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文化的文學轉(zhuǎn)述

江華明

這個春天，云龍兄交給我一本厚似磚頭的打印手稿，請我從文學的角度幫忙提提意見。印象之中，他是一個精力充沛的文字工作者，多年來，一直忙碌于浮梁縣歷史文化研究會工作，組織并籌建了景德鎮(zhèn)市鄉(xiāng)土文學作家協(xié)會。為了有效傳播，他將地方史志文化轉(zhuǎn)化成文學的形式，有多篇歷史文學小說作品問世，我感到由衷欣慰。

我以為馮先生的時間，幾乎被他忙忙碌碌的日�，嵤潞臀淖肿非笏�填滿。料不到轉(zhuǎn)眼幾個月空當兒，他又拿出了這部近三十萬字的散文集《瓷的絲綢之路》。翻一翻長長的目錄，一共九個大章，由五十六個獨立而又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小節(jié)組成。

這部書稿經(jīng)過七年醞釀，三年伏案，四易其稿。一腔雄心壯志，默默傾力，久久為功這都不是常理和表象，可以推想是精力與汗水的集成。

據(jù)權(quán)威分析，二十一世紀初，鄉(xiāng)村文學的地方史志，已然成為文學的亮麗風景。阿來的《機村史詩》、王躍文的《家山》、遲子建的《白雪烏鴉》以及鐵凝的《笨花》，就是很好的例證。作為小說作家，我在2022年成功出版了一部絲路百城傳系列中的《景德鎮(zhèn)傳》，這是我在題材和體裁文學書寫中的轉(zhuǎn)軌試驗，為此我被奉為地方史的研究專家。

而馮云龍先生不同，他原本就有一肚子史料。他在《瓷的絲綢之路》集子題記里說：摸一下嘉峪關(guān)帶著歷史余溫的瓷片，望一眼綻放在南海一號里的青花，那條綿亙?nèi)f里、延續(xù)千年的絲綢之路，也是一條陶瓷之路，一條瓷的絲綢之路。他還形象地說：在這條路上，有癡迷于瓷的國王，有奔于王命的官吏，有視財如命的商賈，還有詩人、學子、僧侶及蕓蕓眾生。他們追逐著自己的夢想，一代又一代，演繹著絲路的傳奇。

這部集子緊扣絲路主線，從序章：青瓷與茶出發(fā)，浩浩然驕傲地介紹絲路原典和皇帝視角，然后就史實娓娓道來，說御瓷進京海上絲路絲路茶香絲路信仰以及絲路鄉(xiāng)愁，最后落腳到護路使臣和絲路記憶。每章里集中了五到七篇專題散文。作者這么堅定地認為：絲綢之路成就了業(yè)陶都會的千年夢想，瓷的光環(huán)讓絲綢之路變得更加絢麗多彩。通讀整個集子，從字里行間得知，他正在著手以宏大的敘事兌現(xiàn)自己轉(zhuǎn)軌文學的諾言。用文學的手段記錄史志，以史志的文學弘揚情懷，這就是馮云龍的文學之夢。

這些散文，既是在書寫個人體悟和抒發(fā)自我情懷的文藝作品，又是一部非編年史或斷代史志。以浮梁歷史為述說對象，以地方特產(chǎn)瓷、茶為中心，以絲綢之路為紐帶，以人物故事、人文景觀為依托，譜寫了浮梁縣及縣轄景德鎮(zhèn)千百年來瓷與茶相關(guān)的鮮為人知的精彩故事。很多重大節(jié)點上的歷史故事和細節(jié)，對我而言都是第一次聽到。全書在述說上條理清晰分明，各個章節(jié)在意義上集中通透。比如在絲路原典一章中，他集中了地方上麇居之地縣治疑云百流南瀉好學無荒王侯與隱士 民諺哲學和神秘法則等經(jīng)典，自豪地書寫了文化源頭的典籍故事。

這些均顯見出一個資深歷史文化學者的長項。其散文能融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呈現(xiàn)出歷史厚重感而避免了史書上的簡奧枯燥，具有通俗流暢的文筆，克服了信馬由韁的閑談。

江華明 于景德鎮(zhèn)

2024年4月

后記 孕育的苦與樂

將景德鎮(zhèn)、浮梁縣悠久的瓷茶文化，以文學的形式轉(zhuǎn)述出來，是我多年的夢想。它萌發(fā)于2009年完成了二輪修志之后，催生于2016年的一次學術(shù)會議。

