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化中外人文交流基礎研究
張 驥 邢麗菊
中外之間的交往有著悠久的歷史，人員往來、文化交流，乃至文明對
話是中國與外部世界關系中亙古不變的主題。然而，在漫漫歷史長河中，
中外之間有關人和文的互動也隨著政治經濟因素、歷史地理條件
的變遷，特別是國運之興衰而此起彼伏。
進入21世紀第二個十年，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外人文交流在
中國外交中的地位和作用得到顯著提升。中國先后與世界主要大國（地區(qū)
組織）建立起八大高級別人文交流機制。在與其他國家特別是周邊國家和
發(fā)展中國家的雙、多邊關系中，人文交流也越來越被作為重要內容。在中
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中，人文交流成為
主要維度和政策重點。人文交流已經逐漸發(fā)展成為新時代中國對外關系政
治、經濟支柱之外的第三大支柱。
人文交流作為中國對外關系的主題在新時代中國外交中的興起，其意
義尚未被充分認識。中外人文交流這一概念和實踐的形成，本身就難
以運用現(xiàn)成的國際關系和外交的概念和理論框架予以解釋，諸如公共外
交民間外交文化外交價值觀外交軟權力a 等等，即便具有中
國實踐含義的人民外交b對外宣傳等概念也不能概括甚至等同于人
文交流。這些概念和理論，未能從本質上捕捉到中國這一不斷成長的行
為體對傳統(tǒng)國際關系的超越，中國實踐所具有的創(chuàng)新性，以及中國人對國
際關系的獨特認知。同時，中外人文交流盡管有歷史傳統(tǒng)可循，但其當代
意義又并非是歷史上中華與外部文化關系的簡單映射。人文一詞盡管充
滿了中國傳統(tǒng)的表征，但中國與世界關系的巨大變遷使得當代中外人文交
流具有鮮明的時代特性。正如俞新天研究員在本書中所指出的那樣，當代
中外人文交流的時代性，體現(xiàn)在中國已經成為一個全球大國，世界各國對
中國的國際交流和溝通有新的更高期待，中國人的精神面貌發(fā)生了前所未
有的變化。a
實踐走在了理論前面。我們既不能懈怠于完全套用現(xiàn)有的公共外
交民間外交文化外交等理論來解釋人文交流，這在實際上消解掉
了人文交流對國際關系的創(chuàng)造性；同時也不能故步自封于中國話語和概念
的自我解釋與自我實現(xiàn)，而必須探尋人文交流所具有的普遍實踐價值和理
論意義，使得人文交流這一概念和相關理論能夠進行國際學術對話。我們
也不能滿足于歷史文化路徑的單一歸納，僅從文化的視角來理解和
闡釋當代的人文交流。忽視人文交流的政治經濟基礎，忽視人文交流中政
府的角色與夸大人文交流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夸大人文交流的純民間屬性一
樣，都不能客觀、準確和立體地把握當代人文交流所具有的時代特征。這
既對理論研究提出了重大的挑戰(zhàn)，也為理論創(chuàng)新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機遇。
早在2013年起，復旦大學積極對接國家對外戰(zhàn)略的新需求，在國內
率先開展中外人文交流學術和咨政研究。復旦大學充分發(fā)揮綜合性大學優(yōu)
勢，依托政治學和國際關系學科，在吸納哲學、宗教學、歷史學、文學、
新聞傳播學等多學科的基礎上，培育和打造了一支由優(yōu)勢學科支撐、多學
科參與的科研咨政團隊，開展中外人文交流理論研究，服務國家相關戰(zhàn)略
和政策的制訂與推進，并積極參與中外人文交流事業(yè)。2014 年9月，復旦
大學召開了人文外交與中國的戰(zhàn)略研討會，并于12月發(fā)布了《人文外
交：中國特色的外交戰(zhàn)略、制度與實踐》b 研究報告。2015 年1 月7 日，《光
明日報》理論周刊整版發(fā)布了報告摘要。c 這份報告從文化基礎、戰(zhàn)略
選擇、制度建設、能力建設、國際經驗等方面比較系統(tǒng)地對中外人文交流
（當時還初步定義為人文外交）的基本內涵進行了較為理論化的界定，a
并初步提出了中國發(fā)展中外人文交流的戰(zhàn)略和制度設計，是國內該領域較
早的一份研究成果，在學術界和政策界產生了重要影響。
隨著幾大高級別人文交流機制的相繼建立和持續(xù)運轉，復旦大學的相
關研究轉向對國別機制的深入研究，并充分動員國內其他高校和研究機構
