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是伊賀的名人,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忍術怎樣?三好晴海有了些醉意,就纏著才藏要他表演。才藏悶著氣,一臉不快?磥聿还茉谀膫團體里,都少不了這樣的廢物。
猿飛佐助不是甲賀的名人么,難道你還見識少了?
那家伙不會用妖術。晴海入道說的一點也沒錯。與甲賀的人海戰(zhàn)術相比,伊賀流忍術則是側重于個人的術法,也就是所謂的隱形之術。
隱形分為天地三才三十法,這在他們的忍術傳書上亦有記載。
有日遁、月遁、潮遁、云遁、霧遁、雷遁、電遁、風遁、雪遁、木遁、草遁、火遁、煙遁、土遁、屋遁、金遁、石遁、水遁、湯遁、禽遁、獸遁、蟲遁等。
這些遁法均是利用各種自然事物作為忍具,并結合伊賀自中世以來代代傳承的幻戲來實現(xiàn)。所以在諸國武士之中,伊賀忍者擅用妖術的說法,幾乎已經成為了常識。
晴海入道指的就是這個。他要求才藏表演這個,但幻戲卻并非妖術。
多說無益。我可不曾學過什么妖術,更不會用。
你撒謊!入道已經醉得兩眼發(fā)直了,你難道不就是打算用妖術來攪亂這里嘛!大人如何禮遇你與我無干,你可別想逃過我三好晴海的眼睛!總有一天我要揪住你的尾巴,然后用這把胴田貫把你劈成兩半!說著還抽出了一把三尺長的太刀。
胴田貫是戰(zhàn)國以來頗受騎馬武士歡迎的一種刀具。本身并不鋒利,但刀身寬厚,再加上本身的重量,只要用力一揮,甚至可以洞穿具足,從而將敵人一刀兩斷。
小心誤傷,快收起來!
你怕啦?入道嘴上這么說,其實心虛的卻是自己。他深信才藏是妖術師,在他看來,才藏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詭異的氣息。為了戰(zhàn)勝自己腦內妄想出來的那種恐懼,他才不經意間拔出了刀。
怎樣?晴海入道突然立起左膝。血氣隨著出鞘的刀上涌。他抬起劍尖,置于才藏天靈蓋之上。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手中的白刃晃得迷了心神,入道的眼中露出了如夜獸般銳利的光芒。
才藏!立刻在這白刃之下亮出你的妖術!
我拒絕。才藏仰頭,一口酒下肚。
好膽識!看來你是還不知道我三好晴海入道是何等人物了。我的刀一旦拔出,不沾血氣是不會回鞘的。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左衛(wèi)門佐大人還真是找了個好家臣啊。
什么意思!
要是你能辦得到的話,這項上人頭任你取走便是。
入道,你這姿勢可是砍不了我的。身體太前傾了,把腰再沉下去點!才藏仍舊坐在原地,絲毫沒有躲開的意思。入道不自覺地沉下了腰。
還不夠!
多嘴!和你們這些毛頭小子可不一樣!我晴海自十六歲加冠起就縱橫沙場,至如今已三十年!輪不到你來教我!
能用來夸耀的只有年紀嗎,真是個可憐的男人。不過看你這架勢,能上戰(zhàn)場也算是不容易了。
住口!
你別動氣呀。劍尖太高了,這房間天花板挺低的,小心戳上去。
沒想到晴海入道還真的放下了握住劍柄的手,才藏見狀依舊不滿地說:這回又太低了。你這下像是把刀當作情人一樣抱在懷里,哪里還使得上力啊。就這樣是砍不下我的頭的。
那這樣?
不成不成。左邊的拳頭再往右下巴的方向移一點兒。
這樣?
劍尖還是高了。朝右邊放平一些。再放點兒!行了,就這樣!不過……
這次又是什么!
