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界》影印本序
陳子善

1931年3月，上海誕生了一份面向全國青年讀者的綜合性刊物。雖曰綜合性，其實新文學占有相當?shù)谋壤�和突出的位置，水準並不亞於當時那些新文學名刊。而且，該刊出版時間前後長達十一年之久，共出八十六期（其間因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而被迫停刊八年又四個月），版式也從最初的32開橫排本改到16開豎排本再到復刊後的32開豎排本。這在1930至1940年代出版的刊物中是頗爲少見的。這份刊物就是上海北新書局的《青年界》月刊。
要討論《青年界》的歷史功績，還得從出版《青年界》的北新書局説起。李小峰（18971971）主持的北新書局1924年5月創(chuàng)辦於北京，以出版周氏兄弟、郁達夫、冰心等現(xiàn)代著名作家的作品而馳名文壇。1926年6月，北新書局在上海設立分局，同年8月《北新》週刊（後改爲半月刊）在上海創(chuàng)刊，可視爲北新書局南下上海的先聲。北新書局編輯部全體遷移到滬，則在1927年9月之前。1927年11月，原由北京北新書局發(fā)行的《語絲》週刊第155和156期改由上海北新書局印行，自12月17日第4卷第1期起，《語絲》改由魯迅、柔石先後編輯。這樣，就形成了上海北新書局同時出版《語絲》和《北新》兩大新文學雜誌的新局面。這在1920年代末的新文學刊物出版中是很少見的，可見北新書局當時的出版雄心。
然而，到了1930年3月，已改由李小峰主編的《語絲》在出版了第5卷第52期後�？�；同年12月，《北新》出版了第4卷第23、24期合刊後�？�。同年7月才創(chuàng)刊的由趙景深主編、北新印行的《現(xiàn)代文學》月刊也在12月出版了第6期後停刊�！墩Z絲》《北新》和《現(xiàn)代文學》先後停刊的具體原因，不在本文討論的範圍之內，但北新書局試圖重新整合刊物出版的良苦用心是顯而易見的。三個月後，隨著《青年界》的問世，北新出版新文學刊物的空窗期結束了。
當時，上海灘上除了開明書店已在出版夏丏尊、葉聖陶等先後主編的《中學生》，還沒有一種面向更廣大的青年讀者的綜合性刊物，而《青年界》的出現(xiàn)，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白�！肚嗄杲纭穭�(chuàng)刊號的《編輯者言》中就這樣開宗明義：
此本刊第一期也。編完了之後，想一想，覺得還不錯。門面話扉語？是沒有的。簡單地説一句：只是想給一般青年供給一些精神的食料而已。然而這句人云亦云的話也就夠理想了。正如人們所需要的物質的食料一般，精神的食料也就有幾多種。而雜，本是雜誌的特徵。青年們所需要的食料固不限於一種也。
由此可見，《青年界》出版宗旨是爲當時一般青年提供精神的食料，這是毫無疑問的了。當然，在多種多樣的精神食糧中，文學歷來占有相當?shù)谋戎�，所以《青年界》側重新文學創(chuàng)作和評論，以及外國文學譯介，也就順理成章。正如《編輯者言》中具體地説一説的幾條裏，第一條就是爲增進讀者對於國外作家之認識起見，特設作家介紹一欄，每期介紹一人；而第五條又強調：久已廣告而終末與讀者相見的長篇小説《蜃樓》，從本期起，按期發(fā)表�？拔坑簦ㄟ_夫）先生的愛讀者之渴望。
對於綜合性的《青年界》的創(chuàng)刊，編者之一的趙景深（19021985）在1946年1月《青年界》新1卷第1號的《復刊詞》裏又是這樣回憶的：
因爲《青年界》是以大中學生爲對象的，所以，讀者時常更換，諸位也許不知道這個刊物是歷史悠久的。民國二十年三月十日，是《青年界》創(chuàng)刊的日子。創(chuàng)刊號很厚，有四百二十四面，也是現(xiàn)在這樣的二十五開本，編者是石民、袁嘉華、李小峰和我自己。實際上負編輯責任的頭幾期是石民，以後一直都由我編輯。從第五卷起，改出大本十六開，一直出到十二卷一號，那時是廿六年六月，編輯仍署四個人的名，不過把袁嘉華改成了姜亮夫，記得當時有一個日記特輯，撰稿者有一百二十餘人，可謂極一時之盛。……
