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我的母親
[印度]泰戈?duì)?/ 冰心 譯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只是在游戲中間有時仿佛有一段歌調(diào)在我玩具上回旋,是她在晃動我的搖籃時所哼的那些歌調(diào)。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但是在初秋的早晨合歡花香在空氣中浮動,廟里晨禱的馨香仿佛向我吹來像母親一樣的氣息。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只當(dāng)我從臥室的窗里外望悠遠(yuǎn)的藍(lán)天,我仿佛覺得我母親凝注在我臉上的眼光布滿了整個天空。
孩童之道
[印度]泰戈?duì)?/ 冰心 譯
只要孩子愿意,他此刻便可飛上天去。
他所以不離開我們,并不是沒有緣故。
他愛把他的頭倚在媽媽的胸間,他即使是一刻不見她,也是不行的。
孩子知道各式各樣的聰明話,雖然世間的人很少懂得這些話的意義。
他所以永不想說,并不是沒有緣故。
他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學(xué)習(xí)從媽媽的嘴唇里說出來的話。那就是他所以看來這樣天真的緣故。
孩子有成堆的黃金與珠子,但他到這個世界上來,卻像一個乞丐。
他所以這樣假裝了來,并不是沒有緣故。
這個可愛的小小的裸著身體的乞丐,所以假裝著完全無助的樣子,便是想要乞求媽媽的愛的財富。
孩子在纖小的新月的世界里,是一切束縛都沒有的。
他所以放棄了他的自由,并不是沒有緣故。
他知道有無窮的快樂藏在媽媽的心的小小一隅里。被媽媽親愛的手臂擁抱著,其甜美遠(yuǎn)勝過自由。
孩子永不知道如何哭泣。他所住的是完全的樂土。
他所以要流淚,并不是沒有緣故。
雖然他用了可愛的臉兒上的微笑,引逗得他媽媽的熱切的心向著他,然而他的因?yàn)榧?xì)故而發(fā)的小小的哭聲,卻編成了憐與愛的雙重約束的帶子。
金色花
[印度]泰戈?duì)?/ 冰心 譯
假如我變了一朵金色花,為了好玩,長在樹的高枝上,笑嘻嘻地在空中搖擺,又在新葉上跳舞,媽媽,你會認(rèn)識我嗎?
你要是叫道:“孩子,你在哪里呀?”我暗暗地在那里匿笑,卻一聲兒不響。
我要悄悄地開放花瓣兒,看著你工作。
當(dāng)你沐浴后,濕發(fā)披在兩肩,穿過金色花的林蔭,走到做禱告的小庭院時,你會嗅到這花香,卻不知道這香氣是從我身上來的。
當(dāng)你吃過午飯,坐在窗前讀《羅摩衍那》,那棵樹的陰影落在你的頭發(fā)與膝上時,我便要將我小小的影子投在你的書頁上,正投在你所讀的地方。
但是你會猜得出這就是你孩子的小小影子嗎?
當(dāng)你黃昏時拿了燈到牛棚里去,我便要突然地再落到地上來,又成了你的孩子,求你講故事給我聽。
“你到哪里去了,你這壞孩子?”
“我不告訴你,媽媽。”這就是你同我那時所要說的話了。
惡郵差
[印度]泰戈?duì)?/ 冰心 譯
你為什么坐在那邊地板上不言不動的?告訴我呀,親愛的媽媽。
雨從開著的窗口打進(jìn)來了,把你身上全打濕了,你卻不管。
你聽見鐘已打了四下嗎?正是哥哥從學(xué)校里回家的時候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的神色這樣不對?
你今天沒有接到爸爸的信嗎?
我看見郵差在他的袋里帶了許多信來,幾乎鎮(zhèn)里的每個人都分送到了。
只有爸爸的信,他留起來給他自己看。我確信這個郵差是個壞人。
但是不要因此不樂呀,親愛的媽媽。
明天是鄰村市集的日子。你叫女仆去買些筆和紙來。
我自己會寫爸爸所寫的一切信;使你找不出一點(diǎn)錯處來。
我要從A字一直寫到K字。
但是,媽媽,你為什么笑呢?
你不相信我能寫得像爸爸一樣好?
但是我將用心畫格子,把所有的字母都寫得又大又美。
當(dāng)我寫好了時,你以為我也像爸爸那樣傻,把它投入可怕的郵差的袋中嗎?
我立刻就自己送來給你,而且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幫助你讀。
我知道那郵差是不肯把真正的好信送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