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追溯了果園在人類歷史長河中的起源和發(fā)展,不僅涉及不同水果的栽培史,更描摹了果園文化,包括果園在不同文明的繁榮中所扮演的角色,果園在古代與貴族及民眾的關系,果園如何給藝術家?guī)碓丛床粩嗟撵`感。從中我們可以窺探,千百年來,人類是如何通過塑造以及改變自然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 《旁觀者》雜志2021年度☆佳園藝書
◎ 北京大學教授、博物學文化倡導者劉華杰作序推薦
◎ 異彩紛呈 展現(xiàn)繽紛果園文化
◎ 內容翔實 呈現(xiàn)人與自然有機互動
◎ 圖文并茂 帶來多重感官體驗
◎ 精裝大開本全彩印刷 附贈精美水果貼紙
梭羅在自然隨筆集《野果》中寫道,“當人遷徙時,不僅會帶鳥兒、四足動物、昆蟲、蔬菜和專屬佩劍,還會帶上他的果園”。從古至今,人類的生活都離不開果園的陪伴。布魯內爾在本書中說,☆早的果園可能是零星長著海棗樹的綠洲,沙漠游牧民曾在那里駐足休息。而在亞馬孫地區(qū),早在殖民統(tǒng)治之前的幾個世紀,土著部落就一直打理著鑲嵌式花園。
人類在何時馴化出了油橄欖樹?原始的野蘋果是怎樣被馴化為我們如今食用的栽培蘋果?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都在享受著果園所帶來的慷慨饋贈:太陽王路易十四鐘情于梨子的香氣,櫻桃在普魯士國王的花園里睥睨群芳,柑橘園在意大利不斷蔓延。在一片片繁茂果園的背后,是一部漫長的人類文明發(fā)展史。
本書邀請我們共同欣賞一出果子在人類歷史舞臺上扮演的精彩大戲,探尋果園所蘊藏的繽紛文化寶庫,并啟發(fā)我們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
全書選用100g藝術紙全彩印刷,精裝大開本舒適平攤,內含150幅精美插圖,附贈精美水果貼紙,與文字一道織就一幅賞心悅目的果園圖景,帶你盡享視覺與精神的雙重盛宴。
我們希冀怎樣的果園?
劉華杰
我們都是直接或間接吃果子長大的!“沒好果子吃”,在俗語中有警告意味。世上不會無緣無故長出果子,果子需要培育,需要廣義的“果園”。
不只智人吃果子,其他動物、菌類早就享用它們了,它們比我們更了解果子。但只有“智人”一本正經地、大規(guī)模地栽種某些植物并食用其果子。大致說來,果園的建立體現(xiàn)著“智人”這一物種對其他植物物種的觀察、利用、養(yǎng)護和選育。何謂果園?給出一個大家都接受的簡單定義并不容易。分類與目的、用途緊密相聯(lián)。再科學的分類,也無法全面代替、淘汰民間的實用分類。果園與一片林子、種植園、菜園、農場及各種專業(yè)植物園總是存在著交叉。
人們通常吃的果子,狹義地看是樹木開花后結出的果實,即喬木、檄木(特指棕櫚一類樹木)、灌木結出的可食用果實。而廣義的果子包括地下的塊根、塊莖及地表的果實,不限木本植物,也與大量草本植物有關。提取共性,剩下什么呢?大概是某種或圓或長,有一定長度、體積和硬度的,具有自然表面的植物的可食部分?墒,即使按廣義的理解,也不是所有可食的果實都算作果子!比如作為主糧的植物果實就不算,沒有人把高粱、大豆、玉米算作果子,馬鈴薯、紅薯自然也不算。但禾本科的“水果玉米”、菊科的“雪蓮果”可能模糊一點,前者是植株上結的棒子,后者是地下塊根。
人類個體在成長中體認水果、堅果、果蔬、花園、果園的異同,需要漫長的過程。 了解相關植物馴化、栽培的歷史, 植物學上的分類,進一步理解各地的文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伊甸園是花園也是果園。倫敦的邱園、西雙版納的熱帶植物園是植物園也是果園。專門性的柑橘園、杧果園、櫻桃園、蘋果園、葡萄園、香蕉園,在現(xiàn)代世界已經很常見。
小時候住在東北,我家房子周圍有一株巨大的梨樹、五株山楂樹、十余株李子樹。這算不上果園,外圈沒有籬笆,很少修剪,不施肥更不會噴農藥。果樹是外公栽的,他從哪弄來的苗木不得而知。梨僅一個品種,個頭小但品質極好,果肉細膩且非常甜;山楂也只有一個品種,與附近山上的野生山楂相比果實更大果肉更多,相當一部分會被灰喜鵲吃掉;李子則有多個品種,有水李子、干碗兒、大紅袍等。這三類水果一家人每年根本吃不完,也不會特意存貯,鳥和蟲也來吃,吃剩的任其掉落、腐爛, 不會覺得可惜、浪費,因為下一年會自然生長出來。此外,每年不同季節(jié)還會采集周圍山野中生長的果實:牛疊肚、秋子梨、東北
