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襲來,郭忠厚的公司屢遭退單。老伴為他開心慶六十大壽,次子當(dāng)眾逼他退休接班,一氣之下突發(fā)腦溢血,企業(yè)傳承迫在眉睫。危機下分家絕非上策,兄弟仨各包一個分廠觀看。老大繼承父德誠信經(jīng)營,老二貪心大投機取巧,老三啃老盡情揮霍。女兒立志辦特教學(xué)校,女婿卻覬覦著岳父的公司。家產(chǎn)面前人心可鑒!胞弟郭忠良牢記“子承父業(yè)富不過三代”的古訓(xùn),決心走職業(yè)經(jīng)理人的路子。兩個兒子各有其志為之奮斗,繼承父志父德卻不想繼承父業(yè),堪稱年輕人的楷模。老兄弟不計前嫌,郭忠良引導(dǎo)兩個侄子走上合伙經(jīng)營之路,老一代企業(yè)家演繹了一曲企業(yè)傳承之歌,人世間最美是親情。
看高富帥如何繼承祖輩家業(yè) 讀高富帥有何接班的煩惱 品高富帥對事業(yè)、理想、愛情的價值觀 高富帥煩惱自己的理想與繼承家族事業(yè)的矛盾 高富帥煩惱自己的能力能否擔(dān)起家族事業(yè) 高富帥煩惱自己的志向與家族事業(yè)南轅北轍,如何安慰打下豐厚家業(yè)的老人? 高富帥煩惱自己的熱血青春與家族傳承,如何兩相兼顧? 幕幕精彩,大氣而不乏智慧!
李祝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衡水市文聯(lián)副主席。出版長篇小說《村夫情》《枝葉情》《班子問題》《世道》《逆風(fēng)而行》《愛是一種痛》《破繭而飛》《風(fēng)入松》《“合理”出軌》等9部,在文學(xué)刊物發(fā)表短、中篇小說若干。《村夫情》獲河北省建黨70周年“黨魂獎”;《世道》獲河北省第六屆“五個一工程獎”。《世道》改編30集電視劇《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已由五洲文化傳播中心拍攝;《“合理”出軌》改編25集電視劇《心疑》,將由北京亭藝顛峰文化發(fā)展公司拍攝。
第一章 不測風(fēng)云第二章 炫富一代第三章 各懷心事第四章 兄弟分心第五章 移情別戀第六章 心懷鬼胎第七章 大愛情深第八章 傳承分歧第九章 子承父業(yè)第十章 異想天開第十一章 不可一世第十二章 改革風(fēng)波第十三章 婚姻危機第十四章 酒后飆車第十五章 柳暗花明第十六章 心高妄想第十七章 人財兩空第十八章 家產(chǎn)面前第十九章 人各有志第二十章 踏上坦途
第一章 不測風(fēng)云
1
這些日子,郭忠厚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不是被公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攪得難以入睡,就是在熟睡中被惡夢驚醒。失眠多夢,對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他經(jīng)常感嘆時間的飛逝,還沒有覺得過呢,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他哀嘆自己已不再年輕,創(chuàng)業(yè)時剛過而立之年,如今已是兩鬢斑白的花甲老人。他也感覺到體力和精力大不如以前,跑騰一天就覺得渾身腰酸腿疼,就是平時坐在辦公室里看文件,有時也會打起磕睡來。
這天,他又在辦公室歪在老板椅上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嘴角還流出了哈拉子。但他的腦子好像有個細(xì)胞在站崗,門被輕輕敲了一下就把他驚醒了。他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說:“請進!”
進來的是大兒子郭興盛。他見老爹一臉倦容,心疼地說:“爹,困了就回家睡吧。”
“沒事。其實不該困,不知怎么就睡著了!惫液裼X得兒子有事找他,就問,“什么事兒?”
興盛的嘴張了兩下,好像要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他見兒子好像有難言之隱。催促說:“有事兒就說,別這么吞吞吐吐的!
“沃爾瑪公司又退回了一張訂單!