今後的《青年界》當仍是綜合的，對於國際問題、社會科學、自然科學以及文學各方面的知識，儘量灌輸，並且儘量選用新鮮活潑的材料。
從中可知，《青年界》最初的編輯是石民（19031941）。創(chuàng)刊號的《編輯者言》很可能出自石民手筆。由於出版時間很長，《青年界》可以分爲前後期，19311937年爲前期，19461949年爲後期。因此，《青年界》編輯部人員也多次調整。其中與力最大者，莫過於李小峰、石民和趙景深，先後參與其事的還有袁嘉華、姜亮夫、楊晉豪、厲廠樵等位，他們中大都是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留名的作家或學者。我們今天回顧《青年界》的歷程時，不應遺忘他們的名字和他們當年爲辦好《青年界》所作出的努力。
《青年界》既然定位於不限於一種精神食料的雜之又雜的綜合性雜誌，當然在內容上也有相應的精心設計。從創(chuàng)刊號開始，《青年界》就設置了許多定期或不定期或不斷有所更替的專欄，其中有社談給青年一般講話時事講話國際問題講話社會科學講話新聞講話自然科學講話科學新談常識講話醫(yī)學講話新術語解釋，以及論文學術講話國文講話藝術講話電影欄英文講話等等，幾乎涵蓋了人文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方方面面，延請學有專長的專家學者爲之撰稿。又當然，《青年界》既以新文學爲重要指歸，關於新文學方面的專欄設置同樣精心安排，包括了創(chuàng)作小説小品隨筆詩選書評作家介紹文壇消息海外通信青年文藝，以及古典文學方面的雜纂和綜合的青年論壇等等，更是應有盡有。
不妨以1931年3月出版的《青年界》創(chuàng)刊號爲例略作考察。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了豈明（周作人）的小品《草木蟲魚》、鄭振鐸的《羅貫中》、郁達夫的連載小説《蜃樓》（一至六）和書評《讀劉大杰著的〈昨日之花〉》、郢生（葉聖陶）的童話《絶了種的人》、許欽文的短篇《新同學》、白薇的短篇《一個臺灣女子的談話》、徐霞村的新詩《給》、楊騷的新詩《臨終》，劉大杰的《劉易士小論》和錢歌川翻譯的劉易士短篇《馬車夫》等，還有梁遇春、謝六逸、石民的翻譯作品。除了新文學創(chuàng)作、評論和翻譯，創(chuàng)刊號還刊出了倪貽德的《近代繪畫代表作》、楊東蓴?shù)摹兑痪湃�〇年國際情勢概況》、漆琪生的《世界列強市場爭奪戰(zhàn)之近況及與我國之關係》等。自然也有直接面向青年讀者的楊人楩的《現(xiàn)在青年的苦悶》、衣萍的《青年應該讀什麼書》等。創(chuàng)刊號內容之豐富多彩，就是將近九十多年後的今天來看，也是值得稱道的。
從《青年界》創(chuàng)刊號的作者就可清楚地看到，該刊的作者陣容強大，不是一般強大，可以説是十分強大，至少從新文學這個方面來説是如此的。在前期《青年界》中，五四以降的新文學名家，從周氏兄弟和胡適開始，相當部分是《青年界》的作者，人數(shù)之多出乎我們的想象。試看如下這個驕人的前期《青年界》作者名單：郁達夫、葉聖陶、鄭振鐸、冰心、王統(tǒng)照、魯彥、田漢、洪深、胡山源、汪靜之、朱湘、許欽文、許傑、凌叔華、蘇雪林、廢名、于賡虞、羅念生、錢歌川、阿英、老舍、沈從文、黎錦明、白薇、謝冰瑩、葉靈鳳、葉鼎洛、梁遇春、張?zhí)煲�、穆時英、戴望舒、施蟄存、李健吾、曹聚仁、臧克家、艾蕪、李長之……這個名單還可開列很長很長。這些作者發(fā)表在《青年界》上的作品，許多都是鮮爲人知的他們的集外文。在前期《青年界》上，周作人發(fā)表的作品有《金枝上的葉子》《塞耳彭自然史》《自己的文章》等24篇之多，郁達夫則爲《學生運動在中國》《批評的態(tài)度》《文藝與道德》等12篇，就影響力而言，他們兩位可視爲前期《青年界》的臺柱。而即便只發(fā)表過一篇作品的，也有不能不提和值得注意的，如胡風在1936年1月第9卷第1號發(fā)表的《教支那話的支那人》和巴金在1937年1月第11卷第1號發(fā)表的《關於〈春〉》。到了後期《青年界》期間，除了前期作者中不少位繼續(xù)爲之撰稿，又新增了豐子愷、陳翔鶴、朱維基、于伶、陳靈犀、呂白華、趙清閣、羅玉君、田禽、劉北汜、歐陽翠等新老名家。當然，這個名單仍是舉不勝舉，掛一漏萬。
