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儒家——梁漱溟與中國現代化的兩難》是美國芝加哥大學歷史系終身教授艾愷先生的成名作,也是海內外首部研究梁漱溟的專著。本書深入考察了梁漱溟的成長背景、思想發(fā)展軌跡、重要社會活動,并將之置于世界性反現代化思潮的大背景下予以解讀,是了解梁漱溟、透視梁漱溟所處時代的好著作。
海內外第一部研究梁漱溟的專著,獲美國歷史學會東亞史研究最佳著作獎,紀念梁漱溟先生誕辰120周年,艾愷獨家授權、全文審訂版本
中文版序言
在人們的腦海里,梁漱溟有四種形象:哲學思想家、鄉(xiāng)村建設運動領袖、政治上的中間派以及20 世紀50 年代知名的受害者。
不過還有一點應予補充,梁漱溟也曾就此提醒過我們。他自謙地說,“我不是學問家而是實干家”。這是他的獨到之處。他不同于中國現代的知識分子,從不“坐而論道”;他總是思考著社會問題,一有所悟便去力行。此外,他自己還強調過,也無人可以否認,他是表里如一的人,其思想和道德是一致的。
當只有二十幾歲的梁漱溟成名時,正值具有重大意義的“五四”時期。對于這個時期,各國史學界無例外地給予重視。然而梁漱溟雖是該時期的代表人物之一,卻例外地沒有像別人那樣受到注意。不單在中國是這樣,美國亦然。
美國史學界研究中國史起步較晚,直至20 世紀五六十年代,這方面的著作尚付闕如。華裔學者周策縱60 年代寫了The May Fourth Movement(《五四運動史》),才提到梁漱溟,但也只有一頁半,僅限于介紹梁漱溟早年作品《東西文化及其哲學》。
拙作《最后的儒家——梁漱溟與中國現代化的兩難》(The Last Confucian: Liang Shu-ming and the Chinese Dilemma of Modernity)是海內外第一部梁漱溟評傳。同時代的梁啟超、胡適、李大釗、魯迅等,都有人作了傳記,甚至不止一種。美國人認為胡適是“五四”時期的主要思想家,這和胡適與外國聯(lián)系不無相關。外國人容易知道他、理解他。胡適、李大釗和梁漱溟是同時代的人,而且李氏和梁漱溟還是好友。美國人在研究中國共產主義運動時,首先注意到了李大釗。這當然不難理解,人們自然會注意站在左右兩翼突出位置的歷史人物。
梁氏終生被看作近代中國的保守派,或者“文化守成主義派”,且又不屬保守派中的最杰出者。說到“五四”時期,人們可能提出梁啟超、張君勱或某個人為保守派的主要代表。梁漱溟的思想在當時(“五四”)己被評定為保守,贊同他意見的人寥寥無幾,多數人則不免先入為主地予以忽略。
作為20 世紀40 年代政治中間派的關鍵人物,梁漱溟往往鮮為人知。張君勱常被看作起主要作用的人物。張氏研究西方政治,又于1953 年寫了The Third Force in China(《在中國的第三勢力》)的英文專著,并領導著一個中間派的民社黨,因而大家知道他的作用。梁氏說過,他參與政治,完全是為了調解國共沖突,一旦國共沖突已無可避免,便決意退出現實政治。這和許多人的涉足政治很不一樣。
在50 年代受到粗暴批判的人相當多,不過情形并不一樣。例如胡適,對他的批判甚猛,但他卻身居海外,不受觸動。梁漱溟則不然了,只因他具有罕見的定力,抓住一次次政治運動的間隙,才完成他的《人心與人生》及其他相關的哲學著作。他后半生的著作,由于政治上的禁忌,幾乎是在他辭世前不久才得以出版。這既可慶幸又可惋惜。
我研究梁漱溟先生既與偶然機遇有關,又與個人性格有關,也和美國史學界對中國的研究逐步深化的總體趨勢分不開。費正清先生在美國是研究中國的泰斗,他對中國的研究是從西方文化和歷史學進入中國并影響到中國開始,漸進深層,直至研究中國本身。進入五六十年代,受他的影響,我們這些研究中國的后學,大體上也是這樣一個路數。
60 年代初,中國集中批判楊獻珍和周谷城。頗為偶然地,這卻成了我研究梁漱溟的機緣。在閱讀那些批判文章時,我第一次看到梁漱溟這個名字。當時臺灣不允許公開出版梁漱溟等身居大陸的學者的著作,而在臺港探訪梁漱溟早年的學生時,他們也不知道老師的現狀。我是在美國和中國臺港地區(qū)搜集梁漱溟的資料的,可見封鎖還是很嚴的。