郭興盛低垂著眼皮,輕聲嘟嚷了一句。郭忠厚聽了卻如雷轟頂。他立馬從老板椅上站起來,皺著眉頭問:“是那張一百萬美元的訂單嗎?”
“嗯!迸d盛點了點頭。
郭忠厚好像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一屁股蹲在老板椅上,不再說話。
興盛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對老爹的打擊有多大。近一個月,這是第三張外國公司退回的訂單了。他們公司主要是給歐美一些國家和日本、韓國及東南亞等國家做貼牌加工服裝,而美國沃爾瑪公司是世界五百強之一。他從開始做外貿(mào),就跟他們合作,也是國外最大的客戶之一。多年來,兩家公司以誠信為基礎(chǔ),合作得比較愉快,也給他們公司帶來了豐厚的利潤。如果不是遇到特殊困難,沃爾馬是不會退訂單的。如果說日本和烏克蘭那兩家公司退訂單沒引起他注意,那么這次沃爾馬退訂單,讓他真的感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本來生意做得好好的,不知為什么一下子就這樣了。他曾聽說過這次世界金融危機,但總覺著這問題離自己太遠(yuǎn),也就沒有重視。到現(xiàn)在他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對兒子擺擺手說:“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郭興盛從董事長辦公室退出來,感到后悔了。這幾天爹的情緒不好,為什么還要把這鬧心事告訴他,自已太不孝順了。但是,他一接到這退單也懵了,就鬼使神差地走進了老爹的辦公室。其實這事也瞞不住,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老人家早晚也會知道的。他想,老爹是公司的董事長,經(jīng)驗多,交往廣,興許能有辦法克服眼前困難,使企業(yè)走出困境呢。
近來國外連續(xù)退訂單,直接危及到公司的業(yè)務(wù),壓力越來越大,如今簡直有些吃不消了。冷靜下來想想,事情發(fā)展到今天,是有癥侯的。人民幣匯率在不斷升值,每次升值雖然升得不是很多,但與前些年相比,就會大吃一驚。匯率已經(jīng)由20世紀(jì)90年代的1(美元):8.27(人民幣元),飆升到現(xiàn)在的1:6.5左右了。他們的企業(yè)跟美國公司做生意,是用美元結(jié)算的。雖然還是那么多美元,卻兌換不了那么多人民幣,這就縮小了利潤空間。這幾年,原材料也在不斷漲價,生產(chǎn)成本逐年上升,利潤被擠壓得越來越小了。近年,國家又采取了貨幣從緊的政策,貸款越來越難。公司的訂單一退,活兒就吃不飽,外欠的貨款又遲遲收回不來,眼下資金就周轉(zhuǎn)不開了。再過幾天就該給職工們發(fā)工資了,資金卻沒有著落。鬧得公司人心浮動,不斷有人跳槽。昨天又有三個工人辭職走了。老爹能不為這事著急嗎?
這幾天,郭忠厚一直在琢磨這些問題,卻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他在公司忙活一天,既累又困,晚上回家躺在床上,本想好好休息休息,這些問題又在腦子里翻騰起來,攪得他沒了睡意。
老伴兒姜玉芳睡醒一覺,見他還在床上烙餅,以為他身體不舒服,嚇得趕緊坐起來。驚訝地問:“你怎么還沒睡呀!是不是鬧病了?”
“滿腦子像開了鍋似的,怎么會睡得著!”郭忠厚說著,又翻了個身。
老伴看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凌晨兩點了。規(guī)勸說:“快睡吧。別想那些煩心事了!”
“有些事磨扇壓著手呢,能不想嗎?”
姜玉芳見他唉聲嘆氣,開導(dǎo)說:“這又不怪你。遇上這種事的又不只咱一家,你發(fā)愁有什么用。
“我也想睡,可睡不著啊!
“要不,你去省城找個名人指點指點吧。”
老伴的提醒使郭忠厚的腦子開了一點竅:也是啊,自已成天泡在公司,不是生產(chǎn)就是銷售,終究看不清外面的形勢,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天天抱著腦袋發(fā)愁也沒用,何不去找個明眼人指點迷津?