在《青年界》作者群中，魯迅是應該特別説一説的�！肚嗄杲纭穭�(chuàng)刊以後，三年多的時間裏，魯迅未曾爲之寫過一篇稿。衆(zhòng)所周知，自小説集《吶喊》《彷徨》起，魯迅的大部分作品集都在北新書局出版，魯迅也經常爲《語絲》《北新》撰稿，以魯迅與北新書局這麼密切的關係，這是出人意外的，當然，也不是無跡可尋。1929年8月，因爲北新多次拖欠魯迅版稅，魯迅欲訴之法律，幸而有郁達夫等從中調解，此事才得以妥善解決。但雙方的芥蒂並未完全消除。此後《青年界》出刊，魯迅未爲之撰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儘管魯迅與《青年界》首任編輯石民私交不錯。同時，也不排除另一層含義，當時官方的文網已越來越嚴酷，魯迅不爲《青年界》撰文，或也有爲北新著想的用意在。
機會終於來了，雖然是由劉半農的英年早逝引起。1934年7月14日，魯迅《新青年》時期的老朋友劉半農因在綏遠一帶考察方言時染病，逝世於北平。噩耗傳出，全國文化界悲悼�！肚嗄杲纭芳粗�手組織紀念專輯，李小峰理所當然地想到了魯迅。同年7月31日魯迅日記云：午後得李小峰信並版稅泉二百。應是李小峰向魯迅邀稿，魯迅當天就作復：關於半農，我可以寫幾句，不過不見得是好話，但也未必是壞話。這就是魯迅名文《憶劉半農君》的由來。此文落款八月一日，可知魯迅真的是有話要説，一天就一氣呵成。魯迅在文中深情回憶了與劉半農交往的始末，有讚揚有批評，特別強調：不錯，半農確是淺。但他的淺，卻如一道清溪，澄澈見底，縱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體的清。8月12日，魯迅把此文寄給李小峰時又説：關於半農的文章，寫了這一點，今呈上。作者的署名，現(xiàn)在很有些人要求我用舊筆名，或者是沒有什麼大關系了。但我不明白底細，請兄酌定。改用唐俟亦可。魯迅的考慮是很周到的�！稇泟�半農君》在1934年10月《青年界》第6卷第3號刊出時，署名是魯迅，這也是魯迅的名字首次出現(xiàn)在《青年界》。
到了1936年2月，魯迅的名字再次出現(xiàn)於《青年界》，而這次又是北新書局主動邀稿。1935年12月21日魯迅日記云：得趙景深信。得小峰信……當時趙景深正是《青年界》的編輯。顯然，《青年界》爲1936年新年號，致信魯迅請其撰稿。魯迅日記12月23日云：復小峰信，附與趙景深箋，並稿一。正是寄給《青年界》新稿《陀思妥夫斯基的事》，系魯迅爲日本三笠書房《陀思妥夫斯基全集》普及本而作，原文日文，魯迅親自譯爲中文。但魯迅在致趙景深信中明確提出畏與天下文壇聞人，一同在第一期上耀武揚威也，故此文刊於是年2月《青年界》第9卷第2號，可見魯迅對《青年界》一方面給予支持，另一方面仍不無保留。這是魯迅生前與《青年界》的兩次成功的合作，是必須提到的。
魯迅逝世後，魯迅的作品又先後兩次出現(xiàn)在《青年界》上。第一次是《青年界》1937年6月第12卷第1號推出日記特輯，許廣平提供了魯迅1936年10月10日和11日兩天日記。這是魯迅逝世前不久的日記，也是魯迅日記在他逝世之後首次公布於世，11日的日記明確地記載同廣平攜海嬰往法租界看屋，足以證明魯迅逝世前已在考慮遷居這件大事。第二次是1948年12月和1949年1月新6卷第4號和第5號，也即《青年界》的最後兩期，又連載了《魯迅書簡補遺給李小峰的三十六封信》。這篇長文又一次提供了研究魯迅、研究魯迅與北新書局關係的第一手史料，這也是不可不注意到的。