李、山楂、五味子、稠李、山荊子、東北蕤核、軟棗獼猴桃、狗棗獼猴桃、山葡萄、胡桃楸、榛、毛榛等,后三者是吃其果仁的。整體上,小時候我并沒有特意區(qū)分栽培的與野生的,也沒有把植物果實與植物莖葉,甚至與大型真菌(蘑菇)區(qū)別對待。在那個年代,它們都是普通食物,自然到來,適時采摘,帶來一次又一次的念想,解決一輪又一輪的饑餓,留下快樂的記憶。與糧食和栽培蔬菜相比,果實與莖葉一樣,差不多是大自然直接給予的,而玉米、馬鈴薯、花生、香菜、茄子、辣椒等是遠方來客,要專門打理,周圍山野中找不到類似物。生產隊有集體所有的各種果蔬園,栽種的主要是沙果、葡萄、花蓋梨、花生、香瓜、西紅柿、黃瓜、胡蘿卜、綠蘿卜等。這是孩子們稱得上“果”的東西,因為它們可以直接食用。白菜、葫蘆、辣椒、麥子、玉米、高粱、土豆是不算“果”的。
“果”分“水果”和“干果”,當然這只是從吃的角度來粗略地劃分。在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中,“水果”的含義確有差異,比如西紅柿、椰子、黃皮、人參果(Solanum muricatum,茄科的香瓜茄)、刺角瓜(Cucumis metuliferus,葫蘆科的一種像黃瓜的植物)、水椰(Nypa fruticans)、糖棕(Borassus flabellifer)、紅果參(Cyclocodon lancifolius,桔梗科的輪鐘草)、多依(Docynia indica)在許多地方不算水果。水果、堅果具體叫什么名字,其實無所謂,不需要完全統(tǒng)一為科學家的叫法,但指稱關系不能馬虎。其實,科學家的叫法也經常變,不但變,而且變得很頻繁(相當一批植物的正式名、拉丁學名都被反復整理、改造過)。相對而言,俗名未必很雅,指稱卻相對穩(wěn)定。公平而論,各種名字都有存在的道理,但使用時要細心。
吃果子有門道。什么時候吃哪里出產的什么水果,需要心中有數(shù)。 稀里糊涂吃果子, 自然也沒問題,照樣果腹、解饞。 但用點時間,稍加探究,便可吃出果子的文化,并可部分“預測”未知果實的味道。最基本的要求是,知道所食用水果或干果的名稱。在信息網(wǎng)絡時代,名字是重要的關鍵詞。不限于學名、正規(guī)名,地方名也可以,如前所述,重要的是名實對應準確。 也不需要把各個品種都分得一清二楚(專家也不容易做到),在大類上不犯糊涂即可。要做到這一點,可學一點植物學、博物學。
植物分類學涉及多個分類層級,吃水果不需要“界門綱目科屬種變種變形栽培變種”等都門清,比較關鍵的一點是了解其中的“科”(family)一層級。通過各類果實所處的“科”,能大致把握或者猜測某水果的特點,反過來也能借此掌握必要的植物學知識,推廣到其他植物。最好從熟悉的種類開始,結合葉、花、植株來觀察更好(但相當情況下見果不見花和葉)。能食用的果實數(shù)不勝數(shù),通常超市中可以購買到的種類不會太多(某些“奇怪”水果可從網(wǎng)上購買到),到某地旅行可特別注意當?shù)爻霎a的野果。
水果會變得越來越好嗎?杜鵑花科越橘屬水果藍莓在中國市場上以前并不常見,偶有出售,但價格高得離譜。雖然中國有野生的篤斯越橘、越橘,但僅僅是一種本地野果。后來中國從美國引進同科同屬的高叢藍莓果苗,中國的土地上也生產出了商品化的藍莓,價格便一下子跌了下來。百姓能吃到以前無法吃到的東西,花費又不多,這當然是好事。但并非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轉變。農場主、果園主“永遠選擇最優(yōu)秀的品種進行播種”,似乎很正確。為了下一代結出好果實,難道不要留出好種子、好苗木嗎?動機或許沒錯,操作起來就沒有那么簡單了。什么叫“好”,有時難以準確界定。許多人能夠體會到,現(xiàn)在的西紅柿通常中看不中用,不如小時候吃的口感好,不知是什么原因。也有若干解釋,一是那時候可食的果品較少,吃什么都香甜,不同時間的感受難以恰當比較。另一種解釋是,西紅柿質量確實變差了!
