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獎獲獎作家精品書系.我的心在跳舞(中國最知名的兒童文學(xué)大獎;新聞出版總署向全國青少年推薦圖書;不說教的“作文書”,名家傾情打造精品“范文”;萬千教師、家長和孩子摯愛的圖書珍品)
定 價:10.4 元
- 作者:徐魯 等編
- 出版時間:2012/7/1
- ISBN:9787539760988
- 出 版 社: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
- 中圖法分類:I28
- 頁碼:64
- 紙張:膠版紙
- 版次:1
- 開本:16開
在冰心獎辦公室的組織下,本套書對冰心獎獲獎?wù)叩牧ψ鳌⑿伦髦匦逻M行了整理,精心挑選了近年來在小讀者中產(chǎn)生較好影響、具有較強文學(xué)性和藝術(shù)感染力的作品,按照其體裁、主題和內(nèi)容的不同,分別收錄于10冊書中,使這些文學(xué)精品以全新的姿態(tài)再次呈現(xiàn)于讀者面前。
這些作品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文字充滿勃勃生機,風(fēng)格各異,具有較強的感染力和可讀性。作品大多反映當(dāng)代青少年的獨特生活感受、心理發(fā)展軌跡和對美的向往。作品語言適合青少年讀者的審美趣味,具有強烈的時代氣息。
★中國最知名的兒童文學(xué)大獎; ★新聞出版總署向全國青少年推薦圖書; ★不說教的“作文書”,名家傾情打造精品“范文”; ★萬千教師、家長和孩子摯愛的圖書珍品! ”莫,一個關(guān)于愛與美的文學(xué)夢! 《嗄陙,冰心獎沿著冰心老人生前所期許的嚴(yán)肅、高雅、獨立和純正的文學(xué)軌跡,健康而有序地運行著。到目前為止,已設(shè)有“新作獎”“圖書獎”“藝術(shù)獎”“作文獎”4個獎項,在每年年終分別頒出。歷屆獲獎作家均以此為榮,繼續(xù)努力實踐自己的文學(xué)追求,創(chuàng)作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作品。冰心獎獲獎作家的隊伍迅速成長并壯大起來,出現(xiàn)了一大批獲得廣大小讀者廣泛認(rèn)可的知名作家。
徐魯,著名詩人、作家、出版人,現(xiàn)任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冰心獎”評選委員會副主席。已先后出版詩集、散文集64余部,另有長篇小說《為了天長地久》以及《沉默的沙漏?徐魯自選集》《徐魯青春文學(xué)精選》《金薔薇?徐魯美文系列》等。
■ 青 春 筆 記
梨樹的左邊是槐樹 林 彥
偶然的時光 王 蓓
我的流水賬 杜 蕾
孤獨隨風(fēng)飄逝 殷建紅
顏色 孫 昱
為少年輕唱 簡 平
神偷安安和背后的王國 左 昡
夏吉家屋頂?shù)暮?左 昡
沒愛金魚 王軼美
■ 一 路 風(fēng) 景
喊月亮 湘 女
淺褐色的旅途,我的旅途 孫雪晴
瀏覽的雙層巴士 郁雨君
我的心在跳舞 黃艾艾
■ 青 春 筆 記
梨樹的左邊是槐樹 林 彥
偶然的時光 王 蓓
我的流水賬 杜 蕾
孤獨隨風(fēng)飄逝 殷建紅
顏色 孫 昱
為少年輕唱 簡 平
神偷安安和背后的王國 左 昡
夏吉家屋頂?shù)暮?左 昡
沒愛金魚 王軼美
■ 一 路 風(fēng) 景
喊月亮 湘 女
淺褐色的旅途,我的旅途 孫雪晴
瀏覽的雙層巴士 郁雨君
我的心在跳舞 黃艾艾
向上的水 黃春華
豆田音樂 邢思潔
米蘭,米蘭 韋 婭
北方紀(jì)事 簡 平
獨自走路 王 蔚
■ 童 年 時 光
暴風(fēng)雨中的伙伴 徐 魯
門縫中的童年 林 彥
我擁有的第一個星空 張秋生
小時候的喜歡 孫衛(wèi)衛(wèi)
假期的秘密 張 潔
童年背影 曾小春
梨樹的左邊是槐樹
林彥
梨樹的左邊是槐樹,那兩棵樹應(yīng)該是這樣站在福音巷口吧?
