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任何一種語言都有成語，但與其他語言相比，漢語中的成語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歷史更悠久，運用更廣泛，地位更突出，民族文化的特征也更鮮明。因此，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要想掌握漢語，要了解中國文化，就不能不重視成語的學習與探究。

那么，什么是成語呢？不少人也許馬上想到的是成語的外在形式，會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成語就是由四個字組成的詞組�！钡拇_，我們所知道的很多成語都是由四個漢字構(gòu)成的，語言學家稱之為“四字格”成語。據(jù)有人估計，漢語中四字格成語所占的比例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不過，雖然四字格成語占多數(shù)，但不是全部，還有非四字格的成語。例如兩字格

的“推敲”“漁利”；三字格的“破天荒”“莫須有”；五字格的“小巫見大巫”“樹倒猢猻散”；六字格的“五十步笑百步”“風馬牛不相及”；七字格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失足成千古恨”；……甚至十二字格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等。另一方面，就是人們常用的四字格詞組也有不少并不是成語。如“刀槍不入”“熱熱鬧鬧”“英雄好漢”等。所以，外在形式的字數(shù)不能作為是否成語的判斷依據(jù)。不過，從外在形式的角度來看，可以發(fā)現(xiàn)，不管是多少個字組成的成語，它的構(gòu)成與一般詞語最明顯的不同在于：成語的構(gòu)成是基本固定的，一般不能隨意調(diào)換文字和顛倒順序。例如“狡兔三窟”，不能把它拆成“狡兔”“三窟”；也不能替換為“狡兔五窟”或“狡鼠三窟”；更不能把它的順序變換為“三窟狡兔”或“狡窟三兔”等。因為，隨意拆開和調(diào)換順序后所表達的意義就不是成語“狡兔三窟”的意義了。當然，有的成語會有一些字面上的出入和順序上的適當調(diào)換，表達的意義卻不變。例如“諱疾忌醫(yī)”，可以說成“護疾忌醫(yī)”；“活龍活現(xiàn)”的“龍”也可以寫為“靈”；“千山萬水”可以倒序為“萬水千山”；“神差鬼使”可以變?yōu)椤肮硎股癫睢�。然而，這些變化是有條件的，不是隨意的，屬于成語的活用，這種變換不會影響成語的意義�？梢哉f，成語

不管是由多少個字構(gòu)成的，都是一個固定的結(jié)構(gòu)形式，不能隨意變換，這就是成語結(jié)構(gòu)上的定型性。判斷一個詞語是不是成語，穩(wěn)固的特定形式是主要依據(jù)之一。

成語結(jié)構(gòu)的定型性意味著成語是一個完整的語言單位，這種完整性不僅僅表現(xiàn)在形式，更體現(xiàn)在于內(nèi)容。也就是說，任何成語都有特定的完整意義，不能望文生義。例如，“三人成虎”，如果只按字面來理解，就會理解為“三個人變成了老虎”。但是，作為成語，它出自中國古代歷史著作《戰(zhàn)國策》中記載的一則發(fā)生在戰(zhàn)國時期的歷史故事，說的是魏國的一位大臣擔心自己出使后，魏王偏聽偏信，而故意對魏王說，如果有三個人連續(xù)來報告說街上有老虎吃人，魏王是否相信？魏王果然表示會信以為真。大臣即以此為例勸告魏王不要輕信謠言。這個特定的歷史故事中包含著一個具有普遍性的內(nèi)涵：“謠言或訛傳一再反復，就會使人信以為真�！弊鳛槌烧Z的“三人成虎”所表示的就是這個意義。又如成語“胸有成竹”，有的外國人之所以會把它翻譯為“胸中有一根竹棍兒”，成為笑柄，就是因為不懂得“胸有成竹”的特定含義。即使有些成語字面義與特定含義的關(guān)系較為直接緊密，仍然不能只從字面義去理解。例如，“千山萬水”，特定含義是形容國土的遼

闊，或自然景色的壯麗，或路途的遙遠艱險，要是只按字面理解為“山很多，河流湖泊很多”，那不是差得太遠了嗎！成語的特定含義往往是字面義的引申義或比喻義，或既有引申義又有比喻義。甚至字面本身只是一個故事的簡略標題，只起一個符號標記的作用，不了解它的來龍去脈，就永遠也猜不透它的真正含義。就說“洛陽紙貴”吧，字面淺顯，但并不只是要告訴人們一條市場信息：洛陽商店里的紙張供不應求，價格上漲了。也不是說洛陽出產(chǎn)的紙張質(zhì)量好，所以賣高價。它其實說的是一個遙遠的歷史故事：晉朝的一位文學家左思寫出了一篇杰作《三都賦》，轟動了洛陽，人人都想一睹為快，可是當時還沒有印刷廠，要欣賞這篇杰作，得到商店里買來紙張抄寫。于是，人們爭先恐后去搶購紙張，導致紙價上漲。這是一個特定的歷史事實，但作為成語，它要表達的是由這個具體的歷史事實類比出來的一個具有普遍性的意義：比喻好作品深受歡迎，廣泛傳播！可見，成語要表達的真正意義是字面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有沒有這種“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是區(qū)分成語與非成語的又一個重要標準。