在現(xiàn)代社會,西紅柿品種的選育盡可能利用“還原論”科技的高超手法,首先滿足的是資本增殖的需要。資本與科技相當程度上主宰著智人能夠吃到什么甚至形塑著大眾的口味。它們的利益與食客的利益有時一致有時不一致。這提示人們,無論是自然選擇還是人工選擇,都只是局部適應,都存在著風險。要降低風險也有辦法,應當盡可能保持多樣性,保護好當下看起來無用、非優(yōu)異品質的遺傳資源。如果不全面考慮,有些好品種可能會迅速消失。維護多樣性,需要妥協(xié)、投入和眼光。
我們可以嘗試從生態(tài)學角度來認識果園。福建鄉(xiāng)村的一個普通柚子種植區(qū),因為大量施肥導致當?shù)赝寥牢廴九c整個流域河水污染。為增加產量,過量施用化肥,果樹只能吸收一小部分,相當多化學物質滲入地下,一部分排入河流。麻煩在于,當人們搞清楚機理,仍然難
以應對。惡果是一點一點累積的,當下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果農靠果樹吃飯,不施肥或少施肥不行。食客很在乎水果的品相,不打藥或少打藥不行。
按博物學大師威爾遜“半個地球”的原則,凡事留一半,開辟果園也一樣,一個山頭最多只能將其一半開墾為果園,另一半要保持野性。亞洲栗為何比美洲栗抗病性強?很可能是因為亞歐大陸足夠大、病菌足夠多,這里的多種栗樹長期與病菌進行周旋,達成了共生。而美洲不一樣,美洲栗沒接觸過厲害的板栗疫病菌(Cryphonectria parasitica),初次見面就幾乎全軍覆沒:半個世紀中就有40億株功能性死亡。這就像歐洲人到美洲到夏威夷群島,帶去了當?shù)厝藳]有抵抗力的病菌,令當?shù)厝舜笈劳鲆粯。幸運的是,夏威夷人、印第安人和美洲栗并沒有死光,剩下的則有了一定的抵抗力。這也啟示人們,果園不能搞得“太干凈”、太封閉,平時就應當讓它與各種病菌有一定的接觸,重要的是讓現(xiàn)在的果樹經受鍛煉,不行的早早淘汰,從而選育出抗病植株?墒,這樣做會影響當下的產量和果品質量,這就需要權衡,想出更多辦法。不管怎樣,隨著人類世的推進,果園、種植園的生態(tài)化,是必須抓緊考慮的事情。
其他動物、菌類的行為不大可能滅絕某種果子, 但智人可以做到。而干出這類壞事,通常出于善良目的。智人是蓋婭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員,自認為比較聰明,其破壞行為恰恰出于自己的若干小聰明。為防止局面向更惡劣的方向演化,需要在各級教育中和日常生活中融入生
態(tài)學的內容。
有的果園已存在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但畢竟是極少數(shù)。一般而言,果園是短命的,如作者貝恩德·布魯內爾(Bernd Brunner,1964— )所言:“果園的存在從本質上來說都是暫時的。”(見本書“前言”)只要不精心照料,果園很快就會死掉,因為它對智人已經產生了依賴性。多數(shù)果園都面臨一些棘手問題:化肥和農藥過度使用、水土流失、生物多樣性降低、抗病性差(大面積單一種植蘊藏著巨大風險,比如馬鈴薯、美洲栗大批死亡)。人工選擇可能是短視的,只考慮了一階影響而沒有充分考慮二階和三階影響。若大尺度考慮,必須同時保護果樹資源,讓同屬的“非優(yōu)良”物種和品種能夠良好地持久生長下去,而要做到這一點就不能過分追求當下的利益,必須維護比較自然的生態(tài)。
