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篇序言。我不是在跟讀者說話。三個世紀前，莫里哀曾說過，取悅是最重要的規(guī)則。我之所以寫下這些文字，是從友人的一些批評中得到了啟發(fā)。為了回應(yīng)他們的質(zhì)疑，也為了回應(yīng)其他人的指摘。這些批評的聲音若不是出于黑人詩人用法語寫作，就要求他們要寫出法國味，就是指責他們模仿了法國的偉大詩人。他們指責我模仿圣-瓊佩斯，而我在寫《陰影之歌》和《黑色的祭品》之前并未讀過他的作品。同樣地，有人指責塞澤爾的達姆達姆鼓節(jié)奏讓人感到厭煩，就好像斑馬的特征不是帶有條紋一樣。事實上，我們像是海牛。根據(jù)非洲神話，海牛以前是四足動物或人類，那時候它們會到追溯至水的源頭去飲水。我已經(jīng)不確定這是神話故事還是自然歷史了。
但讓我們回到文學(xué)史。正如我在別處說過的，在《詩選》中的詩人們那里，他們的冒險不是文學(xué)事業(yè)，甚至不是娛樂，而是一種激情。因為，詩人就像產(chǎn)婦那樣：他必須生產(chǎn)。尤其是黑人，他們來自這樣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人一旦被感動，回歸自我，回歸本真，言語就會自然而然地富有節(jié)奏。是的，言語就變成了詩歌。我應(yīng)該透露這些嗎？埃梅塞澤爾的《返鄉(xiāng)筆記》是一次痛苦的分娩。它的母親幾乎在那兒喪命，我是說，它成了痛苦的緣由。這讓他終身難忘，就像那些在歐洲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里的預(yù)言家一樣，非洲繼續(xù)供養(yǎng)和崇敬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是上帝的使者。
當然，他們已經(jīng)進化了。用一個不光彩的詞來說黑人們，自從共和二年雨月十六日頒布法令以來，他們進化之快，甚至令人害怕。但是，他們依然是他們自己。他們依靠感覺，而非思考。美，同時還有災(zāi)難總是像長矛一樣筆直地擊中他們生命的根源。對我來說，這種現(xiàn)象讓我困擾，我的臉色會因此陰沉下來。它讓我注定成為一位演員！在面對勒阿弗爾的海洋之門時，在面對法蘭西島的秋景時，在面對一座佛羅倫薩宮殿、一幅喬托的壁畫時，在聽到關(guān)于印度饑荒、安的列斯群島颶風、塔那那利佛地震的消息時，黑人們從腹股溝被征服，被閃電擊中。他們是王子面前的格里奧，運動員和獅子面前的少女。他們歌唱，但不歌唱他們用眼睛所見到的。當然，他們已經(jīng)進化了，因為，討論愛情的課程和體操比賽早已被宣告死亡！他們不再需要用達姆達姆鼓和巴拉豐木琴的節(jié)奏，科拉琴的音色和情人的香氣來滋養(yǎng)自己。這就是現(xiàn)在的詩人，在一間灰色的旅館房間里度過灰色的冬天。他怎么能不懷想童年的王國，怎么能不在虛無的當下幻想未來的應(yīng)許之地呢？他怎么能不呼吁黑人性站起來呢？既然他的樂器早已被沒收，就用煙草、咖啡和白色方格紙代替吧！在這里，他就像格里奧，腹部和喉嚨處于同樣的緊張狀態(tài)，在痛苦中尋求歡樂。我說，這是愛與分娩�，F(xiàn)在，詩人到達了他努力的終點，成為了情夫與情婦，滿嘴流涎，黏黏糊糊，側(cè)臥著，毫無悲傷！非但沒有悲傷，更是得意洋洋：他輕松、自在地撫摸著他的兒子詩歌，就像上帝結(jié)束了第六天的工作。

我為何要否認呢？《詩選》里的詩人受到過影響，許許多多的影響：他們以此為榮。我甚至可以透露，我像阿拉貢那樣讀了很多書從吟游詩人到保羅克洛代爾，也模仿了很多。我不得不用法語寫作，我稍后會解釋為何用一種不屬于我自己的語言寫作。我也要承認，在法國解放之后，我發(fā)現(xiàn)圣-瓊佩斯時候，就像前往大馬士革路途上的保羅那樣驚嘆不已。《亡靈書》也同樣令我欣喜若狂。有什么值得驚訝的？這部詩文并非完全來自歐洲，讓吉昂魯指出多貢宇宙起源論的文本與克洛代爾先生或Alexis Léger先生（即圣-瓊佩斯）的詩歌并非沒有類同之處，這一斷言并非偶然。我的抽屜里已經(jīng)有這兩種詩集的材料了。事實上，我主要是閱讀、更確切地說是傾聽、記錄和評論了非洲黑人的詩歌 。過去安的列斯人忽略了它們（除了塞澤爾之外）的存在，當他們深入了解自己的內(nèi)心，任憑自己被激流攜走，潛入地下一千米的深處，就自然而然地重新發(fā)現(xiàn)了這些詩歌。如果有人想向我們介紹詩歌的巨匠，更明智的做法還是該到非洲去找，就像海牛到西馬爾的源頭去飲水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