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綠墻之后花瓣凋零,草葉紛飛,野貓慌不擇路, 撞上樹干險些折斷脖子,隨后一個女孩兒從花草碎屑中躥了出來, 跳上石板路,沖前面大聲喊著:
“你們兩個,給我站!”
石板路的面前,一高一矮兩個男生跑得要斷氣了,眼看女孩追上來了。
“顧小滿,你中邪了?你已經(jīng)追了我們?nèi)龡l街了!”
高個子的男生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回頭責問:“ 你一個女生,和兩個男生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話?”
“ 展越,許志友,東西是不是你們拿的?快還給我!”顧小滿追上來,一把揪住了展越的后衣領,抬腳一個利落的狠踢,將正要逃跑的許志友踢了一個跟頭。
“我什么都沒拿!”
“ 昨天放學后,有人看見你們兩個在我書桌附近晃悠,不是你們還能是誰?快點交出來!”顧小滿瞪著眼睛伸出了手。
“什么東西這么重要?我們真沒拿,不信你搜!”
展越甩了一把臭汗,挺直了身體,顧小滿不客氣地扯住了展越的襯衫,一路搜了下去,展越的俊臉一紅,緊張地護住褲襠。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還要不要臉了……”
“還我!”
“ 顧小滿,別搜了,別……喂,你看,左岸來了!”展越指著后方瞎喊了一聲。
左岸?
顧小滿驚慌回頭看去,展越趁機一把推開她,拔腿就跑。
發(fā)現(xiàn)被騙,顧小滿飛身躍起,張開五指小爪,用力一拽,只聽“嗤”的一聲,什么東西撕裂了,她一個趔趄退后了好幾步,穩(wěn)住身一看,手里竟然抓著展越的一截褲子。
展越夾住了大腿,藍內(nèi)褲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顧小滿你……”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會苦口婆心地說服父母,不要搬到這里來,不要和這個野丫頭做鄰居,和她毗居七年,他就沒翻身過。
不遠處一棵大樹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生,單肩挎著一個米色的書包,一雙波瀾不驚猶如黑海的眼睛望著這里,他就是左岸, 三年二班唯一一個可以讓顧小滿安靜下來的人。
顧小滿的手快速藏在了背后,然后手指一松,半截褲子落在了地上,她滿臉通紅,氣焰全消。
在顧小滿的人生字典里,有兩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一件是睡覺睡到自然醒,另一件就是左岸。
左岸是R高級中學的學霸。
用顧小滿的話說,左岸吸天地之精華、集日月之光輝,此人成精了,不但學習好,鋼琴彈得精湛,薩克斯也很牛。從小嚴格的家教和自身修養(yǎng),讓他從小學、初中到高中,都是學霸,加上個子高,長得清秀英俊,走到哪里都鶴立雞群,可以說很多同學都是在他的陰影下長大的。
而顧小滿呢?R高級中學的“ 一姐”,她的“ 一姐”地位不是因為學習好,而是功夫高,打架猛。如果不是身材嬌小,用女漢子形容她一點都不過分,和左岸相比雖不是兩個極端,卻也差不多了。
傲,是左岸的代名詞,卻也是這份傲,讓小滿一直仰視著他。
大樹下,左岸提了一下書包,漠不關心地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學霸的時間是按照既定計劃進行的,不會在瑣事上浪費一分鐘。
左岸走后,顧小滿立刻滿血復活,將展越和許志友翻了一個底兒朝天,連書包都被清空倒在了地上,沒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她才肯放過他們。
展越的褲子破了,狼狽地跑回了家,第一節(jié)物理課缺席。
R高級中學的物理課,很少有人敢遲到缺席,不是因為物理老師課講得好,而是他的脾氣很怪,時而溫和,時而暴躁,還有一項讓三年二班所有同學折服的本領,就是能精確地指東打西,每次粉筆頭都會偏離他眼睛瞄準的方向,目標卻總是對的。
“展越呢?又逃課?”物理老師盯著展越的空位。
“老師,展越在上學的路上褲子破了!
許志友舉手說明,全班哄堂大笑,除了左岸之外,所有目光都齊齊地看向了顧小滿,顧小滿的臉漲得通紅,瞪著眼睛,有什么好看的,破了褲子,不是還有內(nèi)褲嗎?
“好了,上課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物理老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粉筆,轉(zhuǎn)過身在黑板上寫字,今天講牛頓的第二定律。
牛頓的三大定律,將大家折磨得死去活來,云里霧里,每次講課的時候,下面嘆息聲一片。
顧小滿沒心情聽課,老師才寫了一行字,她就哈下腰,窸窸窣窣地開始翻找書桌,她丟了一樣要命的東西,找不到,就死定了。
“生虱子了?”