那年的金秋時節(jié)，第六屆中國地方志學術(shù)年會在黃河之都蘭州召開，主題是一帶一路與地方志創(chuàng)新。會上我作了《從方志文獻看景德鎮(zhèn)與一帶一路文化交流》的發(fā)言。討論會上，專家建議，若將此文拓展開來，增加些故事情節(jié)，將是一部獨特的地情書。2017年一次偶遇中，時任江西省作協(xié)主席的劉華先生直接給出了名字：《瓷的絲綢之路》。從此，這本書便一直縈繞心頭，揮之不去。2022年，當《臺灣知府鄧傳安》《夢醒他鄉(xiāng)》兩部長篇相繼脫稿之后，我便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這條艱辛的創(chuàng)作之路。

雖然動手之前，我已經(jīng)做足了克服各種困難的思想準備，但真正動起筆來，其難度之大還是超出我的預想。

如何在一帶一路的視閾下，把如山的資料裝進這個框子，這是我遇到的第一道難關(guān)。煎熬中，參加了江子的《青花帝國》研討會。這本書無論是結(jié)構(gòu)還是敘事方式都給我一個很深的啟示。它構(gòu)建了一個青花帝國，里面生活著皇帝、督陶官，也有工匠、畫師、詩人和江湖。作者將自己融于歷史事件之中，并采用小說似的情節(jié)，引人入勝。于是，本書的框架就明晰起來：在這條瓷的絲綢之路上，有癡迷于瓷的國王，有奔于王命的官吏，有視財如命的商賈，還有詩人、學子、僧侶及蕓蕓眾生。絲路作為一個龐大的商貿(mào)、交通體系，源頭狀況是怎樣的，它如何成為皇帝的盛宴，御瓷進京之路、海上絲路的路線若何。還有，漫長的絲路上，肯定飄逸著茶香，縈繞著梵音，充滿著鄉(xiāng)愁。當然，絲路的暢通，也一定離不開那些默默堅守的護路使者和責任擔當?shù)氖饭�。有了這些思路，眾多的素材立即變得靈動起來。

史志書籍對事件和人物的記載往往遵循一定格式，許多重大事件，志書上常常就那么寥寥數(shù)語。比如，新平縣首次貢陶礎(chǔ)這件事，志書上就三十二字：陳至德元年，大建宮殿于建康，詔新平以陶礎(chǔ)貢。雕鏤巧而弗堅。再制，不堪用，乃止。又如，體現(xiàn)瓷路與絲路交會的陶玉進京和景德鎮(zhèn)第一次設(shè)置陶業(yè)管理機構(gòu)的事情，縣志上也僅有十七個字：唐武德四年，里人陶玉獻假玉器。由是置務。再如高嶺土圣，民國《玉嶺何氏族譜》上，也僅為十二字：初開高嶺磁土故業(yè)者，廟祀之。而民國總理的浮紅緣一節(jié)，僅緣于磻溪汪氏宗祠里的一塊賀匾。這位祖籍祁紅故里的民國總理許世英，緣何對浮紅故里情有獨鐘？后來才從他為浮梁縣《府前汪氏宗譜》寫的一篇序文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年代久遠，時過境遷，資料匱乏。如何在不違背歷史真實的情形下，復活這些歷史人物和事件，且讓它們豐滿、生動起來，這是我創(chuàng)作中遇到的第二個難題。

近三年來，我終日沉浸在想象構(gòu)思之中，飽受搜腸刮肚之痛，猶如戴著鐐銬跳舞。當然，一旦有了個理想解決方案，那種手舞足蹈之景況、道中折返之行狀，那種與鍵盤接觸的熱切，不啻于母親在嬰兒臉龐上的一次次親吻。

有段時間，我像一個餓壞了的孩子，貪婪地在文學的海洋中吮吸養(yǎng)分。余秋雨的《文化苦旅》、阿來的《塵埃若定》、劉華的《一杯飲盡千年》、鄭驍鋒的《為客天涯》、江華明的《景德鎮(zhèn)傳》成為我案頭重點讀物。我試圖從他們的瀟灑縱橫、汪洋恣肆、從容淡定中，找到地方史志與文學作品的平衡點。

七年醞釀，三年伏案，四易其稿，終于告竣。望著這洋洋灑灑的三十萬字，我自己也倍感驚奇。就在此書煞尾之際，記起一位年輕母親談起孕兒過程與我的編寫之路何等驚人相似。創(chuàng)作的痛苦就像母親孕育與生產(chǎn)的痛苦，出于一種強烈的自然力量，讓人痛并快樂著。有朋友戲謔：既然這么痛苦為何還要寫呢？我說：只有當過母親的人才可以完美地回答。

陣痛過后的喜悅是感謝。感謝程新宇、張漢坤、程文芳三位縣領(lǐng)導，是他們的鼓勵與支持堅定了我寫下去的信心；感謝江華明先生，作為長篇散文寫作的熟手，他為本書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感謝作家出版社領(lǐng)導的厚愛和責任編輯桑良勇先生的辛勤付出。他的潤色加工讓拙作增色不少。限于本人學識，難免仍有不少差錯，懇請讀者賜教！

2024年4月18日于浮梁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