這么一想,他就想到一個人——省企業(yè)家協(xié)會秘書長張祥。張祥當(dāng)過多年大型國有企業(yè)的董事長和總經(jīng)理,是經(jīng)濟行家,對經(jīng)營企業(yè)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他脾氣隨和,平易近人,沒有一點兒架子。在自己創(chuàng)業(yè)和公司的發(fā)展過程中,給過不少幫助。兩人又很談得來,是無話不說的老朋友。何不去找張秘書長聊聊,讓他分析一下當(dāng)前的經(jīng)濟形勢,也向他討教一些應(yīng)對的辦法。這樣豈不比自已苦思冥想地鉆牛角尖強得多!這么一想,心里一坦然就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郭忠厚一睜眼就日上三竿了,太陽照在玻璃窗子上。反射的光特別耀眼。他瞅一眼墻上的石英鐘,時鐘指著8:08。他忽地坐起來,沖老伴兒吼道:“你咋不喊我呢!”
“昨晚你睡得那么晚,我想讓你多睡會兒!苯穹紡膹N房回到臥室說。
“今天要去省城找張秘書長,怎么能睡懶覺!”郭忠厚穿衣下床,沒顧上刷牙洗臉,也不管張秘書長上沒上班,抓起電話就打。也沒說什么客套話,張口就直通通地說:“張秘書長,我有急事,上午去找你,有時間嗎?”
“好哇。郭董事長,好久不見了,我也想你了。來吧,我在機關(guān)等著你!
既然張秘書長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就打電話讓司機小蔡八點半過來接他。然后,問老伴兒:“飯做好了嗎?”
老伴兒說:“飯早就做好了。只是昨天晚上沒看天氣預(yù)報。外面起大風(fēng)了,天渾濁濁的,今兒就別去了!
“已經(jīng)跟張秘書長說好了,怎么能不去呢。”郭忠厚說,“再說,什么天氣能擋住我的腿呀!快去盛飯吧!
“不是我攔你,是風(fēng)太大。不信,你去街上看看!
郭忠厚想出去看看。走出院子,剛一開大門,呼嘯的西北風(fēng)就把他刮了個趔趄。他并沒有退縮,硬是走到大街上。
霜降已過,天氣涼了。大風(fēng)聲嘶力竭地吼著,把樹上剩下的枯枝敗葉毫不留情地撕扯下來,挾著沙塵拋上天空。天空中那些樹葉、爛紙、煙盒和塑料袋,忽上忽下地飛舞著,有的則順著大街打著旋兒地奔跑。太陽被沙塵遮住了光輝,天昏地暗。大街上行人寥寥,看不見一個騎自行車的,即便有個把步行的人,也用紗巾把腦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緊縮著脖頸,步履艱難地行走著。
郭忠厚趕緊回到家里。老伴兒迎過來說:“這回死心了吧?”
“風(fēng)是夠大的,但擋不住我。快給我盛飯!惫液袢酉逻@么一句,到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刷了刷牙,坐到餐桌上吃飯。
他剛放下飯碗,司機小蔡就打電話過來了:“董事長,今天風(fēng)太大,大概有八級,我們還去省城嗎?”
姜玉芳趁機說:“這樣的天氣,人家小蔡也不愿出門,你就改天再去吧。”
郭忠厚沒有理睬老伴兒,生氣地反問司機小蔡,:“我說不去了嗎?”
一句話噎得司機不吱聲了,答應(yīng)馬上把車開過來。
姜玉芳批評他,“多大年紀(jì)了,還這么任性!”
“這不是任性?這叫堅持。我要不堅持,咱們的企業(yè)能發(fā)展成今天這個樣子嗎?”
老伴兒忙把風(fēng)衣拿出來,讓他穿上。郭忠厚搖搖頭說:“現(xiàn)在還沒那么冷,沒這個必要!
這時,司機小蔡已經(jīng)把車開到了門口。郭忠厚聽到汽車?yán)软,就匆匆從家里出來?br /> 姜玉芳看著他上車走了。搖搖頭自語道:“這個倔老頭子,六十多了,脾氣還這么犟!”
