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某小城青年戈海洋,大學畢業(yè)后變成了專業(yè)倒霉蛋,先后失去教職(干部身份)、下崗、失戀、生意破產、痛失家父……內外夾擊,瀕臨崩潰之際,靠寫作虛榮靈魂……世紀之交,戈海洋以三千塊錢和一部書稿,像外省人于連去巴黎一樣來到京城,以卑微之軀,做最后一搏。
北漂族的殘酷生活遠超想象,競爭的慘烈,體制的阻擊,猝不及防的遭際,使北漂的壯士們步履維艱。戈海洋遵循魯迅“要韌性地戰(zhàn)斗”的斗爭精神,以我不入地獄誰出地獄的樂觀態(tài)度,折騰了八年,除了一張床墊、幾段愛情、半腔嘆息和一樁“不成功”的罪名外,一無所有。正當戈海洋嗷嗷抓狂之際,趕上了夜場奇緣,戲劇人生為他量身打造了新的命運……
“人們到這個地方真的是來活嗎?我寧愿相信他們是到這兒來死的。”一百年后,重溫萊納·馬利亞·里爾克的這句話時,感受到了這是一部頗像《馬爾特·勞里茨·布里格紀事》的日記體小說。小說打開“在京奮斗成功”這個失傳的命題,藉以奚落知識分子的渺小、滑稽,藉以挖苦知識分子一如獄中的老鼠,惟求引得囚徒們羨慕便沾沾自喜的卑微境遇。
李波,男,祖籍山西左權,上世紀60年代末生于四川廣元。1992年畢業(yè)于綿陽師范?茖W校(現(xiàn)綿陽師院)英語系,進小國企,后京漂八年,碼字,翻譯,基本循規(guī)蹈矩,問或作奸犯科。2007年移居美國,和太太Kimberley居威斯康星州。 迷戀文字如嗜痂成癖,舞文弄墨不自量力。主要作品:長篇小說《美國處男》、《回頭無岸》;文化評論《中國食文化批判》、《口腔里的中國人》、《吃垮中國》;雜文集《狗眼看世界》;社會評論《老板是靠不住的》。合著:《酷美語》。譯著:隨筆集《音樂啟蒙書》、小品文集《音樂的希望》。
第1章
我在社會上晃蕩了五年,終于得到單位一紙通知。通知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為深化企業(yè)改革,減員增效,和四十五歲以下職工一律解除勞動合同。通知限我一月內結清手續(xù)。大棒之外還有糖果,通知云:如在規(guī)定時間內解約,可獲兩千大洋獎賞,并按工齡每年補償一千大洋;晚簽一天扣一百大洋,扣完為止。如果你要叫板,理論上講有兩種前途:一、一文錢拿不到,合同一樣解除;二、破壞社會秩序,移送有關部門處理。
那一段時間,天天都是企業(yè)改制的新聞,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賣字當頭,以股為主&"一類標語,活像一場新的運動席卷而來。一些有政治覺悟和商業(yè)嗅覺的色情場所也打出標語&"賣字當頭,以‘股’為主&"。所謂改制,說白了就是把國企強制性&"賣&"給公仆,書記廠長經(jīng)理什么的;主人則必須買斷工齡,再帶資上崗,等于自己給自己發(fā)工資,還要對&"新興資本家&"感恩戴德。
這把在頭上晃悠了幾年的大刀終于砍下來了。我一點也不吃驚,在這個古怪的話語系統(tǒng)中,任何別扭的事情都可以弄得合情合理甚至大義凜然。比如,把你關進牛棚,那是為你好;變相勞改叫&"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砸了你的飯碗不叫失業(yè)而叫?下崗&"。這樣的高明是顯而易見的,你失去&"崗位&"并不等于失去&"職業(yè)&",就像你失去&"老婆&",并不等于失去&"妻子&"。所以即使你餓得眼冒金星,看上去卻紅光滿面;即使你荒成了手淫犯,也得裝出一副西門慶的模樣,你也就失去了抱怨的權利。
這樣一算,我可拿七千大洋補償后滾蛋。這筆巨款,在當時可買一部二流手機供你招搖一陣;買幾頭注水豬,可以吃個一年半載;到偏遠山區(qū)買個丑媳婦,也可以與你共度余生啦。
這是家小國企,我到這兒工作純屬意外。我這個師范生,本該去教書育人或誤?子弟的干活,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這行當很不體面,師范被稱為&"稀飯&",若避瘟神。報考&"稀飯&"學院,純粹為了換個干部身份。那會兒考大學可不像現(xiàn)在,百分之五的錄取率,活生生把人逼瘋,我有兩個同學因此自殺。我智力尚屬正常,學得口吐白沫神經(jīng)紊亂,還補習了一回才擠上獨木橋——現(xiàn)在還未徹底痊愈的腦殘,就是那時候弄出來的。哪像現(xiàn)在,凡精神病院和垃圾站不收的,大學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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