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普頓那刺耳的打擊樂聲似乎可以讓任何問題迎刃而解,又或許,這是因為他意識到了他從來不必曲意逢迎,也不打算現(xiàn)在開始嘗試。是的,沒錯,沒錯,他情不自禁地對自己狗屎般的人生充滿了無限柔情。甚至可笑地渴望更多。更多失!更多失望!更多欺騙!更多孤獨!更多關節(jié)炎!更多傳教士!與世間萬物發(fā)生更多毀滅性的糾葛。為了更純粹地激烈地活著,就不能逃避生存那丑惡的一面。
受到她肉體的蠱惑,他的鼻子一點點往下沉,充斥著她的體味,他感覺自己仿佛擁有了穿透力,似乎整個結合過程后剩下的那個自我此刻正逐漸消失。他無需將繩子打結。他只要生命慢慢地消逝,直到血液流盡,終擁抱死亡。
這便是他的人生。赤裸裸暴露在外的正是他的內(nèi)在。不是別人。要么接受,要么離開。
薩巴斯無法想象這耐人尋味的沉默意味著什么或?qū)㈩A示著什么。他可以確認的便是雖然諾曼的到來嚇了他一跳,但諾曼受到的驚嚇比他更多。此時,赤身裸體似乎賦予了他一種優(yōu)勢,這個優(yōu)勢讓他顯得毫無防備,足以和諾曼的良心相匹敵。薩巴斯應付這種場景時的天賦讓諾曼望塵莫及:那是一個被毀掉了的人身上無所顧忌的天賦,一個破壞者企圖顛覆一切的天賦,甚至是一個瘋子或一個裝瘋賣傻的人威懾眾人,令人不寒而栗的天賦。薩巴斯清楚自己擁有這種力量,他微不足道,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有了活到周六的理由,一個新的合作對象代替了舊的。那個正在消失的合作對象對薩巴斯的生活不可或缺,否則這就不是他的生活。尼基無影無蹤,德勒卡奄奄一息,羅莎娜醉生夢死,凱西起訴了他……他媽媽……他哥哥……要是他能不再替換他們,不再給他們分配不合適的角色就好了。自從上次失去后,他就一直在與恐懼周旋。他想,身為木偶藝人的他,甚至不用木偶,僅僅用幾根手指就能操縱圓滿的人生。
薩巴斯呷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殘渣,終于從自己過去所犯下的那個快被人淡忘的錯誤中回過神來。目前已發(fā)生的一切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正如戰(zhàn)時在伯斯安布伊夜以繼日生產(chǎn)的軍艦,從莊嚴的當下回到古代,從文藝復興一直延續(xù)至今薩巴斯意圖擯棄的正是始終在開始卻永遠沒有結尾的當下,對它的有頭無尾頗為反感。單為這一點,他也寧愿去死。所以,要是他過著無聊的生活,又會怎樣呢?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都知道即使他本人還在主導著生活,他的人生依然無聊透頂。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都知道他注定要過這種無聊的生活,因為別無他選。其中并不涉及個人恩怨。然而,無辜的眼淚涌上他的眼眶,隨著米奇薩巴斯沒錯,這個米奇薩巴斯,構成人類歷史的七百七十億個傻瓜中精選出來的那一個告別了他的,傷心欲絕地咕噥著誰他媽在乎?
而如今,荒唐透頂?shù)氖,晨勃已一去不返。這是我們一生中不得不忍受的事情。晨勃如你手中的鐵撬棍,如從食人惡魔體內(nèi)長出的東西。其他物種醒來也會晨勃嗎?鯨魚有嗎?蝙蝠有嗎?晨勃是進化過程對現(xiàn)代男性的每日提醒,以防他們第二天醒來忘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兒。如果女性對晨勃毫無概念,她極有可能會被嚇死。因此無法把尿撒進馬桶,只能用手把它往下壓得像訓練狗去適應拴在脖子上的皮帶一樣來訓練它如此尿液才會滴進水里,而不會濺到上翻的座圈上。你坐下來大便時,它就在那兒,抬起頭一臉忠誠地仰望著主人。你刷牙時它就在那兒熱切地等待著今天我們要做什么呢?生命中沒有什么比晨勃的強烈渴望來得更誠實了。它不欺騙,不冒充,不虛偽。所有人都向這股驅(qū)動力致敬!書寫了一個大寫的人生!確定真正重要的東西需要花一生的時間,到那時它已不復存在。那么,人必須得學會適應,的問題是該如何適應。
兩人哈哈大笑,此時諾曼松開了他的手。又一個多愁善感的猶太人。猶太人的多愁善感就像一鍋油,甚至能把他們放進油里煎熟?傆辛钏麄?yōu)橹畡尤莸臇|西。薩巴斯從來都受不了這些道德正直、嬌生慣養(yǎng)的成功人士,如考恩或格爾曼之流。
薩巴斯心想,人生的新篇章就此展開。還有更多值得期待。與他為人的本質(zhì)已不復存在這一事實相比,或許他的這些伎倆就不算什么詭計了。無論他的本質(zhì)是什么,抑或他的本質(zhì)本來就是詭計。
去他媽的人人稱頌的思想。膚淺,膚淺,膚淺!《一間自己的房間》翻來覆去看夠了,給自己來一本《艾娃加德納文集》吧。弗吉尼亞伍爾夫是一個自慰的女同性戀者,她的性愛生活中淫欲占一成,恐懼占九成過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英國版俄國獵狼犬,只有英國人才有天生高人一等的優(yōu)渥感,地位不如她的人永遠不可能扒下她的衣服。但記住,她自殺了。名單中的人數(shù)呈現(xiàn)逐年增長態(tài)勢,令人振奮。我會成為這份名單中的個木偶藝人。
沉浮不定乃生存之法則。每一個想法都有一個反想法,每一種沖動都有一種反沖動。怪不得你們不是發(fā)瘋死掉,就是決定消失得無影無蹤。欲壑難填,這還不到故事的十分之一。孑然一身,光棍一個,無所事事,無家可歸,身無分文,他的腎上腺素激增,從一個十九歲的無名小卒那兒偷走了比基尼內(nèi)褲,塞進口袋保存,這些內(nèi)褲正中他下懷。難道其他人不是這么想的嗎?我不信。這純粹就是變老了,是一個經(jīng)歷大起大落的人自我毀滅的后狂歡。薩巴斯遇到了對手:人生。你就是木偶。你就是荒誕不經(jīng)的傻瓜。你是潘趣,是笨蛋,是玩弄禁忌于股掌之間的那個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