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了幾個巷口,拎著皮箱的胡凌昭走進了一條更為幽靜狹窄的小弄堂。在這條弄堂的盡頭有一座石庫門,里頭有一棟兩層樓的紅磚小洋房,他今晚要見的人就在這棟樓里。
這棟小洋房正門不遠處的巷子口有一處□□攤,一個年紀大約十八九歲的半大小子手捧著一本破破爛爛的線裝版《水滸傳》,蹲坐在一張小馬扎上,湊著弄堂里□□一盞路燈的燈光正讀得是津津有味。但當胡凌昭從巷子口向他走來的時候,他卻立刻機敏地放下了手里頭的書,右手慢慢伸到了□□攤子下面的一個暗格里。
“先生,要買包□□嗎?”那名小煙販討好而又不失警惕地詢問道。
“你這里都有什么煙?”胡凌昭聞聲停下了腳步。
“國產的哈德門、洋人的駱駝煙應有盡有,您要哪種?”
“我只抽國產哈德門。駱駝煙是洋貨,我這樣的中年人抽不習慣,味道太淡,沒有煙味!
“上海人都喜歡駱駝煙,您卻喜歡味道更嗆人的哈德門,想必是從喜歡辛辣口味的陪都來的吧?”
“不錯,我正是從重慶來的,我是來此地找陸先生的,他可在嗎?”
這看似平常無奇的街頭對話卻是軍統(tǒng)在上海的接頭暗號之一,切口核對完畢。那名小煙販立刻從馬扎上站起身來,湊過身子詢問道:“您就是情報組的胡組長吧?”
“是!焙枵鸦卮鸬,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瘦小的年輕人,“你就是那新來的?小兄弟怎么稱呼?”
“報告長官,卑職蕭鹿,大家都叫我小六子,軍統(tǒng)上海站行動組新晉組員,現(xiàn)在執(zhí)行外圍警戒任務。我們組長和其他組員都在二樓上頭的小閣樓里,大伙已經(jīng)恭候您多時了!”
“好,以后大家就是同一戰(zhàn)線上的生死弟兄了,請多關照!”胡凌昭微微一笑,沖他點了點頭。小六子立刻誠惶誠恐地給他讓開了道。
胡凌昭拎著皮箱,三步并作兩步地踏上了通往小閣樓的樓梯。樓梯間里沒有安裝電燈,一樓和二樓也沒有燈火,到處都是一片昏暗,只有屋外頭的路燈的一點亮光從木窗里照射進來。這木制的樓梯似乎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隨著胡凌昭沉重的腳步聲而發(fā)出一陣陣“吱吱呀呀”的響聲!踅哲姷淖ρ榔呤栆约懊窓C關對于軍統(tǒng)潛伏人員的追捕抓得很緊,在連續(xù)被汪偽特務端掉了兩個地下聯(lián)絡點,犧牲了數(shù)名潛伏人員之后,行動組不得不將接頭地點轉移到了位于公共租里頭的這個老舊而狹窄的小弄堂里,以躲避日軍和汪偽特務們的眼線。
約定見面的那個小閣樓就是屋脊與二樓樓層之間的一個三角形空間,原本是儲藏雜物用的。但這棟小洋樓的前主人在此基礎上重新翻蓋了一下,使得這層小閣樓的單層高度增加到了兩米一左右,原先直不起腰的人在里頭也能自由活動了。
當胡凌昭拎著皮箱推開閣樓那斑駁的木門,走進這個略顯擁擠的小閣樓的時候,陰冷且散發(fā)著一股刺鼻霉味的小閣樓里已經(jīng)或坐或蹲著八九個人了。偽裝成拉黃包車的車夫、工廠做工的工人、賣報的小販的眾人聽到木制樓梯上傳來的“吱吱呀呀”的響聲就已經(jīng)提高了警覺,直到胡凌昭推門進來,摘下腦袋上的那頂黑色禮帽,在場的眾人這才略微舒了一口氣,隨即紛紛站起身來,向這位情報組的頭頭、軍統(tǒng)上海站的二號人物立正行軍禮。
“兄弟們這幾天辛苦啦!不必多禮了,隨便坐吧!焙枵褦[了擺手道,他將手中的皮箱和禮帽放在了房間正中□□的一張桌子上。閣樓里頭雖然聚集著十個人,大伙卻都很安靜,除了桌子邊上一個鐵皮火爐上正燒著的一壺茶水不時發(fā)出“咕嚕咕!钡牟枘臃瓭L聲之外,幾乎沒有特別的聲音。
一個外形俊逸,留著干凈利索的板寸頭,眉宇之間透著一股硬朗之氣的年輕人從人群中走上前來,伸出了他的右手跟胡凌昭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身穿一套棕色的皮夾克,腰上的皮帶、牛仔褲和腳上的皮鞋無一不是美國貨,外形活脫脫一紈绔公子,但緊握著他的手的胡凌昭卻絲毫不敢有一絲輕視之意,因為眼前這個美國牛仔打扮的年輕人正是他此行要見之人——軍統(tǒng)上海站行動組組長、陸軍中校陸子陵。
“老胡,許久不見了!标懽恿晡⑽⒁恍Φ,“一路上沒碰到盯梢的吧?”
“還好,沒遇上七十六號的人!
“胡組長,眼下七十六號那群走狗盯我們盯得很緊,今天你冒險前來此處秘密接頭點跟我們碰面,肯定又有什么新指示吧?”身穿白色上衣、藍色背帶工裝褲,頭戴藍色瓜皮帽,偽裝成工廠職工的行動組副組長朱亮,蹲在一旁的火爐邊烤著火,邊擦拭著手中的一柄飛刀。
“不錯,我這次前來是要轉達給你們一個十分重要的新任務!”胡凌昭搬過一張長凳,坐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