為了多產果或便于采摘,果園中的果樹要不斷修剪,通常被弄得遍體鱗傷,過若干年就得全部更新一遍。多數(shù)果木是通過嫁接、組培等無性過程擴繁的。 無性繁殖有諸多好處(直接繼承某些優(yōu)良性狀),但這樣做不可能只有好處而無壞處。長此以往,相關植物的自然有性繁殖就會變得困難,遺傳多樣性也會降低。有些種類,只要人類不再繼續(xù)進行無性繁殖操作,它們就可能永遠消失。
如果生態(tài)不健康,食物品質不會好,最終也會影響到智人的身體。智人若指望長久吃上好果子,就需要有“變焦思維”,在不同尺度上考慮“因果鏈條”。智人需要敬畏自然、善待土地,需要了解食物、尊重食物。《果園小史》這本書里也探討了一些讓果園回歸“野性”的例子,相信讀者讀后會有一些啟發(fā)。
貝恩德·布魯內爾 德國非虛構作家,獨立學者,自由撰稿人,從事文學、科學、歷史跨學科寫作,寫作題材廣泛,已出版作品《家中觀海:水族館畫傳》(2005)、《鳥類狂熱:對鳥兒的非凡熱情》(2017)、《渴望冬日:發(fā)現(xiàn)嚴酷季節(jié)之美》(2019)等。
譯者簡介
肖舒 圖書管理員兼翻譯,同時也是小貓咪的工具人。英國巴斯大學翻譯碩士,美國圣凱瑟琳大學圖書館學碩士。熱愛閱讀、遠足和臭豆腐。
前言 緣起
第一章 果園出現(xiàn)之前
第二章 棕櫚葉的窸窣
第三章 諸神的花園
第四章 離蘋果樹不遠
第五章 重溫經典
第六章 人間天堂
第七章 獻給太陽王的梨
第八章 北上的果樹
第九章 民眾的果園
第十章 采櫻桃
第十一章 酸到皺臉
第十二章 地道美國味
第十三章 無拘無束的果園
第十四章 果樹學紳士
第十五章 果園帶來的感官體驗
第十六章 回歸水果的野性
后記 重新開始
致謝
引用文字及具體研究來源
延伸閱讀
插圖來源
譯名對照表
前言 緣起
亨利·戴維·梭羅曾經說過,“當人遷徙時,不僅會帶鳥兒、四足動物、昆蟲、蔬菜和專屬佩劍,還會帶上他的果園”。歷史上,人們在果樹栽培領域的努力串聯(lián)起不同地區(qū)和大陸,直到今天也依然如此。由此可見,果樹培育牽涉到時間、地形和國家這些因素間的相互影響。本書概述了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各類果園及果園的結構原理。畢竟,果園的形態(tài)反映了該歷史時期的環(huán)境條件。筆者將盡力為各位呈現(xiàn)人類在果樹間生活與勞作的景象,以及果樹所啟發(fā)的人類思想。
各類植物(和樹木)的種植地點通常分為兩類,一類是符合審美追求的觀賞景點,一類是注重收成的生產場所。按照這個標準,景觀花園是藝術品,而華蓋似的樹蔭下鼓起鮮亮水果的種植園則是勞動果實。實際情況果真如此涇渭分明嗎?難道果園注定與美景無緣,即便不實行大規(guī)模種植的果園也是如此?在本書中,我們將探索把這些本應清晰的界限變得模糊的花園和果園。畢竟,這些空間由各式各樣的元素塑造而成,包括光影變幻、漫步的旅人眼前徐徐展開的小徑、小坐休憩之處,或許風雨忽來時有可供躲避的小木屋,又或者會出現(xiàn)一架秋千。
但是,不管設計多么絕妙,人們在此揮灑了多少心血,或者產量有多么喜人,果園的存在從本質上來說都是暫時的,盡管它在人類聚落附近可以存在數(shù)十年之久。隨著流行風向轉變,人類會改變獲取食物的來源;又或者果園主人搬走,無人接手打理,其他植物鳩占鵲巢。最終,果園的一切痕跡都會湮滅。不過,就算地圖上再也不會出現(xiàn)已然消失的果園,它們的確曾經存在過。它們鑄造了一段歷史。
或許我們可以將果園看作某種舞臺,無論主人是誰,這里都上演著果樹及其照料者之間獨一無二的劇情。從這個角度來想,果園邀請我們共同欣賞了一出果子如何在動物、人類和其他植物陪伴下生長乃至成熟的精彩大戲。