福音巷和童年舊居的永和巷只隔著三條街,卻是兩個世界。在我印象里,永和巷像石橋下泛起泡沫的流水,煩囂而擁擠,河埠邊泊著密集的船,擠擠挨挨的全是茶樓,踩著滑輪車的男孩不時從街頭呼嘯而過。福音巷就安靜多了,路邊的樹站得筆直,卻沒有蟬聲。這里大概住著好多醫(yī)生或者教師,和那些樹一樣,都是些干凈而森然的表情。
高三那一年,我轉(zhuǎn)學(xué)回到棲鎮(zhèn),永和巷的老宅早已賣掉,母親就借了福音巷國生舅舅的一間閣樓住著。
分別不過幾年,棲鎮(zhèn)沿河的木樓仿佛一頁頁過期的日歷被扯得七零八落,唯獨福音巷的青磚樓厚重依舊,外墻散布著爬山虎落盡碎葉的枝條,如同經(jīng)歷風(fēng)霜后平靜的臉。兩棵黝黑的樹守在路口,一棵熱鬧地開著白花,一棵沉默著。等這一棵安靜下來,另一棵才花枝招展,開的也是白花。小街的清晨比較寧靜,只有青色的晨曦流進天窗,鴿群呼啦啦地從波濤連綿的屋頂掠過,白亮的羽毛在空氣中劃出金屬的聲響。
然后舅媽就遞過一只鋼精鍋,讓我下樓去買早點。國生舅舅是母親的堂兄,細聲細氣的一個人,為人卻非?犊,自作主張就騰出了一間閣樓,讓舅媽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心平氣和。母親當(dāng)時在老民生面館賣票,舅媽見縫插針地請母親捎帶些優(yōu)惠的早點。但清晨是母親賣票最繁忙的時候,所以鋼精鍋就遞到了我手上。
出巷口經(jīng)過那兩棵樹,再拐過街角就是老民生面館。陽光還很淡,買早點的人流就已經(jīng)擠得密不透風(fēng),連空氣都濃釅得有了沉沉的分量。這里經(jīng)營的品種繁多,除了各色湯面,還有黑米粥、粢飯團、蝦蓉蒸餃、江米切糕、雞汁煎包、甜菜燒賣……
國生舅媽是那種對吃比較講究的人,按照她的計算,既營養(yǎng)又實惠的組合是煎包配清粥或者燒賣搭豆?jié){。但怎樣在一只鋼精鍋里容納這么多東西,并且保持足夠的溫度,其難度不亞于解一道復(fù)雜的函數(shù)方程。燒賣是要搶準(zhǔn)時機買的,晚了可能沒得吃,而雞汁煎包起碼得排隊等八分鐘——這還得確保不出意外。做煎包的有時是一個很胖的女人,有時是一個很瘦的男人。胖女人效率高,但是動作粗糙,往鋼精鍋里扔煎包像鏟土,熱油飛濺;瘦男人恰恰相反,喜歡在女顧客面前精益求精,等他把焦黃噴香的煎包小心翼翼移出鍋,先買的燒賣已經(jīng)涼透了。我越著急,他越得意,行動更加沉著細致。
如果撞上瘦男人,早晨非跑兩趟不可。在路上磨蹭久了難免有遲到的危險,我就一邊喘氣一邊往嘴里塞煎包,要是撞見同年級那個女生,感覺簡直就是痛苦。
那個女生就住在福音巷對面,和我隔一條街道,之前上課也只隔一間教室。不知為什么,轉(zhuǎn)學(xué)一個月后才注意到她。
“我的窗外有一棵槐樹和一棵梨樹,槐樹的左邊是梨樹,梨樹的右邊是槐樹!鞭D(zhuǎn)學(xué)后的第一篇作文我這樣寫道,但班主任說這是廢話。他在課堂上講解魯迅先生的名篇《秋夜》——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另一株也是棗樹——贊不絕口,可是我在作文里照樣種上兩棵樹,他的眉頭一下子就擰起來了。
我也擰起眉:“為什么魯迅能寫我就不能寫?”
他一時語塞,瞪了我好一陣才說:“因為你不是魯迅!
畢竟是在教務(wù)處,我沒有笑,一旁來送作業(yè)本的那個女生倒是忍不住笑了。從教務(wù)處出來,那個女生放慢腳步,等我走近才輕聲說:“其實你把那兩棵樹弄反了,梨樹的左邊是槐樹,槐樹的右邊是梨樹!
