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王實甫創(chuàng)作的《西廂記》雜劇,是中國戲曲史上的重要作品,歷來受到文學愛好者關(guān)注。該劇共五本,分別為《張君瑞鬧道場雜劇》《崔鶯鶯夜聽琴雜劇》《張君瑞害相思雜劇》《草橋店夢鶯鶯雜劇》《張君瑞清團圞雜劇》。每本四折一楔子,顯示出較為典型的元雜劇的結(jié)構(gòu)特征。書中講述了張生與崔鶯鶯,在侍女紅娘的幫助下,沖破各種封建禮教的束縛和現(xiàn)實生活中艱難險阻,終成眷屬的故事。同時,顯示出很高的藝術(shù)成就。其文辭之華麗、故事之曲折、情緒是跌宕、文筆之細膩、人物之傳神,都堪稱絕唱。其出神入化的心理刻畫和峰回路轉(zhuǎn)的結(jié)構(gòu)安排也是古代以愛情為主題的文藝作品中的佼佼者。
前言
在中國文學發(fā)展史上,就作品而論,有兩座高峰,這就是王實甫的《西廂記》和曹雪芹的《紅樓夢》,趙景深先生在《明刊本西廂記研究·序》中稱之為中國古典文藝中的雙璧。《西廂記》的出現(xiàn),引起了社會上的驚嘆,賈仲明〔凌波仙〕吊曲稱:新雜劇,舊傳奇,《西廂記》天下奪魁。(《錄鬼簿》)王伯良嘆曰:實甫《西廂》,千古絕技;微詞奧旨,未易窺測。(《新校注古本西廂記》評語)陳繼儒稱之為千古神物(《陳眉公先生批評西廂記》),李卓吾目之為化工之作(《焚書·雜說》),金圣嘆更說它是天造地設(shè)的妙文:不是何人做得出來,是他天地直會自己劈空結(jié)撰而出。(《第六才子書·讀西廂記法》)明清之際,注家蜂起,評本迭出,出現(xiàn)了一股西廂熱,幾于家置一編,人懷一篋(《江蘇省例藩政》同治七年江蘇巡撫丁日昌查禁淫詞小說語),成了當時的暢銷書。摹擬仿效之作在元代就時有出現(xiàn),到了明清,凡寫男女情事的戲曲、小說,很少有不受《西廂記》影響的。域外對《西廂記》的評價也很高,俄國柯爾施主編、瓦西里耶夫著的《中國文學史綱要》說:單就劇情的發(fā)展來和我們秀的歌劇比較,即使在全歐洲恐怕也找不到多少像這樣完美的劇本?梢哉f,《西廂記》不僅是中國,也是世界文藝中的瑰寶。
《西廂記》之所以能獲得人們的喜愛,關(guān)鍵在于它表達了人們的心聲!段鲙洝访鑼懥艘岳戏蛉藶榇淼姆饨ㄐl(wèi)道者同以崔鶯鶯、張生、紅娘為代表的禮教叛逆者之間的沖突,表現(xiàn)了這樣的主題思想:
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
婚姻締結(jié)的基礎(chǔ)應當是男女之間真摯的愛情,而不在于門第的高低、財產(chǎn)的多寡、權(quán)勢的大小、容貌的丑俊、才情的敏拙。所以毛西河把有情的三字看作是概括《西廂記》全書的眼目。《西廂記》所表達的這種愿望,被寫進了西湖月老祠的對聯(lián):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可見,它所表達的不是某一時期、某一階層的呼聲,而是世世代代人的理想和愿望。這是《西廂記》主題思想高于前代、同代婚戀作品的原因,即使是明清時代的戲曲作品也無以過之。藝術(shù)上,它幾乎是完美無缺的,文辭之華麗、故事之曲折、情緒之跌宕、文筆之細膩、人物之傳神,都堪稱絕唱。王伯良說:《西廂》妙處,不當以字句求之。其聯(lián)絡(luò)顧盼,斐映發(fā),如長河之流,率然之蛇,是一部片段好文字,他曲莫及。(《新校注古本西廂記·附評語十六則》)李漁說:吾于古曲中,取其全本不懈,多瑜鮮瑕者,惟《西廂》能之。(《閑情偶寄·詞曲部·詞采第二》)它的出神入化的心理刻畫,它的峰回路轉(zhuǎn)的結(jié)構(gòu)安排,在中國的愛情戲劇中,除《西廂記》外,是找不到第二部的。
關(guān)于《西廂記》的作者,歷來眾說紛紜。主要有:一、王實甫作。此說早見于元人鐘嗣成的《錄鬼簿》,而這些資料又是鐘氏友人陸君仲良,得之于克齋先生吳公;也為元末明初賈仲明〔凌波仙〕吊曲、明初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明丘汝乘《嬌紅記序》所認同,此說出現(xiàn)早。其后又有:二、關(guān)漢卿作王實甫續(xù),三、關(guān)漢卿作,四、王作關(guān)續(xù),等等說法。但都沒有提出足以推翻王作說的證據(jù),《西廂記》的著作權(quán)應當歸王實甫。關(guān)于王實甫其人,也有種種說法,但多有矛盾,未可置信,當以《錄鬼簿》所載為是。王名德信,字實甫,大都(今北京)人。