幾年前,筆者在一本法國出版的關于果樹栽培史的書中讀到一篇文章,成了寫作這本書的契機。那篇文章話題多元,其中一部分談到約旦河谷北部的雅各布女兒橋考古遺址。研究人員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石頭工具和多種生物遺骸,其中包括不同種類的水果和堅果,有橡子、扁桃仁、荸薺和大西洋黃連木(Pistacia atlantica),后者是一種與開心果有親緣關系的常綠灌木。
據(jù)預測,雅各布女兒橋遺址發(fā)現(xiàn)的生物遺骸有30萬年歷史。這個數(shù)字令人難以置信,我不得不反復確認。這意味著這些考古發(fā)現(xiàn)來自舊石器時代,即智人從非洲熱帶草原遷徙至此前約10萬年。當時,歐洲和北美洲有一半土地覆蓋在永凍層之下。更有甚者,近期研究顯示這些遺骸中有一部分或許能追溯到更久之前。
我隱約懷疑自己曾有幸親身體驗過該地區(qū)的生活,在查閱地圖后終于得以確認,發(fā)現(xiàn)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就在以色列北部的加利利湖附近。當時,我在湖北邊的阿米亞德基布茲(阿米亞德意為“我永遠的人民”)待了幾個星期,離約旦和戈蘭高地不遠。雅各布女兒橋遺址就在離我6英里(約10千米)多一點的地方。
阿米亞德種植的果樹并非本土物種。我被派到的任務是幫忙采摘其中一種外來植物的果實——牛油果。這種富含營養(yǎng)的梨形水果起源于墨西哥叢林,從那里流傳到巴西,現(xiàn)已滅絕的大地懶很可能曾幫助其傳播?脊抛C據(jù)顯示,早在公元前約6000年左右人們就已經開始食用這種果實,不過直到約1 000年后才首次積極嘗試栽培牛油果樹。由于果子外皮很像爬行動物的皮,英語中一開始將它們稱作“鱷梨”。
阿米亞德基布茲內的牛油果園有幾百棵果樹,坐落在主生活區(qū)外沿。這些6英尺(約2米)高的果樹一行行有序排列,長枝四散,樹間距和樹高差不多。我們只能靠長柄夾摘取大多數(shù)果子,也需要時不時爬到樹上,一頭扎進枝干間,艱難地穿過張牙舞爪的牛油果樹那茂密的墨綠色葉子,將石頭一般硬的牛油果從枝頭拽下,往往得靠擰才行。 每天晚上,餐桌上都會出現(xiàn)成熟牛油果的綠色果肉, 口感如同黃油一般。 我很快厭倦了牛油果的味道, 它們的高熱量也在我身上顯現(xiàn),然而沒有太多可替代的選擇。在果園發(fā)展史上,產能過剩是常見問題。我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人們能想出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來加工水果和堅果,豐富它們的味道和口感,使得它們可以一年四季出現(xiàn)在餐桌上。可惜,盡管如此,人們最終還是會和我一樣感到自己的飲食單調乏味。
之前提到的那篇法語文章撩撥得我心癢癢的,似乎總在促使我進一步展開調查。早在那么久以前,遺址中發(fā)現(xiàn)的那些古老水果和堅果就已經被人采摘,這令我嘖嘖稱奇。盡管我們無法確認是哪一群早期人類留下了這些遺。ㄖ绷⑷、海德堡人,甚至即將出現(xiàn)的尼安德特人都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舊石器時代初期,我們的遠古祖先已經在采摘和加工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我聯(lián)系了這篇文章的作者、植物考古學家喬治·威爾科克斯,向他打聽這片遺址。他告訴我,敘利亞、土耳其和其他地方的人直到今天依然在食用和使用我們的遠古祖先享用過的大西洋黃連木果實。石器時代之后,大西洋黃連木所代表的一系列果樹為珍視它們的社群所做出的貢獻遠遠不止于提供食物。它同時具備貿易和娛樂價值,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它的汁液可以加工成酒、藥物、香水和熏香。它的樹皮含單寧,可以用來處理動物皮革;它強健的根系可以有效預防干旱多灰地區(qū)的水土流失。 黃連木屬中另一種樹——阿月渾子(Pistacia