我窘得滿臉漲紅,不是因為把樹栽反了,而是沒想到她會那么好看!那時候習(xí)慣了男生女生像夏天里蓬勃而不加修剪的野草,很少見到這樣一雙眼睛,黑黑的,靜靜的,看我,一眼。
僅僅一眼,世界頓時純凈得一塵不染。
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她也不等我說什么,便輕盈地走開。
放學(xué)后我飛快跑到校門對面的書報亭,把一瓶檸檬汽水喝得時間足夠長。終于在一大群人流里,她出現(xiàn)了,繞過濃陰下的木槿和薔薇,和我的距離越來越近。驕陽的溫度一下子涌到了我臉上,仿佛這時才意識到我其實一直在等她。
等她幾乎要擦肩而過時,我準(zhǔn)備好的招呼跑到嘴邊又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狼狽極了。幸好她沒有注意到,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望著她的背影,我松了口氣又悵然若失。
“她叫什么名字呢?”我在心里嘀咕著,“怎么會那么好看?”
覺得她好看的,顯然不止我一個人。兩天后,隔壁班一個叫方揚的男生和另一個男生把我堵在路上,毫不客氣地盤問了我好一陣。
是的,她好像是住在我們那條街上,不熟。我剛搬到舅舅家不久,跟誰都不熟。電影?我從來不約人看電影。說過什么話?梨樹的左邊是槐樹,槐樹的右邊是梨樹……
我繞口令地重復(fù)被她糾正的作文,讓兩個男孩莫名其妙。
“你和蘇寧就談了這些?”陪同方揚的那個男生盯著我,眼里寫滿了懷疑和不屑。我沒有惱怒,甚至有些興奮,突然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算了!狈綋P拉開他的同伴,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我解釋,“其實,我只是想知道、知道一些她的情況……明白吧?”
我當(dāng)然明白。那個年齡,那個季節(jié),買東西也好,看人也好,我們的眼睛總是浮光掠影,停留在外表上。稍稍留心一下,就知道漂亮的女生總是男孩課后談?wù)摰慕裹c,尤其在她面前,很多男生馬上變得精神抖擻,做出自以為很帥又毫無意義的動作,或者突然深沉得不得了,對著一張課程表默默思索——我在書報亭喝汽水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一種表情。
午后,下雨了。在樓道里正巧碰上方揚,又幾乎和他同時看到蘇寧從三樓下來,抱著畫板,大概剛上過美術(shù)課。風(fēng)揭起她手中的白紙,有兩張刮落到地上。我和方揚搶上幾步撿起來遞給她,她猶豫了一下接過我手里的那張,纖細的指尖劃過我的手心,一種涼涼的柔軟。
她說了聲“謝謝”,卻沒有接方揚遞過來的紙。等她走出好遠,方揚的表情還是悻悻的,想罵人,看看她的背影又噎回去了。
我很得意,故作輕描淡寫地安慰他:“其實,你撿的這張紙已經(jīng)臟了!彼抛⒁獾郊埖姆疵嬲戳瞬簧儆隄n。
這張紙莫名其妙縮短了我和方揚的距離,他時常到福音巷來找我復(fù)習(xí)、聊天或者散步。他不再進入“正題”,談話時會自覺地把她刪去,但“正題”總好像在我們身邊打轉(zhuǎn)。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不久畢業(yè)班增添了晚自習(xí)課,下了自習(xí)課回來,我們竟意外地在巷口的梨樹下發(fā)現(xiàn)了她。她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借著路燈看一本什么書。燈光折射著樹葉上星光般的水滴,給她的側(cè)影鍍上一層圓潤的光暈,晚風(fēng)里有薰衣草的香味。
我的臉忽然發(fā)起燒來,方揚則興奮地“嘿”了一聲。他捅捅我,意思是過去打個招呼,也許還有早已準(zhǔn)備好的話。但我站著沒動,我不想驚擾她,更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
