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齊邦媛的父親齊世英──民國初年的留德熱血青年,九一八事變前的東北維新派,畢生憾恨圍繞著巨流河功敗垂成的一戰(zhàn),渡不過的巨流像現(xiàn)實中的嚴寒,外交和革新思想皆困凍于此,從此開始了東北終至波及整個中國的近代苦難。作者的一生,正是整個二十世紀顛沛流離的縮影。
作者以逾八十高齡歷時四年寫作完成《巨流河》,其以縝密通透的筆力,從長城外的“巨流河”開始,到臺灣南端恒春的“啞口海”結束。記述了縱貫百年、橫跨兩岸的大時代的變遷。
“渡不過的巨流河”成為《巨流河》回顧憂患重重的東北和中國歷史最重要的意象。
《巨流河》是一位文學人對歷史的見證。隨著往事追憶,齊邦媛先生在她的書中一頁一頁地成長,終而有了風霜。但她的娓娓敘述卻又讓我們覺得時間流淌,人事升沉,卻有一個聲音不曾老去。那是一個“潔凈”的聲音,一個跨越歷史、從千年之淚里淬煉出來的清明而有情的聲音。
巨流河是清代稱呼遼河
的名字,她是中國七大江河
之一,遼寧百姓的母親河。
啞口海位于臺灣南端,是鵝
鑾鼻燈塔下的一泓灣流,據
說洶涌海浪沖擊到此,聲消
音滅。
這本書寫的是一個并未
遠去的時代,關于兩代人從
巨流河落到啞口海的故事。
二十世紀,是埋藏巨大
悲傷的世紀。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
歐洲猶太人寫他們悲傷的故
事,至今已數百本。日本人
因為自己的侵略行為惹來了
兩枚原子彈,也寫個不休。
中國人自二十世紀開始即苦
難交纏,八年抗日戰(zhàn)爭中,
數百萬人殉國,數千萬人流
離失所。生者不言,死者默
默。殉國者的鮮血,流亡者
的熱淚,漸漸將全被湮沒與
遺忘了。
我在那場戰(zhàn)爭中長大成
人,心靈上刻滿彈痕。六十
年來,何曾為自己生身的故
鄉(xiāng)和為她奮戰(zhàn)的人寫過一篇
血淚記錄?
一九四七年我大學畢業(yè)
,在上海收到一張用毛筆寫
在宣紙上的“臺灣大學臨時
聘書”來外文系任助教。當
時原以為是一個可以繼續(xù)讀
書的工作,因在海外而添了
些許魅力。兩年后,一九四
九年底,我父親由重慶乘最
后一班飛機來到臺灣的情景
令我驚駭莫名;一直相信“
有中國就有我”的他,挫敗
、憔悴,坐在我們那用甘蔗
板隔間的鐵路宿合里,一言
不發(fā),不久即因肺炎被送往
醫(yī)院。在家人、師生眼中,
他一直是穩(wěn)若泰山的大巖石
,如今巨巖崩塌,墜落,漂
流,我五十一歲的父親從“
巨流河”被沖到“啞口海”。
六十年來在臺灣,我讀
書、教書、寫評論文章為他
人作品鼓掌喝彩,卻無一字
一句寫我心中念念不忘的當
年事——郭松齡在東北家鄉(xiāng)
為厚植國力反抗軍閥的兵諫
行動;抗日戰(zhàn)爭初起,二十
九軍浴血守華北,犧牲之壯
烈;南京大屠殺,國都化為
鬼蜮的悲痛;保衛(wèi)大武漢時
,民心覺醒,誓做決不投降
的中國人之慷慨激昂;奪回
臺兒莊的激勵;萬眾一心,
一步步攀登跋涉湘桂路、川
黔路奔往重慶,絕處求生的
盼望;漫長歲月中,天上地
下,在四川、滇緬路上誓死
守土的英勇戰(zhàn)士的容顏,堅
毅如在眼前;那一張張呼喊
同胞、凝聚人心的戰(zhàn)報、文
告、號外,在我心中依然墨
跡淋漓未干。那是一個我引
以為榮,真正存在過的,最
有骨氣的中國!
半世紀以來,我曾在世
界各地的戰(zhàn)爭紀念館低回流
連,尋求他們以身殉國的意
義;珍珠港海水下依然保留
著當年的沉船,愛丁堡巨巖
上鐵鑄的陣亡者名單,正門
口只寫著:Lest ye Forget
。ㄎ鹜。窃鯓拥
民族才能忘記這樣的歷史呢
?