vera) 的果實就是我們今天所熟悉的開心果。在土耳其東部地區(qū),人們將阿月渾子嫁接到大西洋黃連木的砧木上,因為后者是本土植物,更加強壯結實。
我之所以開始回溯果園的發(fā)展史,是為了進一步了解果樹和人類如何相互依存、共同進化。這個共生的過程同時改變了雙方。顯然,人們通過食用美味的水果改善了飲食,生活質量也因此提高。反過來,人類影響了果樹的結構和結出誘人果子的能力,令果樹更有吸引力。除了果樹和水果之外,人們也與果園所在的土地產生聯(lián)系,他們不僅在這片土地上播種、灌溉、豐收,也在此交談、生活、享樂。
根據(jù)我們已知關于農耕起源的一切信息,果樹栽培往往伴隨著人類在附近安居樂業(yè)。果園成為固定的生產性園地,被標出邊界,成為某個特定家族或氏族的財產。不管這些寶貴的果樹和灌木扎根于何處,果園主人總能找到辦法采摘它們的成果。人們從枝頭拔下果子;用齒形工具從灌木叢中梳理出漿果; 把蘋果、櫻桃和李子從枝頭搖落;甚至還會敲打樹干讓堅果和橄欖掉入網(wǎng)中或滾到地上。今天的我們在果樹下漫步或穿梭于橄欖林中,聽到風撥動樹葉的“颯颯”聲,此時只要施以一點想象力,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古人的畫面——他們四下忙碌,盡情享受新鮮的收成,或是將所得加工成油或果干,待到更加貧瘠的季節(jié)再從中攝取營養(yǎng)。
歲月長河流淌,水果的生物進化伴隨著漫長的歷史演變,足可與犬類、;螂u的馴化過程相提并論。邁克爾·波倫提出了一個引人深思的理論,認為并非人類種植單方面改變了植物,植物也反過來影響了我們所有人,這個過程甚至可以算有意為之。
埃及植物學家阿哈默德·赫加齊和他的英國同事喬恩·洛維特-道斯特進一步探索了這個理念,認為:
從植物的角度出發(fā),我們只不過是數(shù)千種或多或少無意識“馴化”植物的其中一種動物罷了。在這場共同進化的雙人舞中(與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動物種類一樣),植物必須將它們的子孫后代散播到能夠蓬勃生長的地方,并將基因世代傳遞下去。
他們還提出,
在莊稼和園林觀賞植物的進化過程中,人類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選并培育植物,標準包括尺寸、甜度、顏色、香氣、果肉厚度、油脂含量、纖維含量和藥物濃度。
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描述了過去一代又一代果園主和園丁“近乎無意識”采用的一種手段:
重點在于永遠選擇最優(yōu)秀的品種進行播種,然后當略為優(yōu)秀的品種橫空出世時,立刻選擇新品種,一路進化下去。
如此繁育出的作品是無數(shù)人經年累月努力的結晶。人們在早已遺失于歷史長河中的果園里埋頭苦干,一直與大自然的力量合作。從這個角度來看,水果是來自果樹的慷慨饋贈,惠及所有動物,當然也包括人類。獲益者又反過來幫助挑選出那些格外實用或美味的水果品種,提高了它們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