在這么窄的地方使用胴田貫,原本就是一種錯誤嘛。稍有常識的人,便會選擇小太刀一類的。
此刻,這個揮著太刀準備砍掉才藏脖子的入道,其實已是對方籠中之物了。因為才藏的幻戲,早已開幕。
為給讀者們助興,容我在此粗略介紹一下伊賀的幻戲吧。
幻戲其實是將對方催眠,然后依照施術者的意思,讓被催眠的人產生各種幻覺或幻聽的一種術法。
伊賀流忍術中的幻戲,若要追根溯源,應該來自中國的仙術和印度的婆羅門幻術。將這兩種術法統(tǒng)合起來的修行術者出身大和的鴨族〖ZW(B,7〗〖KG*2〗
鴨族:神武天皇侵攻之前,便一直盤踞于古代大和國葛城郡(現(xiàn)御所市、大和高田市、香芝市附近)的帶カモ(與鴨字同音)地名的住民的總稱!糧W)〗,曾活躍于七世紀的古代日本,叫作役小角。他三十年間穴居大和葛成山,一心修行,從未出山半步,終修得仙術。隨后為磨煉自身技能,他又遍歷大峰、二上、高野、牛瀧、神峰、箕面、富士等地,晚年周游九州,進入豐前彥山后再無音訊。
就在霧隱才藏所處時代百數(shù)年之后的寬政十一年(1799年),也就是役小角的1100周年忌日將至的前夕,他又受當時天子光格天皇賜謚號神變大菩薩。役小角在天智天皇的時代,將自己的術法授予一個叫做藤原千方的怪人,千方又將它們悉數(shù)傳給了被稱為伊賀四鬼的四個人(金鬼、風鬼、水鬼、隱形鬼)。相關的故事在《太平記》第十六卷能夠看到。
這就是伊賀忍術的源流。千年以來,伊賀山中的眾人亦是勤修此術,毫不懈怠。
過了約莫十分鐘。舉著太刀的三好晴海入道已經雙眼呆滯。一旁的才藏,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不斷地向入道發(fā)號施令。入道仿佛像個提線木偶一般,一一聽從照做。才藏看準時機,突然用尖銳的聲音喊道:
動手!入道的雙眼恢復了神采,砍!他的胴田貫也卷起一股狂風,將屋內的空氣撕扯開來。同一瞬間,才藏的頭被太刀卷上天花板,然后落在榻榻米上。
怎樣!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入道大叫一聲后,房間的拉門豁然而開,是聞聲趕來的穴山小助和海野六郎。入道又再次舞起了刀。
啊!打頭沖進來的六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后仰躲開這一擊后,也被眼前的光景嚇呆了。入道的刀則撲哧一聲插進了榻榻米里。
是小助啊?纯催@人頭。讓你覺得難受了吧?畢竟你把這家伙當客人,平日沒少供著哄著。不過我有我的想法,我打從一開始就覺得他是關東的間諜。所以我把他給收拾了!大人那邊,自有我入道親自去承情。這樣你們就沒意見了吧?
有!
呵,還真有?有什么?有意見?
我說入道大人啊,在對我們發(fā)火前何不先看看身后?
什么?只看了一眼身后,晴海入道驚得連刀都放開了。那個本該被他斷了頭的才藏,此刻正端坐在初那個地方,悠哉地喝著酒。
六郎。穴山小助對身后的海野六郎說,麻煩你去打一桶水。我們先得讓入道大人清醒過來才是。
沒過多久,海野六郎和筧十郎帶著水桶回來了。兩人一左一右架住晴海入道的胳膊,將他的頭往水桶里按。
干,干什么!
入道大人,得罪了。又按了下去。
入道這下總算是回過了神,看著房間里的情形,他一臉茫然地說:我,我確實是砍下了他的頭啊。我手上到現(xiàn)在還殘留著太刀砍到骨骼時的感覺呀。
其實入道大人砍到的……小助指了指房間一角,應該是這個吧。他手所指的方向,躺著一個黑亮黑亮的大葫蘆,葫蘆肚子被人劈成了兩半。
……
晴海入道發(fā)出了莫名的慘叫聲,無力地癱倒在地。
霧隱大人,方才……小助看向才藏,臉上依舊掛著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入道大人的粗暴之舉讓你受驚了,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
免了。才藏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通紅一片。血氣上頭并不只是因為酒力,畢竟對這個男人而言,紅臉可以說是十分少有的事。是我弄出了這些無聊的事。我現(xiàn)在也后悔著呢。其實,我好多個年頭都沒有用過幻戲了。畢竟旁人見到這樣的術法,總會把我當做妖人一般忌諱,反而于己不利。今日之事,還望各位能當做沒發(fā)生過。似乎……才藏將酒杯倒扣在膳桌上,果然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