由此，又應該提到《青年界》另一個顯著且卓有成效的特色，那就是不斷地推出特輯。特輯又大致分爲兩大類。第一類是紀念已逝作家的特輯，第二類是某個專題的特輯。先説第一類�！肚嗄杲纭�1934年2月第5卷第2號是朱湘紀念專號，用接近整期的篇幅沉痛哀悼英年早逝的詩人朱湘。專號分朱湘紀念和朱湘遺著兩大部分。紀念部分刊出了蘇雪林的《論朱湘的詩》、柳無忌的《我所認識的子沅》、顧鳳城的《憶朱湘》、何德明和呂紹光的同題詩《悼朱湘》等，以及鄭振鐸、聞一多、饒孟侃、柳無忌、黃翼、蘇雪林等哀悼朱湘的信，還有趙景深的《朱湘著譯編目》。而遺著部分，也刊出了朱湘的回憶録《我的新文學生活》，評論《詩的用字》，散文《江行的晨暮》《投考》《説詼諧》等，譯文《索赫拉與魯斯通》（英國安諾德作），以及遺書摘選等。朱湘1933年12月5日投長江自盡，兩個月後，《青年界》的這個紀念專號就面世了，不僅是當時文學雜誌中悼念朱湘內容最爲全面豐贍的一個紀念專號，至今仍不失爲研究朱湘的一個重要的參考資料，十分難得。
上述魯迅的《憶劉半農君》其實也是爲1934年7月《青年界》第6卷第3號的劉復先生紀念特輯而作的。這個特輯還收入了蔡元培的《劉半農先生不死》、全增嘏的《劉復博士》、徐霞村的《半農先生和我》、姜亮夫的《介紹〈四聲實驗録〉》和趙景深的《劉復的〈中國文法講話〉》，同樣紀念性和學術性兼具，令人注目。到了1936年10月19日，魯迅溘然長逝�！肚嗄杲纭吠�人震驚之餘，理所當然地在同年11月第10卷第4號以頭條的突出位置刊出魯迅先生逝世紀念特輯，刊出了蔡元培的《魯迅先生軼事》、許欽文的《魯迅先生與新書業(yè)》和楊晉豪的《魯迅先生》三篇紀念文。到了下一期即12月第10卷第5號再次刊出魯迅先生紀念特輯，刊出黎錦明的《兩次訪鐘樓記》、金性堯的《魯迅先生的舊詩》和朱雯的《悼魯迅先生》，而且，該期社讀欄中又發(fā)表了楊晉豪的《追憶送魯迅先生的葬禮》，青年文藝欄中也發(fā)表了朱亞南的《悼魯迅先生》、高華甫的《悼文壇巨星魯迅》、鄧丁的《廣州魯迅先生追悼會》、康國棟的《憶魯迅》等文�！肚嗄杲纭穼︳斞傅牡磕羁烧h是隆重的，持續(xù)的，鄭重其事的，在當時上海乃至全國的各種刊物中並不遜色。此外，《青年界》還刊登過蕭伯納來華紀念屠格涅甫五十年死忌紀念等特輯，均各具特色。
再説第二類�！肚嗄杲纭返牡诙�類特輯內容豐富多采，不少是專門針對青年讀者的。如1933年11月第4卷第4號的中國文學特輯、1934年1月第5卷第1號的創(chuàng)作特輯，1935年1月第7卷第1號的學校生活之一葉特輯、1935年6月第8卷第1號的我在青年時代愛讀的書特輯、1936年1月第9卷第1號的青年職業(yè)問題特輯（含我的職業(yè)生活特輯和中學生畢業(yè)後就職實況特輯兩個部分）、1936年6月第10卷第1號的暑期生活特輯、1937年1月第11卷第1號的青年作文指導特輯等。作者中有許多作家和學者，所撰之文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或吸引力。前期《青年界》最後一期即1937年6月第12卷第1號的日記特輯格外精彩，尤其不能忽視，趙景深在後期《青年界》第1期即新1卷第1號的《復刊詞》中特別提到這個日記特輯不是沒有道理的。推出日記特輯確實是一個極好的創(chuàng)意。不僅周氏兄弟和胡適一同在這一特輯中出現(xiàn)，總共一百廿一位日記作者中，既有我們今天已經耳熟能詳?shù)奈膲�名家、學界翹楚，也有不少當時剛嶄露頭角的新秀，如東平、封禾子（鳳子）、路易士、何德明、呂紹光、陳適等，後面三位可以説正是《青年界》培養(yǎng)出來的。這期日記特輯琳瑯滿目，成了《青年界》第二類特輯中最具深遠影響的一種，若要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日記文學，也是決不能錯過的。
