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斯頓效應：為什么糟糕的教學往往看起來更像好的教學
19世紀早期的外科手術不適合膽小的人。例如，當時的截肢手術是在未清洗的木桌上進行的，木桌上有之前數(shù)百名患者留下的血跡，地板上鋪有鋸末，以吸收血液和其他醫(yī)療廢物。醫(yī)院的手術室里擠滿了急切的圍觀者，他們推推搡搡地想要盡情觀看這一可怕的場面，幾乎不考慮衛(wèi)生或病人的尊嚴。
那時候的外科醫(yī)生都是表演者。他們昂首闊步走進手術室，自豪地穿著沾滿手術血污的圍裙。這些陰森的衣服也從來沒有被洗過：臟圍裙是一個好外科醫(yī)生的標志。傳說中，一些沾滿了凝固硬化的血液的工作服可以自己立起來。
著名外科醫(yī)生羅伯特·利斯頓（Robert Liston）被譽為倫敦西區(qū)快刀手，他可以在不到30秒的時間內切除病人的一條腿，在那個手術不使用麻醉藥的時代里，這是一項重要的技能。他的速度和靈巧大大減輕了病人必須忍受的痛苦。利斯頓醫(yī)生的手術需求量很大，會經(jīng)常照顧那些被其他外科醫(yī)生拒絕的人，這些人通常會排好幾天的隊求醫(yī)。在截肢手術開始前，他經(jīng)常會在感到眼花繚亂的旁觀者面前高喊給我計時，先生們，給我計時，然后用牙齒咬住血淋淋的手術刀，分三次鋸斷肢體。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在一次手術中，據(jù)說他不小心切掉了一名助手的三根手指，還劃破了一名旁觀者的衣服。這名旁觀者看到這么多血時非常震驚，心臟病發(fā)作，當場死亡。病人和被截去手指的助手后來都死于壞疽，這是歷史上唯一一場死亡率達300%的手術。
盡管如此，利斯頓還是以技術高超而聞名，許多病人都在排隊等候他的治療，甚至更多人想近距離見證他的熟練程度。在一個人們故意拒絕證據(jù)的時代，外科醫(yī)生的精湛技藝被視為唯一Zui重要的因素。當時的外科醫(yī)生尤其不了解術后感染以及不洗手和不使用器械治療的不良影響。事實上，在利斯頓工作的那段時間里，醫(yī)院的死亡率反而上升了，導致住院治療一詞成為死亡原因之一。作為一個像利斯頓這樣才華橫溢的從業(yè)者，也常常陷入弊大于利的窘境。
現(xiàn)代教學的某些方面與19世紀早期的外科手術有很多相似之處，在某種意義上，一些教學實踐看起來很有效，但實際上，它讓病人的情況更糟。在過去的50年里，一種教學觀點已經(jīng)主導了這一行業(yè)，這種觀點的來源并不基于實驗證據(jù)，而是基于哲學認識，且往往是政治上的信仰。在這種信仰中，教學的奇觀比學習的奧秘更有特權�！端劳鲈娚纭罚―ead Poets Society）中，約翰·基廷（John Keating）站在書桌上的永恒形象，對一些人來說，已經(jīng)成為了好的教學的象征。此時，場面的宏大壯觀（spectacle）高于一切。事實上，許多教師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他們在觀摩課上表演歌舞，設計很多活動，讓自己少講解，讓學生多發(fā)言。但當參加觀摩教學的人離開教室后，這些教師又回到了一種更簡單的教學形式，一種學生很忙卻學不到什么東西的教學法，一種低質量的教學法，就像羅伯特·利斯頓的手術一樣，可能弊大于利。
教育學錯覺
在我們上一本書《學習是如何發(fā)生的》中，有一章是基于理查德·克拉克1989年的一篇論文寫成的。他在論文中聲稱，有些研究表明：某種課堂干預，無論多么出于好意，與對照條件相比，都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這種干預通常就是所謂標準的教學實踐。這是在該領域進行研究的一種職業(yè)危害，當然Zui重要的是，沒有造成任何實質傷害。
但有時會發(fā)生其他事情。有時，接受新方法的學生實際上比普通學生表現(xiàn)更差，甚至可能干預后的表現(xiàn)比干預前更差。在教育研究中，我們發(fā)現(xiàn)很少有關于這類結果的論文或出版物，因為發(fā)表偏倚使他們偏向于發(fā)表干預措施有效的論文或出版物�？死�克把這些影響稱為mathemathantic活動（希臘語mathemain：學到的東西；thanatos：死亡），換句話說，教學扼殺了學習。從本質上講，他認為，這種情況通常是教學方法與學生的原有知識之間的不匹配造成的。我們將其稱為教育學錯覺（pedagogy delusion）。
從廣義上講，教育學錯覺是一系列關于課堂上應該發(fā)生什么事情的信念和假設，其特征是拒絕證據(jù)，接受浪漫主義和哲學，以時尚和神話的形式贊美膚淺，斷言教育學本身就是目的，并為教師創(chuàng)造了一種通常是有毒的文化。這種錯覺常以教育學領域的一般視野為典型，因此它在本質上是通用的，但與教學內容是分離的。21世紀技能的提升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學校通常會對教學的某些方面進行全校培訓，然后我們會去到各個部門，研究如何將培訓的內容嵌入到各個部門中，但是物理教師應該使用和法語教師一樣的教學技巧嗎？要求教師在考慮實際的教學內容之前先考慮通用教學法，其實是在推廣克麗斯汀·康塞爾（Christine Counsell）所說的不及物教學法，一種沒有教學對象的教學法。然而盡管如此，還是必須要有一些共同的原則，讓我們可以概括給教師，尤其是那些剛剛開始職業(yè)生涯的教師。從這個意義上說，在教學設計的背景下考慮教學是有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