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因其天才而成為時代之光的詩人、哲學家或藝術家,其尊貴身份會因為一種無可置疑的歷史可能性(如果稱不上是必然性的話)他們是某些赤身裸體、兇殘獸性、智謀只是剛好比狐貍狡猾且又比老虎危險得多的野蠻人的后代而遭到貶低。這個說法真的成立嗎? 托馬斯·赫胥黎 人類在自然界的位置》(1863) 這是一本關于我們是什么的書。早晨看著浴室里的鏡子,我會不時地被鏡中那只向我眨巴眼的動物的愚蠢所震撼。當這一天的前景看上去異常光明時,鏡子就會框出一位發(fā)笑的紳士,但更常出現(xiàn)的是一個頗 憂郁的生物。不論鏡中映出的是什么,我在拉抻皮膚上花的時間,或者因為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感到恐懼而再睡上一天,都意味著某種程度的虛榮。在我們這個極度專注自我的時代,我個人相對來說沒有那么以自我為中心,但不久前我寫的一首歌的確主張了不同的看法。它適合在一座維多利亞時代的音樂廳里由一位極具藝術感受力的年輕人用高腔來演唱。段歌詞是這樣的: 我今天的生活多殘酷 沒有名氣也沒有財富 我只能做到勉強糊口 試著勇敢點兒向前走 我不想再說我自己了。我們所有人都屬于非洲猿的一個物種,1758 年,卡爾·林奈用拉丁名 Homo sapiens,即智人,指稱該物種。他當時一定對我們?nèi)祟惖牟胖浅錆M了信心。某種貫穿人類歷史的奇特思維讓我們對人類在自然界中的重要性產(chǎn)生了為詭異的錯覺:我們極其堅定地認為人類比生物界的其他生物更好,而且我們正通過技術領域的才智打造著更加光明的未來。 根據(jù)一位廣受歡迎的思想家的觀點,我們已經(jīng)成為一種具有神力的新版人:神人(Homo deus)。在當下21世紀,我們的集體智慧如此短缺,國際社會卻把精力投入到自我沉溺中,似乎自我中心人(Homo egotisticus) 是更合適的稱呼;或者,還有比它更合適的自戀人(Homo narcissus)。 本書讀者可能對納西索斯(Narcissus)的神話梗概很熟悉,但重溫一下也許有所助益。正如古羅馬詩人奧維德在他的作品《變形記》中描述的,納西索斯是水澤仙女利里俄珀年輕俊美的兒子。無數(shù)少男少女,以及森林和水中的精靈,都被這個年輕人迷住了。納西索斯很享受大家的關注,但他傲慢地拒絕了所有的求愛。其中一位被拒絕的男性崇拜者祈禱納西索斯應該受到懲罰,嘗嘗自己也被拒絕的滋味,這個愿望得到了復仇女神涅墨西斯的切實滿足。在森林里尋覓休息之處時,納西索斯被清澈河水中自己的倒影迷住了。他深深地墜入了愛河,為自己不能擁抱這位令人目眩神迷的年輕人而感到惱火,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他渴望的對象就是他自己。 這一發(fā)現(xiàn)非但沒有讓他回過神來,反而加深了他的欲望。 他痛苦到無法忍受,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死亡。 在我們感覺自己比這個可憐的少年高明之前,不妨先想想,他將自我專注置于自我保護之上的行為同樣適用于今天的人類,因為我們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沒能力或者說不愿意對抗氣候變化,這是奧維德做夢都想不到的自戀表現(xiàn)。我們就是宇宙的破壞者。在18世紀,愛德華·吉本出色地寫就了《羅馬帝國衰亡史》;然而,未來將不會有歷史學家撰寫《地球衰亡史》。在林奈之后三個世紀,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所需的全部證據(jù)來給自己重新命名: Homo narcissus: illa simiae species Africana ab origine quae adeo orbem pervastavit terrarum ut ipsa extincta fiat. 自戀人:起源于非洲的猿類的一個物種,破壞了地球的生物圈,從而導致了自身的滅絕。 人類應該更客觀地看待自身,理解我們是什么和不是什么。這本小書就是一部用于重新校準的裝置。從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開篇(章),接下來是我們的微生物起源,我們的身體如何運作,以及我們?nèi)绾伪痪幋a在DNA中(第二章至第四章),再由此進入對人類生殖、大腦功能以及衰老和死亡的探討(第五章至第七 章)。第八章和第九章講述了人類的偉大與失敗相交織的現(xiàn)象;我們智力上的偉大來自于實驗科學,但在理解和操縱自然方面的進步則是以破壞地球表面為代價的。 無論以什么標準衡量,我們的行為都相當糟糕。第十章思考文明的命運,希望通過面對真相,我們將會超越自我專注、脫離自戀人,并提供一些救贖來為智人這個稱呼正名。 擁有如此出色的大腦,使得人們很容易相信,天大的問題也能得到解決,技術將會拯救我們,而小雞利肯錯了。P. G.伍德豪斯非常溫和地指出了這種想法的輕。 事實上我不能完全肯定,但我非常相信這是莎士比亞……說的:正當一個小伙子感覺特別良好,并且比一般情況下做了更充分的準備之時,命運女神總會拿著一根鉛管悄悄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時鐘在嘀嗒作響。四騎士在地質學上一眨眼的時間里就會來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