後期《青年界》的特輯雖已不如前期那麼周全，但仍有不少是專爲青年讀者而設的。1946年1月新1卷第1號的給青年特輯、1947年3月、4月新3卷第1號、第2號上的推薦青年可讀的書特輯，都值得一提。特別是1948年9月、10月、11月新6卷第1號、第2號和第3號接連三期推出的人物素描特輯，除了追憶李叔同、魯迅、徐悲鴻這樣的大師，也寫了普通人。如此集中地提供現(xiàn)代文學和文化史上頗有價值的回憶文字，真是可圈可點。當時人已在臺灣的臺靜農寫的《許壽裳先生》一文，我就是在人物素描特輯（二）中發(fā)現(xiàn)的。
《青年界》還有一個引人注目的特色，那就是以引導更多的青年讀者喜愛文學爲己任，大力扶掖文學和學術新人。這一點《青年界》做得也很突出，也一直堅持不懈。自1934年6月第6卷第1期特大號起，《青年界》新開設不定期的青年論壇和青年文藝兩個專欄。青年論壇時斷時續(xù)，雖然作者名字今天大都已感陌生，但寫《宋詩與唐詩》的孫望、寫《略説我學日文的經過》的雷石榆，都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留下了大名，現(xiàn)代著名詩人、翻譯家吳興華的處女作《從動物的生存説起》發(fā)表於1936年2月第9卷第2號青年論壇，更是令人驚喜。至於青年文藝專欄，顯示了週期短也更爲活躍的特點，更多的青年文藝作者通過《青年界》走上文學之路，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留下了印記，目前我能確認的就有荻帆（鄒荻帆）、邵冠祥、侯唯動、馮振乾、黃賢俊、尹雪曼等位，完全可以這樣説，《青年界》培養(yǎng)新文學詩人和作家功不可沒。
1930至1940年代在上海出版的主打新文學的綜合性刊物中，《青年界》不僅不是可有可無的，而且是頗爲顯眼，廣受讚譽的。當時就有讀者這樣評價《青年界》：定價既廉，內容又好，可以説是我們青年真正的最好讀物。反過來説，也就是青年精神奮鬥的場所。既能從內中得到他人的傑作，又可以在上邊發(fā)表自己的思想，運用頭腦，練習文章，於學識的裨益，誠非淺鮮！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前，《青年界》發(fā)行全國，銷量由三千份逐漸發(fā)達到一萬二千份，這可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shù)字�？箲�(zhàn)勝利復刊後，發(fā)行量雖然降至兩千份，仍可維持，但出至1949年1月第6卷第5號，因郵路不通，發(fā)行困難而被迫�？�。1949年6月，因上海已經解放，《青年界》提交上海市報紙雜誌通訊社申請登記書籌備復刊，因與其他各種刊物一起均未獲批準而終於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時光已經流逝了整整七十多年，當年深深吸引了衆(zhòng)多青年讀者的《青年界》，雖然已經開始進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者的視野，如有論者認爲《青年界》對五四啓蒙的傳承與轉換作出了貢獻，但與當年在上海出版的其他頗具影響的大型新文學刊物，如《新月》《現(xiàn)代》《文學》《論語》等相比，《青年界》的關注者和研究者畢竟不多。上海書店出版社這次影印全套《青年界》，以推動對《青年界》、對《青年界》與五四新文化傳統(tǒng)、對《青年界》與整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關係的研究，正其時也。
我從事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工作後，曾有幸與《青年界》的兩位編者，即趙景深先生和楊晉豪先生交往，得到過他們的指教，也曾聽他們談起過《青年界》。由於有這點因緣，在《青年界》影印本即將出版之際，不揣冒昧，大致梳理《青年界》的來龍去脈如上，供對《青年界》感興趣的讀者參考。

2023年9月10日於海上梅川書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