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道

“道”字產(chǎn)生較早，可是作為一個哲學范疇提出是從老子開始的。最早的“道”字，是走路的意思，就是道路，字形就是劃了一條街道，中間有一個人，人在走路，而且最早也是動詞，行動走路。后來老子開始對“道”賦予一種新內(nèi)涵，意義就豐富多了。

老子以后，“道”的意義豐富多了，“道”在中國哲學史上呈現(xiàn)出一個固定的范疇，還有“仁”“義”“禮”等都是中國哲學史重要的范疇。

老子提出“道”，是一大發(fā)現(xiàn)。老子的“道”包括很多意思，比如“混沌不分”，最早“一”也叫作“道”；“道本自然”，道本來是這個樣子，自然不是現(xiàn)在自然界的自然，就是自己那個樣子，也叫作“道”；是構(gòu)成萬物的一個最原始的材料，所以老子叫它“樸”，就是還沒有雕琢成器的一個器物，也是指的“道”；有不同的看得見的東西，所以“道”叫作“無形無象”。

“道”離不開普通事物和普遍的規(guī)律，所以老子開始用的時候，覺得很困難，因為過去沒有人這么用過，沒有這么豐富的內(nèi)容，所以有時叫“無名”，沒有給它一個名稱。所以《道德經(jīng)》開始講，沒有一個名稱，勉強叫“道”。“道”的意思從老子開始豐富多了�！盁o名”“樸”“無象”，又是“無形”“無狀之狀”，沒有形狀的一種狀，“無物之象”，沒有對象的一種“象”。

關(guān)于“道”是精神性還是物質(zhì)性的，20 世紀50 年代開始有長期的爭論，現(xiàn)在回頭看這個爭論是多余的，因為人類那時還沒有唯物、唯心之分，沒有像后來恩格斯講的那么清楚。勉強說是唯心或是唯物，就是替老子說他本來沒說過的話，老子沒有這么想。所以我們理解老子，理解古時候，可以作出我們的解釋，但是倒退回去說老子在2500 年前已經(jīng)說了“道”是物質(zhì)的或者是精神的，這是替老子做結(jié)論，不科學，是不對的。

二、貴無

老子還有一個重要思想是“貴無”�！百F無”概念提出“無”，這個“無”的提出是老子在中國哲學史上立的一個里程碑。關(guān)于這個問題，因為過去人講的不多，我想在這個地方借這個機會多說幾句。

人類認識外界的過程總是由外向內(nèi)，由具體到抽象。近半個世紀以來，兒童心理學有很大的發(fā)展，研究兒童認識外界的過程及其發(fā)展軌跡，經(jīng)過觀察、實驗、比較，得出的結(jié)果大致可靠，比較接近兒童思維成長的實際狀況。由此推論一個民族是不是也要經(jīng)過一個幼年期、兒童期到發(fā)展成熟？一個民族也要有一個像兒童從不完善到完善的過程。

兒童認識外部世界，總是先從身邊的事物開始，由近及遠。先認識母親及其他家人，擴大到身外周圍的食物、玩具，再擴大到鳥獸、草木、魚蟲等目力所及的范圍。如高山、大河、天空、氣象、風雷等外界，雖在視聽范圍之內(nèi)，并不能引起足夠的認識，日月星辰先被認識，日月星辰附著在更大的“太空”中，則較遲才會引起注意。

隨著人類生活實踐、社會實踐的不斷深化，逐漸從“有”認識到“有”的對立面——“沒有”，“沒有”是生活中經(jīng)常遇到的現(xiàn)實。原始人打獵捕魚，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兩者出現(xiàn)的頻率都很高。

民族的發(fā)展也有一個過程，“有”認識是先認識，關(guān)于“無”的認識就比較麻煩�！盁o”最早是死亡的“亡”字，人死亡就沒有了，“亡”就是“無”，都念wu，后來變成“無”。

湖北荊門發(fā)現(xiàn)的楚墓竹簡《老子》，早期竹簡“無”字都寫作“亡”，后期竹簡的“無”字是很復雜的“無”字。為什么后期竹簡里不用“亡”字而用“無”呢？這就有一個認識深化的過程，后來的“無”除了沒有以外，還有其他的意思。比如說，“無偏無黨”中的“無”就是不要的意思。不愿意也叫作“無”。表示禁止的一個詞也叫“無”。草木叢生，繁蕪、蕪雜，就是亂、多，也叫“無”，后來才寫為“蕪”。《老子》書中這個“無”已知從完全沒有的“無”，發(fā)展到繁多的“無”，竹簡中有省去“無”的上部和下部，只保存中間的“卌”，這是一個認識深化的過程。

所以，老子“無”的概念有“有”所不具備的一種實際“存在”，它并不是一個“零”。“無”不是空無一物，它具有“有”的對立面的品格，老子稱之為“無狀之狀，無物之象”，就是沒有形狀的一種形狀�！耙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搏之不可得”，聽也聽不見，摸也摸不著，抓也抓不到，可它具有規(guī)律性，又稱為“道”。道也是無的一種品格。無也是道，道也是無。

所以老子的“無”不是停留在描述性的“沒有”的階段，“無”并不是存在于消極面的，而有它實際多樣性肯定的含義，有可以預測的后果。在日常生活中、政治生活中一刻也離不開它。“無”的發(fā)現(xiàn)，為人類認識史開了新層面。這個貢獻非同小可、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