在美國的圖書館中雖然有關于梁漱溟的資料和他的一些著作,但學界對他實在很陌生。只是在The Last Confucian(《最后的儒家》)出版以后,注意他的人才漸漸多起來。例如費正清在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美國與中國》)第三次再版時,便加進了有關梁的述評。
我曾于1973 年首次訪問中國大陸,那時正著手撰寫《最后的儒家》。一到北京,我就多方打聽梁先生,渴望見到他,但是每一個被問到的人都難以回答。1980 年夏天,我終于如愿見到梁先生,使我驚喜的是,他幾乎與我想象中的那個人相同。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梁漱溟的表里如一,讀其書如見其人。只是到了這一天,我才確信自己成功了:我的書抓住了梁漱溟思想的要義,反映了他的人品。
在約半個月的訪談中,我發(fā)現在拙著中有少許事實出入,這在第二版中都得到了糾正。
此后我多次訪華,和梁先生又長談過一次。不過,我把大部分精力用于在山東鄒平作長達數月的實地訪察,了解當年這里鄉(xiāng)村建設理論實驗的經過和成效。梁先生過世后,我覺得,我對他的評價應作一些改動,F在看來,我對他所提出的世界文化三個路向和鄉(xiāng)村建設理論的意義評價偏低。通常,一件事做成了,人們會說那是對的;一件事沒有做成,人們就說那是錯的。但是并非任何事都宜于根據我們眼見的成敗去認識和估量。多次去鄒平后,我覺得,本來是他對了。他提出的確實是建設中國的長期方案。
我愿借作序的機會解釋一下——為什么稱梁漱溟為“最后的儒家”。在近代中國,只有他一個人保持了儒者的傳統(tǒng)和骨氣。他一生的為人處世,大有孔孟之風;他四處尋求理解和支持,以實現他心目中的為人之道和改進社會之道。
梁漱溟是一個文化守成主義者,他的思想在當下不易為人們所接受。不過,一百年后回顧20 世紀中國的思想家,或許只有他和少數幾個人才經得住時間的考驗,而為歷史所記住。
拙著最早由美國加州大學出版社于1979 年出版,1986 年修訂再版。2013年正值梁漱溟先生誕辰120 周年,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的吳浩先生邀我將中文版修訂再版,以為紀念,我欣然同意。王宗昱先生與冀建中女士在翻譯、引文查證與核實等方面做了大量辛苦的工作,我在此譯本基礎上,就術語的表達、文意的糾偏和事實的確認,作了進一步的修訂和完善。當然,疏漏之處在所難免,還望讀者方家教正。
艾愷
艾愷(Guy S. Alitto),1975年獲美國哈佛大學哲學博士學位,現任芝加哥大學歷史系教授。著有《南京十年的鄉(xiāng)村建設》《世界范圍內的反現代化思潮——論文化守成主義》《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等。
目錄
中文版序言 | 1
導論 | 1
第一章 父與子 | 15
第二章 精神異常、自殺、成圣 | 32
第三章 北京大學的孔夫子和文化 | 65
第四章 中西文化(一) | 77
第五章 《東西文化及其哲學》的社會反應 | 122
第六章 梁漱溟的上下求索 ,1922—1926 | 131
第七章 廣東與河南:鄉(xiāng)村重建的開端,1927—1931 | 150
第八章 中西文化(二) | 172
第九章 鄉(xiāng)村重建:儒家的現代化 | 188
第十章 “南京十年”時期之鄉(xiāng)村建設:一個政治和社會的分析 | 221
第十一章 山東的鄉(xiāng)村建設 | 232
第十二章 抗戰(zhàn)時期和戰(zhàn)后:政治和論戰(zhàn) | 271
第十三章 回到北京 | 310
第十四章 1986 年跋 | 324
參考書目 | 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