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茅盾文學獎得主梁曉聲的中篇小說精選。選入了《父親》《北方的森林》《鉗工王》等中篇代表作。在梁曉聲的筆下,父親是嚴厲的一家之主,是個剛強的山東漢子,從不抱怨生活,也不唉聲嘆氣,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終日為生計奔波,勤儉一輩子,隨東北建筑公司支援大西北,為了能多攢點錢,自己規(guī)定三年才探一次家,直到退休。《父親》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只用平易生動的文字,寫了最打動人心的故事,樸實生動,耐人尋味,真實感人!陡赣H》獲全國優(yōu)秀小說獎,被美國、新加坡等國家選作中文高級課本教材。
一.父
二.北方的森林
三.鉗工王
四.軍鴿
五.帶鎖的日記
六.冰壩
我和父借了輛手推車,冒雨去拉煤。路很遠。煤票是在一個鐵道線附近的大煤廠開的,距我們住的街區(qū),有三十來里。一噸煤,分三趟拉。天黑才拉回第三趟。拉第三趟時,一只車輪卡在鐵軌岔角里。無論我和父使出多大的力氣,車輪都紋絲不動,像被焊住了。我和父一塊兒推、一塊兒拉,一個推、一個拉,弄得渾身是泥,雙手處處是傷,始終一籌莫展。在暴雨中,我聽得見父像牛一樣的“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父大聲喊:“爸爸,你在這兒看著,我去道班房找個人來幫幫忙!”
“你的力氣都哪去了?!”父一下子推開我,彎下腰,用他那肌肉萎縮了的肩膀去扛車。
遠處傳來了火車的吼聲。一列火車開過來了。在閃電亮起的剎那,我看見一塊松弛的皮膚,被暴雨無情地鞭打著。是一個老年人的喪失了力氣的脊梁。
車頭的燈光從遠處射了過來。
父仍在徒勞無益地運用著微不足道的力氣。
我拔腿飛快地朝道班房跑去。
列車停住了。
道班工人和我一塊兒跑到煤車前。
父還在用肩膀扛煤車。他仿佛根本沒發(fā)現(xiàn)有火車開過來。
“你他媽的玩命!”道班工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火車車頭的光束正照著煤車。父的肩膀,終于離開了煤車。父緩緩抬起了頭。我看清了父那張絕望的臉。一張皺紋縱橫的臉。每一條皺紋,都仿佛是一個“!”號,比父寫給哥哥的那封信中還多
雨水,從父的老臉上往下淌著。
我知道,從父臉上淌下來的,絕不僅僅是雨水。父那雙瞪大的眼神空洞的眼睛,那抽搐的臉腮,那哆嗦的雙唇,說明了這一點
這個雨夜,又使我回想起了幾年前那個雨夜。我躲在我們連隊木棱堆之間大哭一場的那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