我們悄悄從槐樹的陰影里繞過去,又忍不住放慢腳步回頭望著她。不一會兒,一個斯文清瘦的中年醫(yī)生遠遠出現(xiàn)在巷道盡頭,疲倦地輕咳一聲,也許是她的父親,剛值夜班回來。她輕快地跑過去,接過父親的提包,從我們左側(cè)的槐樹下經(jīng)過,清脆的腳步聲消失在小巷深處。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
第二天夜晚,我們又準(zhǔn)時在梨樹下看到她,看到她等候父親下班,在九點十分左右接過父親的提包。一連幾天都是這樣。
每天差不多有七分鐘的時間,我們可以遠遠看著她鍍了光暈的側(cè)影。方揚不止一次地捅我,讓我在沖動和慌亂中徘徊,把七分鐘安靜地流失掉。
終于在一個星光幽暗的晚上,方揚鼓足勇氣拉著我走到她身邊,故意將一支鋼筆扔在地上。
“哎,你們的筆!彼龘炱痄摴P,有些驚奇地望著我們。我有些不知所措,成竹在胸的方揚也變得有些遲鈍,誰也沒料到她會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們,純粹的清澈與靦腆,讓人感到這目光后面還有目光,不可能在她面前掩藏什么。
我和方揚不約而同伸出手,鋼筆讓我抓到了,動作非常僵硬。方揚訕訕縮手搶先說了聲“謝謝”。事后我們不止一次為自己的表現(xiàn)懊悔,當(dāng)時的樣子一定是蠢透了。
經(jīng)歷過這一次,再下晚自習(xí)行動就有些猶豫。我覺得在沒有變得瀟灑自如以前,最好不要輕易地走近那棵梨樹?墒侵桓粢粭l街道、一間教室,要想把不那么瀟灑的一面完全遮住,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在小巷里笨手笨腳踩單車,迎面碰上她,我就歪歪扭扭踩不成直線;兩個班合起來上體育課,隔壁班的女生打羽毛球,我們班的男生圍著她們跑三千米,我的鞋跑脫了一只,害怕撞上她的目光,寧可若無其事光著一只腳跑下去。當(dāng)我終于在一個早晨捧著滿鍋油條豆?jié){與她狹路相逢的時候,恨不能伸出一個指頭把自己從她眼前抹掉。
“以后誰要吃早點自己去買!”我回到國生舅舅家,重重撂下鍋子,讓舅媽莫名其妙,不明白一向小心翼翼的我為什么驟然爆發(fā)。
“算了,”母親趕緊息事寧人地說,“還是我順便去買好了!
讓母親去買畢竟是不現(xiàn)實的,總不能賣上幾張票再丟下顧客往家里跑。我只能每天起得更早,端著鋼精鍋跟母親一起到面館。面館里橘黃的燈光像晨霧里瞌睡的眼,這個時段避開了早晨的人流,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她眼前。比起方揚,我還是為自己慶幸——不像他住在弄堂沒有衛(wèi)生間的筒子樓里,他媽媽指派他爸爸和他每天早晨輪流去公共廁所倒痰盂。有一回,他捧起痰盂哼著歌往公廁跑,不巧迎面碰上一個同班的女生,盡管不是蘇寧,他也險些讓痰盂砸到自己腳上。
再次和她接觸時,秋風(fēng)差不多已經(jīng)涼了,校園梧桐的葉子開始紛紛揚揚落得很快,仿佛時間流動的影子。
某個周末,母親賣票時突然昏倒,面館經(jīng)理把她送進醫(yī)院又接她回家,同時委婉而堅決地要求母親在家休息。舅媽去代勞了幾天就嘀咕吃不消,每天起得那么早,夜里砌麻將的工夫都損失了。母親為此坐臥不安,我實在怕看她自責(zé)的眼神,就自告奮勇去找面館經(jīng)理通融,可不可以早晨由我頂班,讓舅媽睡到八點以后再來。
頭天早晨我就忙得焦頭爛額,來買票的手?jǐn)D得里外三層。一個叫阿根的老頭偏偏遞過來一把硬幣,這時候最能顯示賣票的基本功,母親收硬幣是從來不看的,接過來手指飛快一攏就摸清有幾角幾分。我是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催得急了,硬幣嘩啦一聲灑了一地,趕緊蹲下去撿,頭頂?shù)某芭捅г钩吵梢诲伔瓭L的粥,大清早排長隊人人都心急如焚。最麻煩的是阿根堅決不肯承認(rèn)我撿起的硬幣是兩塊一角,他說:“你再數(shù)數(shù),兩塊六角,一定的!
再數(shù)也還是兩塊一角,亂糟糟的剎那,驀地回頭看到此時最不想看到的那雙眼睛。再看,確實是她,拿著一個飯盒,在一片嘈雜里擠到我跟前。
“有一個滾到了這里。”她邊說著邊把一枚五角硬幣擱在柜臺上。金黃的硬幣非常干凈,不知是撿的還是她從口袋里掏出來的,然后她回到隊伍末尾。我滿頭大汗,手機械地撕著票。終于輪到她了,只是最簡單的兩樣,一份清粥三兩煎包。
我不自然地把票遞給她,感激在全身翻涌又找不到措辭,問:“明天,還來嗎?”