一個詞組或短語具有結(jié)構(gòu)的定型性和特定的完整意義，還不一定就是成語，它還必須得到人們的足夠重視并長期樂

于運用。也就是說，這個詞組或短語與人們的生活和思想具有緊密的關(guān)系，能表達生活在不同時間和空間的人們的現(xiàn)實感受和認識，于是在人們的語言實踐中反復出現(xiàn)，它才可能是成語。例如，“拔苗助長”之類的行為，不僅孟子的時代有，而且在后來人們的生活中也不斷出現(xiàn)，所以，一經(jīng)孟子說出，這個詞組作為對那種辦事不顧客觀規(guī)律，急于求成而適得其反的行為的最形象的比喻，至今仍廣為人們反復運用。這就是成語的長期習用性。

成語具有結(jié)構(gòu)的定型性、意義的特定性和完整性，以及在人們語言交往中的長期習用性這三個特征，但不能說凡是具有這三個特征的詞組或短語都是成語。因為一種語言中除成語以外，還有諺語、俗語、歇后語、格言、名句和典故等，也都具備這三個特征，它們和成語一起總稱為“熟語”。成語不過是熟語中的一種，而且與其他熟語的關(guān)系錯綜復雜。同一個詞組或短語，可能同時出現(xiàn)在成語詞典和諺語詞典中。這意味著同一個詞組和短語，有人認為是成語，有人認為是諺語，甚至還有人會認為是格言或其他熟語。成語與其他熟語之間有何關(guān)系，有沒有可以相互區(qū)別的界限呢？要回答這個問題，就不能不先弄清成語的來源。一般語言可以分為口語和書面語，

但口語往往又是書面語的基礎(chǔ)，不少口語經(jīng)過文人的引用、加工、改造，就變成了書面語。這種現(xiàn)象對我們了解成語和其他熟語的異同關(guān)系很有啟發(fā)�，F(xiàn)在公認的成語中有的原來就是俗語和諺語，即民間口頭流行的熟語。如“投鼠忌器”，最早見于《漢書·賈誼傳》，但書中明確指出是引用“里諺”，即本來是口語中的諺語。還有“唇亡齒寒”“鐵樹開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等，最早都是口語中的諺語或俗語，后來才經(jīng)文人的引用而成為成語�？芍�成語的來源之一是口語中的熟語。成語的另一個來源是書面語，包括神話傳說、歷史著作、文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和外來語等。例如“精衛(wèi)填�！薄翱涓缸啡铡眮碜浴渡胶＝�(jīng)》中所載的神話故事；“圖窮匕見”“負荊請罪”分別出自歷史著作《戰(zhàn)國策》和《史記》；“拔苗助長”“自相矛盾”源自先秦諸子散文中的寓言；“投桃報李”“未雨綢繆”都最早見于《詩經(jīng)》；“世外桃源”“無人問津”出處為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不三不四”“東風壓倒西風”分別是《水滸傳》和《紅樓夢》的原創(chuàng)；而“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則外來于《圣經(jīng)·舊約》。從成語的來源可以知道，成語與諺語、俗語、歇后語等熟語最主要的區(qū)別特征應是書面性。凡是進入書面而為人們所習用的具有熟語特點的詞組或短語都可以稱之為成語，這樣的

認識應該是比較合理的。至于格言、名句和典故與成語都有書面性的特征，有不少是重合的，只是由于分類的標準不同而有不同名稱。比如格言，一般認為就是“含有教育意義的固定語句”，或“含有勸誡意義的成語”，可見這是以有無教育（勸誡）意義為標準對固定語句（成語）的分類。格言、名句和典故如果在人們的語言實踐中和成語一樣長期地為人們所反復習用，也可以稱之為成語了。

成語作為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比起一般的詞語來具有非常明顯的長處：言簡意賅，結(jié)構(gòu)謹嚴，凝練含蓄，富于哲理性而又形象鮮明生動，表現(xiàn)力特別強。因此，成語在人們的語言交往活動中廣泛地發(fā)揮著獨特而不可替代的巨大功用。正確運用成語的前提是必須對成語有深入的了解。尤其是有引申義和比喻義的成語在漢語成語中占主要地位，這些成語大多出自古典文獻，都有特定的故事與來由，有的還是文言詞語，與現(xiàn)代漢語有很大出入。如果不逐條認真學習的話，當然不能正確理解成語的涵義，更談不上恰當運用了。

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