為了長期抗戰(zhàn),在大火
焚燒之中奔往重慶那些人刻
骨銘心的國仇家恨,那些在
極端悲憤中為守護尊嚴而殉
身的人;來臺初期,單純潔
凈地為建設臺灣而獻身、扎
根,不計個人榮辱的人。許
多年過去了,他們的身影與
聲音伴隨我由青壯,中年,
一起步入老年,而我仍在蹉
跎,逃避,直到幾乎已經太
遲的時候。我驚覺,不能不
說出故事就離開。
此書能完成,首先要感
謝學術翻譯名家、“中央研
究院”歐美研究所所長單德
興先生的信心與堅持。多年
前,他計劃做一系列英美文
學與比較文學在臺灣發(fā)展的
訪談,邀我參加。我認為自
己并不知全貌,可談較少,
半生以來,想談的多是來臺
灣以前的事。他認為治學和
人生原是不可分的,又再度
熱誠邀訪。遂自二○○二年
秋天起,與原擬訪問我談女
性處境的趙綺娜教授一起訪
問我十七次。不料,訪談開
始不久,德興的母親、我的
丈夫前后住進加護病房。那
一段時期,我思想渙散,無
法思考訪談大綱與布局,也
無法做所需資料的準備,所
談多是臨時記憶,主題不斷
隨記憶而轉移。爾后,我花
了一年時間,挾著數百頁記
錄稿奔走在醫(yī)院、家庭,甚
至到美國“萬里就養(yǎng)”的生活
里。晨昏獨坐時,我試著將
散漫口語改成通順可讀的文
字,但每試必精疲力竭;大
至時光布局,小至思考幽微
之處,口述常不能述及百分
之一。我?guī)锥攘T筆,甚至信
心全失,但它卻分分秒秒懸
在我心上,不容我安歇。
直到二○○五年初春,
我似那尋覓筑巢的燕子,在
桃園山巒間找到了這間書房
,日升月落,身心得以舒展
安放,勇敢地從改寫到重寫
。在這漫長的五年間,德興
從訪談者成為真心關切的朋
友,安慰,鼓勵,支持。不
僅是點燃火炬的人,也是陪
跑者。世間有這樣無法回報
的友情,只能用他虔信的佛
教說法,是善緣。但緣分二
字之外,我仍有不盡的感謝
。
當我下定決心重寫,拿
出紙和筆時,一生思考的方
式也回來了。提綱挈領寫出
一二章時,我已年滿八十,
第二次因病被送進醫(yī)院,出
院后對自己繼續(xù)寫下去的信
心更少,有一種“月落烏啼
霜滿天”的心境。這時,接
到臺大中文系李惠綿教授的
電話,說她的新書《用手走
路的人》要出版了。
惠綿是我“錯過了卻跑不
了”的學生。她念研究所時
原應上我的“高級英文”課,
因需做重大的脊椎側彎矯正
手術而錯過了。第二年她回
校上課,換我遭遇車禍,一
年未能回到教室。但她常常
隨原來那班同學,駛著輪椅
到醫(yī)院看我,甚至爬上三層
樓梯到家里看我。對于
齊邦媛,一九二四年生,遼寧鐵嶺人。
國立武漢大學外文系畢業(yè),一九四七年到臺灣,一九八八年從臺灣大學外文系教授任內退休,受聘為臺大榮譽教授。
曾任美國圣瑪麗學院、舊金山加州大學訪問教授,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客座教授。
教學、著作,論述嚴謹;編選、翻譯與文學評論多種,引介西方文學到臺灣,將臺灣代表性文學作品英譯推介至西方世界。
序
第一章 歌聲中的故鄉(xiāng)
第二章 血淚流離——八年抗戰(zhàn)
第三章 “中國不亡,有我!”——南開中學
第四章 三江匯流處——大學生涯
第五章 勝利——虛空,一切的虛空
第六章 風雨臺灣
第七章 心靈的后裔
第八章 開拓與改革的一九七○年代
第九章 臺大文學院的回廊
第十章 臺灣、文學、我們
第十一章 印證今生——從巨流河到啞口海
后記 如此悲傷,如此愉悅,如此獨特——齊邦媛先生與《巨流河》 王德威
齊邦媛紀事
《巨流河》參考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