她好像什么都明白,眼里有一絲笑意,卻沒有回答我。
明天,她還是來了。照舊在六點四十五分左右進入面館,排隊,到我跟前買票,兩塊四角錢。她掏出兩塊五角,照舊有一枚干凈的硬幣。我拿出一張壓得非常平整的一毛錢,攤開在手掌上,再次感受到她指尖劃過,留下一道涼涼的柔軟。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她會把清粥盛進飯盒,再取一支扎油條的竹簽穿過煎包。她總是只買兩份早點,或許她也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
臨走前,她還會看我一眼,是無聲的再見,但始終沒有說出來。
之后的早晨,內(nèi)容差不多都是這樣。我發(fā)現(xiàn)方揚有許多嶄新的一毛錢夾在課本里當(dāng)書簽,于是堅決要他換給我,好每天拿出一張找給她。我喜歡看她接過那么整潔的小票子,既意外又高興地笑一笑。我反復(fù)猶豫要不要在錢幣上寫一句話遞給她。提起筆來,所有的話都在眼前轉(zhuǎn),又不知道哪一句能夠表達。
方揚也天天到面館約我上學(xué),不過比蘇寧差不多要晚來四十分鐘,完全不知道我的手心每天被輕輕劃一下的經(jīng)歷。我也沒有告訴他,我明白這很自私,可是真的不想讓他知道。
“蘇寧的爸爸好像不上夜班了!庇幸惶焖麘n郁地說,他一定又去看過巷口,那里只有兩棵樹,梨樹的左邊是槐樹。
“也許改成上早班了,她會換個地方出現(xiàn)!蔽译S口說著卻馬上不自然起來,怕他窺探到我的秘密。幸好,他還沉浸在若有所失的情緒里。這家伙的表情總是不掛門簾的,所有心事一覽無余擺在臉上。大概就因為這個緣故,男生們討論蘇寧時總喜歡把他捎帶上。事實上,在那樣的年齡,一旦面對讓自己心跳的女孩,男孩的表現(xiàn)反而總是縮手縮腳的,他和蘇寧的接觸并不比我多多少。
不久,方揚急匆匆找到我,他們班開始傳聞她和一個男生的特殊關(guān)系——那么多眼睛注視著她,沒有傳聞是不可能的——說她每天會見到一個潔白安靜的男生,真的很安靜,動作很少有聲音的,可是著急的時候他額上的頭發(fā)像風(fēng)拂過一樣會動……
消息的來源據(jù)說是另一個女生瞟過她的日記。太無聊了,我瞅一眼方揚,有些憤慨,突然又暗地里激動,日記里寫的會是我嗎?那么好看而且優(yōu)秀的一個女孩子,居然在關(guān)注著我;然后又嚴(yán)重地疑惑起來,我不夠好看,成績也不優(yōu)秀,有什么值得關(guān)注呢?真的會是我嗎?
我第一次認(rèn)真地照鏡子,在鏡子里換了很多表情,往額上噓氣,頭發(fā)還是紋絲不動。
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猜測有多么可笑。這一年,我的功課已經(jīng)到了讓老師不屑一顧的地步。在一個靠分?jǐn)?shù)決定形象的地方,不停做測驗卷子的時候,同桌之間會互相批改比較一下分?jǐn)?shù),只有我的卷子上老是出現(xiàn)空白。對不在同一個跑道上的選手,大家的態(tài)度相當(dāng)漠視,也可以說是寬容。
但班主任是不可能寬容的,畢竟班級排名和升學(xué)率往往要由分?jǐn)?shù)最低的學(xué)生決定。會考結(jié)束,他把我喚進教務(wù)處。一進教務(wù)處偏偏又撞見她——兩個女生正幫忙謄寫年級考試排行榜,她在一旁報分?jǐn)?shù)。
班主任指著數(shù)學(xué)成績那一欄,請教我該如何填寫。我的考分對于他簡直是個羞于啟齒的數(shù)字。
“要填你自己填好了,”他咬著牙說,“我都怕難為情!
我默默拿起桌上的紅筆,當(dāng)真在數(shù)學(xué)一欄填上自己的考分,低頭在她和班主任驚愕的目光中出去了。
夜里,我對著一頁頁爬滿符號的數(shù)學(xué)課本發(fā)呆,想要瀟灑地活下去是多么不容易,我暗自感嘆,不敢想象母親壓在我肩頭的期望,更不敢想象蘇寧當(dāng)時看我的表情。
一連幾天我不去面館。唯一可以擺脫自卑的方式是偷偷寫小說,在自己筆下把自己塑造得瀟灑起來,面對女生滿臉陽光,勇往直前,揮灑自如。第一篇小說是《女神女孩》,字里行間當(dāng)然會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