鐘氏列之為前輩已死名公才人;元周德清《中原音韻序》中引有《西廂記》曲文,云諸公已矣,后學莫及。周氏后序作于元泰定甲子(1324),時實甫已謝世,可知實甫為元代前期作家。王實甫生活的時代,正是元蒙貴族內(nèi)北國而外中國,內(nèi)北人而外南人(葉子奇《草木子·克謹篇》),實行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的時代,科舉考試停止了,士子不再可能把詩文當作上天梯,他們的地位由傳統(tǒng)的四民之首,一變而為社會下層,由高踞于百姓之上,變?yōu)槌翜S于百姓之中,真正了解了平民百姓的感情和愿望,于是將其才智寓乎聲歌,抒其怫郁。另一方面,以弓馬取天下的統(tǒng)治者,思想統(tǒng)治相對寬松,道德禁忌比較淡泊。元蒙統(tǒng)治者不殺工匠、不殺優(yōu)伶(《元史·木華黎傳》),又兼疆域空前廣大,商貿(mào)活動極為活躍,城市經(jīng)濟畸形發(fā)展,為戲劇的繁榮提供了極好的條件,為戲劇大家的誕生提供了極好的條件,王實甫是時代的寧馨兒。賈仲明〔凌波仙〕吊王實甫云:風月營,密匝匝,列旌旗。鶯花寨,明飚飚,排劍戟。翠紅鄉(xiāng),雄糾糾,施謀智。作詞章,風韻美,士林中等輩伏低?芍鯇嵏Τ鋈牍礄,與演員妓女相熟,生活在社會下層,以其才華受士林推崇。作雜劇十四種,除《西廂記》外,今存《四丞相高會麗春堂》和《呂蒙正風雪破窯記》全本,以及《蘇小卿月夜泛茶船》、《韓彩云絲竹芙蓉亭》二劇的片斷和一些散曲。
《西廂記》故事早見于唐人元稹的傳奇小說《鶯鶯傳》!秱鳌分械膹埳莻文過飾非的無行文人,他騙取了鶯鶯的愛情卻又拋棄了她而另娶高門,并稱鶯鶯是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的尤物。小說寫出了封建時代少女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也反映了愛情理想被社會無情摧殘的人生悲劇。此后,故事廣泛流傳,產(chǎn)生了不少歌詠其事的詩詞,對鶯鶯命運給予了同情,對張生始亂終棄的薄情行為進行了批評。影響的要算宋趙令畤的〔商調(diào)蝶戀花〕鼓子詞,它使故事由案頭文學發(fā)展為可以播諸聲樂形諸管弦的演唱文學,推動了故事的傳播。但故事情節(jié)并沒有新的發(fā)展,矛盾沖突仍然是在青年男女之間展開的。宋元南戲和話本也有以此為題材的作品,可惜沒有流傳下來。直到金代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diào)》的出現(xiàn),《西廂》故事才有了新的突破:矛盾沖突的性質(zhì)衍變成了爭取戀愛婚姻自由的青年男女同封建家長之間的斗爭;張生成了多情才子,鶯鶯富有了反抗性;故事以鶯鶯張生私奔團圓作結(jié)。還應當指出,一篇并非以崔張故事為題材的文言小說溫庭筠的《乾子·華州參軍》,對董《西廂》某些情節(jié)以及紅娘形象的塑造,有著明顯的影響。但董《西廂》藝術(shù)上尚嫌粗糙,對愛情的描寫也尚欠純至,并不能滿足人們的審美要求。只有經(jīng)過王實甫的天才創(chuàng)造,才令前無作者,后掩來哲,遂擅千古絕調(diào)。自王公貴人,逮閨秀里孺,世無不知有所謂《西廂記》者,成為膾炙人口的杰作(王伯良《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序》)。其影響之巨大、深遠,在戲曲史上找不到第二部。
《西廂記》的刊本不下百數(shù)十種,僅明刊本就有六十馀種。本校注本以暖紅室所刻《凌濛初鑒定西廂記》為底本,以弘治間北京岳氏刊刻《新刊大字魁本全相參訂奇妙注釋西廂記》、王伯良《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劉龍?zhí)锟獭吨乜淘绢}評音釋西廂記》、《張深之先生正北西廂秘本》等明刊本及《毛西河論定西廂記》等清刊本參校。校記于注釋中列出。凡注釋中征引上述諸本和《徐士范重刻元本西廂記釋義字音》、陳繼儒《陳眉公批評西廂記釋義字音》、《閔遇五六幻西廂記五劇箋疑》及凌濛初《西廂記五本解證》等諸說,以及王季思先生《西廂記》注,徑書某曰,不注書名。
本書收入《西廂記》的有關(guān)資料四種,作為附錄,供讀者研參。
因為《西廂記》是名著,研究者眾,方家輩出,企盼同好析疑共賞、正誤補闕。
張燕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