。果然,約瑟夫·K終歸沒有逃脫無妄之災對自我的重擊,最后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像狗一樣”死去的命運。長篇小說《城堡》則充分揭示了普通老百姓因為殘忍的社會異化力量而普遍地麻木馴順、渾渾噩噩。小說主人公K來到城堡下屬的村子里,發(fā)現(xiàn)大橋酒店那些喝酒的農(nóng)民看上去“一張張簡直就是受苦受難的臉——他們的顱骨似乎被人打扁了,面部線條則是挨打后的痛苦表情勾勒出來的——和厚大的翻嘴唇”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25頁。。當他們偶爾撞見新鮮的人或事時,往往“張開大嘴站在一旁觀看,但同時又沒有觀看,因為他們的目光游移不定,茫然若失地盯住某種無關緊要的東西瞅一陣”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25頁。。他們知道K的“土地測量員”身份后,一個個趕快“都把臉背過去使勁往外擠,可能是怕明天被他認出來吧”。甚至酒店老板也“帶著乞求的目光不斷圍著他轉(zhuǎn)”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7頁。。城堡派來的兩個助手則“唯名是從、唯唯諾諾到可笑的地步”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23頁。。K在村子里走了大半天,進入了第一道打開大門的農(nóng)戶,看見角落里坐在靠椅上的女人面帶倦容,“泥塑木雕似地靠在椅背上,甚至連胸前的孩子她也不低頭看上一眼,而只是視而不見地仰望空中”,猶如“凝滯不動的、美麗、憂郁的雕像”。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14—15頁。K第一次會面的蓋爾斯泰克用雪橇把艱難跋涉在雪地中的K送回酒店時,K發(fā)現(xiàn)緊跟在瘦弱小馬后面的蓋爾斯泰克,“躬腰、虛弱,一瘸一拐地走著,那張瘦臉凍得通紅,又看得出在患鼻傷風。一條毛圍巾把頭和脖子緊緊裹住,使這張臉顯得特別小。這個人顯然有病,僅僅為了能把K趕快送走而勉為其難地出門”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18頁。。K第一次到巴納巴斯家,看見“那位患風濕病的老態(tài)龍鐘的父親,他更多地靠那雙瑟瑟摸索的手而主要不是靠那兩條僵硬的、慢吞吞移步的腿走路,再看那位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母親,她全身虛胖,也是步履維艱,移動半步也難上加難”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35頁。。K來到所謂貴賓樓酒店,看見這兒的農(nóng)民也“都是扁平臉龐,額頭、顴骨、下巴突出,卻又有多肉的面頰。他們一概少言寡語,幾乎紋絲不動地坐著,只用目光尾隨新來者,然而眼神又是遲滯、冷漠的”。弗麗達則“是個頭發(fā)金黃、臉膛瘦削、有著一雙憂傷眼睛、不引人注目的小個子姑娘”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40頁。。我們還可以把《美國》、《訴訟》、《城堡》中的主人公的人生遭遇作為一個整體,理解為現(xiàn)代社會中一個普通人的命運象征!睹绹分械目枴ち_斯曼,在經(jīng)受了愚弄欺凌、漂泊流離的痛苦生活后,最終在“每一個人都受歡迎”
