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園即事》散文集的作者,出生于淇河岸邊,對故土鄉(xiāng)愁有著很深的情結(jié)。淇河文化、家鄉(xiāng)的生產(chǎn)生活,是作者生命及成長的土壤和源泉。也為作者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提供了基本素材。作者有四十多年工商企業(yè)、黨政機關(guān)工作經(jīng)歷,有一定的思維邏輯和多角度的視野境界。因此,從淇河兩岸到巍峨太行;從親情鄉(xiāng)愁到心路歷程;從腳下山水到大美河山,作者以獨特的生命體驗,用散文創(chuàng)作實踐,抒發(fā)人性之美,山水情懷,鄉(xiāng)愁記憶,旅行見聞。將大半人生感悟,用文學(xué)形式進行了表達。
月亮灣在家鄉(xiāng)村東面綿延的山脊上。
在東山蜿蜒的脊背上壁立著凸起的龐大巖峰,極像人工構(gòu)筑的烽火臺,祖輩們流傳下來叫它金香爐腦。從金香爐腦向南順山脊自然形成一個巨大的月牙狀的豁口,祖輩們流傳下來叫月亮豁牙,也叫月亮灣。
孩童時,我便有了對月亮灣的記憶。在我最初的記憶里,爺爺奶奶和父母親就指著東山上的月亮豁牙告訴我:紅老爺兒(太陽)是從那兒出來的,明奶奶(月亮)也是從那兒出來的。紅老爺兒要是哪一天不出來了,天就昏了,地就暗了,夏天會下雨,冬天會下雪;明奶奶要是使慌了(累了),不出來了,夜晚就黑沌沌的伸手瞧不見五指,也瞧不見路,院子也出不去。因此,我從小就對東山上那個月亮灣產(chǎn)生了神圣感、敬畏感。我曾想,堂屋檐下香臺上擺著的香爐子香火不斷,常見奶奶跪在那里祈福祈雨,莫非東山上矗立在月亮灣北側(cè)的那座連天接地的金香爐腦,就是人們用來祭拜太陽、祭拜月亮的香火爐子嗎?
月亮灣在我腦海里一直是神秘的,因為那里是出太陽出月亮的地方。直等到我隨母親去東姚鎮(zhèn)上趕集,去趙家東溝走姥姥家,我才覺得東姚集上地面好大。東面的山上沒有了月亮灣,早晨的太陽照樣升起,晚上的月亮照樣出來。這不禁讓我對家鄉(xiāng)月亮灣產(chǎn)生了疑惑:我排除了家鄉(xiāng)月亮灣出太陽出月亮的唯一性。
我想對月亮灣里關(guān)于日月的故事弄個究竟。
六歲那年夏天里的一天,我要跟著奶奶翻越月亮灣,跟村里人一起去山東面的石大溝挖山韭菜。
天還沒亮,奶奶便從炕上把我拖下來,“你不是要去月亮豁牙看紅老爺兒出來嗎?快些走!去遲了就趕不上了!”奶奶一只胳膊挎著個荊條籃子,一手連拖帶拽地拉著我向東山上走去。村里的鄰居也三三兩兩地跟了上來。
我是第一次上東山,并且還要翻越月亮灣,著實有點興奮。我滿懷探索日出的興趣,一路小跑在前頭。奶奶說:“要勻著走,一開始用力猛了會腿轉(zhuǎn)筋,腳底板疼,撐不到底!蔽蚁,奶奶裹著小腳都能翻山越嶺,我還怕什么呢?
我和奶奶等一行人走過紅嶺凹,穿過安子溝,爬上了白草坡。荊棘布滿了曲折陡峭的羊腸小道,大人們走一段就要歇一歇。我回首向西望去,村子就散落在對面西嶺下邊的一片綠樹叢中,遮蓋在樹叢中的石頭墻茅草頂雞窩大小的房子隱約可見,我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俯視了村子的全貌。奶奶用力拉著我快走,這時我已感覺到兩腿酸軟了。奶奶鼓勵說:“馬上到頂了,上去路平好走,還要趕去月亮豁牙看紅老爺兒出來呢!”
山頂上的路果然平緩了許多,我們的腳步也明顯加快了。大約又走過了七洼八崗的蜿蜒山道,終于走近了月亮灣。走近月亮灣,我卻失去了在村里看到的那種視角。在村里看時確像月初升起的一彎月牙兒,用手就能擋得嚴嚴實實;而現(xiàn)在我身處其中,還不如月亮灣里的一塊小石頭大。我納悶:月亮灣這樣寬闊廣大,怎么遠看會是那么靈小呢?
我們氣喘吁吁地爬上了月亮灣凹底。向東望去,火紅的紅老爺兒正在冉冉升起,殷紅色的朝暉普照在東方連綿起伏的群山上;轉(zhuǎn)身向西望去,薄紗般的云氣輕拂著遠處層巒疊嶂的山巒,一道橫亙壁立的紅巖擋住了視野,后來才知道那就是縱貫華北平原的八百里太行山。眼前這幅宏偉壯麗的景象令我驚奇不已。
我向奶奶發(fā)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月亮豁牙是出太陽的地方,怎么我們站在月亮豁牙里面太陽卻從東邊的山上升起來了?那我們再跑到東邊的那座山頭上,太陽是否要從更遠的東邊升起來呢?那月亮到晚上是否也像太陽一樣從更遠的東邊升出來呢?奶奶被問得回答不上來,一邊拉我走一邊說:“紅老爺兒、明奶奶的事情誰也管不住,我們快去挖韭菜去!
傍晚時分,太陽緩緩地落在西邊巍峨的太行山巔的云層里,片片彩云間透射出一道道明晃晃的光芒。我和奶奶跟隨收獲的人群,又返回到月亮灣。奶奶把插滿韭菜捆的荊條籃子重重地放在石臺上,喘著急促的粗氣,抹著淋漓的汗水;大人們稍微喘口氣,又要踏上回村的小路?晌疫是想看看月亮從東邊出來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