物理老師突然轉(zhuǎn)身,粉筆頭急速飛來,不過這次他失手了, 顧小滿一縮脖子,粉筆頭差點打在后面陳杰的頭上。
“我沒生虱子!标惤芪鼧O了。
“ 老師,偏離目標1.5 厘米……”毛永偉提示著物理老師,物理老師的下一個粉筆頭直接打在了他的腦門上。
“這次偏離多少?”
“正中紅心!”
毛永偉摸著腦門兒,縮了一下脖子。
展越、許志友、毛永偉是三年二班的“三劍客”,總是一起下球場,一起玩,可顧小滿卻叫他們“ 三賤客”,一個厚臉皮學渣, 一個貪吃死胖子,一個欠嘴瘦猴子,他們?nèi)齻聯(lián)合起來,總能將班級攪得雞犬不寧。
顧小滿立刻坐正了身體,眼睛斜了一下左前方的左岸,他仍舊直視前方,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擾他上課的注意力,顧小滿堅信, 總有一天,會出左岸第四定律。
物理老師翻了一下眼睛,警告大家最好別在他的課堂上講話, 不然別怪他手下無情,然后轉(zhuǎn)過身繼續(xù)上課了,顧小滿這次小心了,好像打游擊一樣找了一個上午都沒找到,本打算趁著午休再好好翻找一下書桌,學校的大廣播卻突然響了。
“ 三年二班的左岸、顧小滿到教導處來一下,重復一遍,三年二班的左岸、顧小滿,聽到廣播到教導處來一趟!
顧小滿剛撿起掉在地上的物理書就聽到廣播里喊她的名字, 好像還有左岸?她實在想不出教導處有什么理由叫她和左岸一起去。愣神的時候,左岸已經(jīng)走出了教室的門,顧小滿趕緊扔下物理書追了出去。
走廊里,左岸走在前面,顧小滿跟在后面,不快不慢,始終保持著兩三米的距離。
到了教導處,教導主任正坐在辦公桌前翻看文件,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鏡幾乎要掉下來了,他還有一年的時間就退休了,卻仍舊干勁兒十足,被大家稱呼為“老夫子”。
顧小滿拘謹?shù)卣驹陂T口,老夫子先將左岸叫到了辦公桌前。
“ 左岸,這次學校決定讓你代表R高級中學參加全國的數(shù)學競賽,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 我爸已經(jīng)安排我參加下個月的鋼琴比賽了!弊蟀兜穆曇艉艿统。
“ 鋼琴比賽要參加,全國數(shù)學競賽也要參加,我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他一定同意的,拿了名次考大學會有加分,學校對你也有信心!
老夫子欣慰地拍了拍左岸的肩膀,比賽的任務就這么落在了左岸的身上,一個只要考試就遙遙領先的學霸,學校對他期以厚望。
“左岸啊,你爸和學校對你的期望都很高,你要加油啊。”
“我會的!弊蟀饵c點頭。
和左岸談完之后,老夫子的目光繞過了左岸直直射向了顧小滿, 剛剛還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在看顧小滿之后立刻變得嚴厲起來。
“顧小滿,你過來!
顧小滿走過去,站在了左岸的右側,老夫子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眼鏡直接掉在了鼻尖兒上。
“ 虧你還是個女孩子,怎么可以粗魯?shù)厮籂男生的褲子?知道這事傳出去,多敗壞校風嗎?如果不是你爸爸也是我的學生,多次找我說情,你還能站在這里嗎?顧小滿,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三了,不能再隨著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能不能收點兒心,別到最后和你爸爸一樣……”
老夫子輕咳了一聲,下面的話沒說下去,讓顧小滿回去好好想想,花點心思在學習上,辛苦讀書十二年,還不是為了最后這一搏,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苦口婆心不過如此,老夫子口水橫飛,五官扭曲,就差掏心窩子給小滿看了,她怎么就不爭氣呢?
顧小滿就知道沒好事兒,喪氣地耷拉著腦袋,眼角的余光瞥著身邊的左岸,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她的缺點每次遇到左岸都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毫無保留。
好在左岸只待了一會兒便以去準備數(shù)學比賽為由離開了,給了顧小滿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左岸一走,顧小滿低垂著的腦袋抬了起來,老夫子剛歇口氣喝水的空當兒,她小聲地插了一句:
“王主任,我爸是你學生的那會兒,是不是學習特好?” 噗,老夫子剛喝到嘴里的水直接噴了出來。
“這個問題回去問你爸去!”
“王主任……”
“ 顧小滿,不是王主任嘮叨,你看看你,渾身上下哪里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男生的褲子能隨便撕嗎?在過去撕爛男人的褲子, 那是什么……”
整整被教育了大半個小時,顧小滿的耳朵快磨出了膙子老夫子才放過了她,離開教導處時,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幾分鐘了。
中午的太陽格外火辣,熱得人透不過氣來。幾個男生頂著大太陽在球場踢球,小賣鋪的雪糕又賣光了,連冰鎮(zhèn)水都沒剩多少了,展越好像猴子一樣從小賣鋪里跳出來,用水在身上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