相關國別研究的優(yōu)勢力量，形成了更加寬深的研究隊伍，于2015 年7月發(fā)
布了《構建人文外交新格局：中外人文交流對話機制研究》b 專題報告，并
在2015年底獲得《深化中外人文交流的戰(zhàn)略布局與運行機制研究》教育
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立項。同時，復旦大學還進一步深
化對中外人文交流宏觀政策設計和理論構建的研究，并與相關政府部門開
展了緊密的對接和合作，產生了大量有影響的政策咨詢成果。復旦大學已
逐漸成為我國中外人文交流的重要智庫和研究基地。2017年教育部在全國
設立中外人文交流研究中心，其中一家綜合性中外人文交流研究中心及中
美、中俄、中歐、中英四家國別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設在復旦大學。
復旦大學相關研究議程的發(fā)展演進，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外人文交流
實踐和理論探索的發(fā)展。實踐的發(fā)展不斷向理論研究提出新的命題和新的
要求，而理論的研究也總在不斷檢視過往的實踐。在當前中外人文交流的
布局中，周邊仍然是需要予以重點關注的區(qū)域。為此，我們于2017 年10
月組織召開了中國文化與周邊國家人文交流學術研討會。本書即是在
會議論文和會議研討基礎上經過作者精心修改完善形成的，是我們最新的
研究成果，也反映了我們對中外人文交流的最新思考。
第一個啟示在于，中國與周邊國家的人文交流應該在新的時代條件和
國際環(huán)境下創(chuàng)新發(fā)展。周邊之于中國外交的重要，無需贅言。中國與周邊
國家的人文交流古來有之，也從未間斷過。然而今天中國與周邊國家的人
文交流并非一帆風順，也并不是歷史的簡單重復。對東北亞地區(qū)而言，人
文交流的發(fā)展仍然在某種程度上受到政治因素的干擾。而恰恰是這樣的狀
態(tài)，更加凸顯了人文交流對于穩(wěn)定國家間關系的社會民意基礎的重要性和
迫切性。對于南亞、東南亞地區(qū)而言，傳統(tǒng)的文化紐帶如何轉化為今天構
建親誠惠容周邊關系的動力與手段，仍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而在
周邊的探索，對于如何在一帶一路建設中做好民心相通具有重要
的示范意義。
再一個更為重要的啟示在于，我們發(fā)展同歐美國家人文交流的方式并
不能簡單地照搬于周邊。同樣，發(fā)端于傳統(tǒng)發(fā)達國家間關系或者傳統(tǒng)發(fā)達
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關系的公共外交文化外交價值觀外交宗教外
交等的理論與實踐也不能簡單套用于中國與周邊國家的人文交流。我們
必須基于不同的國家特性、文化特性和雙（多）邊關系特性去構建和發(fā)展
具體的人文交流路徑與內容。
當然，基于周邊的這些思考也促使我們繼續(xù)深化人文交流基礎理論的
研究，我們在本書中專辟一部分進行討論。對于傳統(tǒng)文化與人文交流的復
雜關系，人文交流內涵的泛化與誤釋，人文交流路徑與內容的去單一化，
人文交流在多邊框架中的功能發(fā)揮等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考。
2017年下半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了《關于加強和
改進中外人文交流工作的若干意見》，這是中國黨和國家首次就中外人文
交流工作制定專門文件，進一步凸顯了中外人文交流工作重要性的提升。
《意見》在總結中外人文交流取得輝煌成就的同時，也指出了下一步加強
和改進中外人文交流工作的方向和舉措。這對加強中外人文交流的研究提
出了新的任務和要求。
隨著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實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推進，我們迫切
需要從理論上回應當代中外人文交流實踐中尚未解決，以及不斷涌現(xiàn)的問
題。當然，理論創(chuàng)新更需要我們基于自身的當代實踐、文化傳承與思想淵
源去構筑當代人文交流的理論基石，這一任務仍遠未完成。
2018年5 月31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