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是我們民族文化史中的萬人迷，是真正實力非凡的偶像，說他獨步大宋也不為過。他的詩詞文章都達到了極高的境界，可謂千載之中亦是一流的文豪。但也正因為如此，關(guān)于蘇軾的印象漸漸就變成了后人腦海中的一個又一個容易流于表面和割裂其本真的符號。

譬如我們往往只以為蘇軾豁達。實際上蘇軾的一生歷經(jīng)坎坷浮沉，有著許多的煩惱痛苦。他本性當(dāng)然是“自謂頗挺出”的，毫無疑問他也有這樣自命不凡的資格。但在士大夫這一他無法回避的身份之焦慮里，蘇軾終其一生都沒有充分的機會去施展和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他在二十六歲時已經(jīng)憑借自己對朝野時局的洞察而簡在帝心，一舉奪得制科試的史上第一名，然而直到他紹圣年間遠貶嶺南，他都未有過主政的機會。要讓蘇軾這樣的天才俊逸之人物，承認(rèn)自己“康時術(shù)已虛”，這便如同李白在戰(zhàn)亂里被迫自嘲“吾非濟代人”，是極為痛苦的體認(rèn)和領(lǐng)悟了。

但不同于李杜，蘇軾的官實際上做得很大。我們往往習(xí)慣于認(rèn)為古來的文人騷客都是沉淪下僚，懷才不遇，其實未必盡然。元祐更化時期，蘇軾長期擔(dān)任從二品、三品的職務(wù)，離國家執(zhí)政級別僅有一步之遙。這一步何以跨不過去，甚至他弟弟蘇轍反而官至副宰相，這是本書中試圖去探尋的問題之一。

蘇軾的性格因素在本書的討論中占了較大的比重和篇幅。筆者遵循以蘇軾詩詞文章和相關(guān)史料為依據(jù)的態(tài)度，從諸多官修、私修的史書以及文人筆記等材料中探尋其性格因素在不同時期的政治環(huán)境中所造成的影響，嘗試通過比對其作品，來探索、揭示蘇軾諸多符號之下接近其歷史真實的蛛絲馬跡，建構(gòu)能一窺其個性的路徑，從而勾勒出一個較能還原其本真的蘇東坡形象。

因此本書的敘述，并非一味的故事化表達，幾乎沒有小說技巧的使用，相反有許多材料的呈現(xiàn)。但為了兼顧實事求是和閱讀體驗，因而對部分疑難生僻字作了注音，對所征引的材料都做了白話的解釋和適度的簡要分析，以方便讀者朋友們能跳出純粹的故事敘說之角度，通過史料的對比嘗試自行判斷和再認(rèn)識蘇東坡。

再者，筆者始終反對的是，為了拔高一個歷史人物，而將他同時代意見相左或有所矛盾的人不顧事實地貶低。比這更應(yīng)當(dāng)避免的是，有選擇地使用材料來“為尊者諱”，甚至抹黑他的“敵人”們。因此書中涉及的王安石、司馬光、章惇、呂大防、劉摯、呂惠卿等宰相、執(zhí)政大臣，或與蘇軾反目成仇的人，筆者都遵循著“讓歷史說話”的第一原則，絕不罔顧事實，亂加褒貶。

簡要言之，本書試圖以不長的篇幅，從蘇軾的仕宦歷程這一角度來呈現(xiàn)和詮釋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蘇東坡，而不是塑造一個圣人。

當(dāng)然，筆者學(xué)識淺陋，本書稿緣起之時，并無付梓之雄心，此番將曾出版的《大宋之愁》變?yōu)樘K軾一本、辛棄疾一本的形式，也作了一些修訂的工作，但必定尚有疏漏謬誤，一望方家指正；二請讀者見諒。

2020年9月20日

時近秋分，于家中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