〔奧地利〕卡夫卡:《失蹤者》,張榮昌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二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26頁。的巨幅廣告吸引下,乘上了通往遙遠希望世界的列車。我們可以設想,主人公經(jīng)過若干年的勤奮工作,熬成了《訴訟》里的銀行高級職員。這位三十而立的成功人士卻無端地糾纏上了莫名的官司,從此失去了正常的生活。我們還可以設想,主人公沒有等待最后判決的來臨,而是幸運地逃離了荒誕的法律社會。經(jīng)過若干年的顛沛流浪,主人公成了《城堡》里的外來者,卻始終無法提供說明自己合法身份的居留許可證。所以,馬克斯·勃羅德在《失蹤者》的第一版后記里說:“這部小說(《失蹤者》)與他(按年月順序)依次排列的《訴訟》和《城堡》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這是卡夫卡留下的孤獨三部曲。主題就是人的陌生感、孤獨感!腥啃≌f所探討的都是個人進入人類社會的問題,而且,由于這涉及最崇高的公正,所以同時也是個人進入天國的問題。恰恰是謹慎善良和公正誠實的人所遭遇到的那種巨大的障礙被揭示出來了。在《訴訟》和《城堡》中,這些障礙占了上風——這使這兩《走出存在迷宮的阿莉阿德尼金線:哲學價值論轉(zhuǎn)向中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成了悲劇性的文獻。在《失蹤者》——小說中則相反,由于主人公的天真無邪和感人肺腑的質(zhì)樸、純潔,災禍恰恰還剛剛受到控制。”
〔奧地利〕卡夫卡:《失蹤者》,張榮昌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二卷,第264頁。馬克斯·勃羅德還在《城堡》的第一版后記里說:“《訴訟》里主人公受到一個看不見的神秘莫測的當局的迫害,受到法庭的傳訊,《城堡》里的主人公則同樣受到這樣一個當局的擯棄。約瑟夫·K躲藏、逃跑——K強求、進攻,盡管方向相反,但基本情感是完全相同的!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410頁。我們還可以再進一步設想,主人公終于得到了城堡的居留權,但誰又能保證不會有新的官司、新的強暴、新的蹂躪再度降臨其身呢?所以,奧地利文藝批評家恩斯特·費歇爾說到卡夫卡小說的主人公時說:“他們都想適應社會,對社會的日常生活,對家庭、婚姻、職業(yè)都采取肯定的態(tài)度,然而這已行不通了。裂痕是無法彌合的:職業(yè)生活的成功,私人生活的幸福,社會上的飛黃騰達,富有人情味的個性,這一切都無法統(tǒng)一起來了!
〔德〕恩·費歇爾:《卡夫卡學術討論會》,袁志英譯,袁可嘉編選:《現(xiàn)代主義文學研究》下冊,第974頁?ǚ蚩ㄔ凇峨S筆》中更絕望地說:“獵狗們?nèi)栽谠鹤永镦宜#墒悄莻獵物卻無法逃脫它們,盡管它現(xiàn)在正飛速穿越了重重樹林!
〔奧地利〕卡夫卡:《隨筆》,黎奇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五卷,第46頁。所以,當來自城堡的埃爾朗格命令K讓弗麗達回到酒吧后,K“感到這條命令向他宣布了自己全部努力的破產(chǎn)。各種各樣的命令,對他不利的也好,對他有利的也好,都在他頭頂上嗖嗖地飛來飛去,就是那些對他有利的到頭來也許還是包藏著一個不利的核心,不管怎么說,橫豎一切命令都忽視他這個人的存在,而他自己地位又太低太低,不能奈何它們,更無法制止它們,不能讓人聽到自己的聲音”
〔奧地利〕卡夫卡:《城堡》,趙容恒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四卷,第410頁!,F(xiàn)代人類社會機器異化的荒誕性,可以高度概括為卡夫卡的一個生動比喻性描述:“來了兩個士兵,抓住了我。我掙扎著,可他們抓得很緊。他們把我押到他們的主人那兒,那是個軍官。他的制服是多么的花!我說:‘你們想要干什么?我是個老百姓!擒姽傥⑿χf:‘你是個老百姓,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抓你。軍隊擁有對一切的權力!
〔奧地利〕卡夫卡:《隨筆》,黎奇譯,葉廷芳主編:《卡夫卡全集》第五卷,第119頁,F(xiàn)代人類社會機器異化的殘酷性,則可以高度抽象化為短篇小說《在流放營》里,那臺判決程序橫蠻、殘忍、血腥達到了完美境界的“獨特的裝置”。任何被假定為有罪的人,在這臺獨特的裝置下要忍受6個小時的痛苦折磨,在憑其傷口來辨認毋庸置疑的“深刻”判決的同時,喪失其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