汽車頂著風(fēng)沙,在高速公路上跑了兩個小時,終于進了省城。當(dāng)郭忠厚跨進省企業(yè)家協(xié)會辦公大樓的時候,正好十點半。
張秘書長正在辦公室等他。老朋友多日不見,特別親熱。秘書長緊緊握著他的手說:“老伙計,我估計你就會來找我了!”
郭忠厚反問:“你怎么會猜到?”
“你這不來了嗎?而且是冒著八級大風(fēng)來的。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問題,還比較緊急!睆埫貢L說,“茶我已經(jīng)給你沏好了。快坐下,咱們邊喝茶邊聊吧!
郭忠厚詳細(xì)匯報了企業(yè)遇到的困難。張秘書長說:“這一點我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所以,我估計你快來找我了!
“外國的企業(yè)連續(xù)退訂單,一下子把我搞懵了。”郭忠厚說,“金融危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也不明白!
“所謂金融危機,是指一個國家或幾個國家與地區(qū)的全部或大部分金融指標(biāo)的超周期惡化。它的特征是,整個區(qū)域內(nèi)貨幣幣值出現(xiàn)幅度較大的貶值,經(jīng)濟總量與經(jīng)濟規(guī)模出現(xiàn)較大的損失,經(jīng)濟增長受到打擊。不少企業(yè)倒閉,失業(yè)率大大提高,社會普遍的經(jīng)濟蕭條,甚至?xí)鹕鐣蛘蝿邮!?br /> “這是怎么搞的呀?搞得我一點思想準(zhǔn)備也沒有!”
“金融危機的原因,是虛擬經(jīng)濟引起的。經(jīng)濟泡沫破裂,是金融危機的主要原因,次貸危機是導(dǎo)火線!睆埫貢L見他皺著眉頭,好像聽不懂。于是深入淺出地說,“我舉個例子:假如整個燒餅需求量只有40個。如果咱倆賣燒餅,每人每天賣20個就滿足了。如果賣一元一個,咱倆每天的產(chǎn)值是40元。后來咱倆商量,每人互相賣100個,即你向我買100個,我也向你買100個,但不付現(xiàn)款,而是用記賬形式。這樣,我們兩個的交易量,就從每天40元變成了200元。這就產(chǎn)生了虛擬經(jīng)濟。如果咱再把燒餅的價格提高到每個2元,咱倆每天的交易量就變成了400元。人們擔(dān)心還會漲價,便來搶購。這就產(chǎn)生了泡沫經(jīng)濟!
郭忠厚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張秘書長繼續(xù)說:“人們來搶購我們的燒餅,有的用現(xiàn)金買,有的用抵押貸款買。有些人想買,既沒有現(xiàn)金,又沒有抵押品,你和我就會發(fā)放次級燒餅債券,并向保險機構(gòu)購買保險。某一天,他們發(fā)現(xiàn)買來的燒餅根本吃不了,存放起來,既要占地方,又會發(fā)霉,于是就趕快拋售。哪怕價格低一些,也要抓緊賣掉。這樣金融危機就爆發(fā)了。因為每天只需要40個燒餅,這樣就造成了燒餅嚴(yán)重滯銷。于是,燒餅店開始裁員,造成了一部分人失業(yè)。發(fā)行的燒餅債券也就變成了廢紙。這就是次貸危機。抵押的貸款也因抵押品不值錢,導(dǎo)致收不回。貸款銀行的流動資金就發(fā)生了危機,保險公司也面臨破產(chǎn)。金融危機就是這樣產(chǎn)生的!
郭忠厚聽了,深深出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這回明白了吧?”
郭忠厚依然搖了搖頭,“世界金融危機怎么會影響到我的公司呢?”
張秘書長說:“我剛從美國回來,美國許多企業(yè)由于業(yè)務(wù)萎縮而凍結(jié)招聘,有的在裁員。作為我們第一大貿(mào)易伙伴的美國實體經(jīng)濟疲軟,直接造成我國的出口企業(yè)面臨嚴(yán)峻形勢。首當(dāng)其沖受影響的是金融、證券投資、國際貿(mào)易、房地產(chǎn)、汽車等行業(yè)。你公司生產(chǎn)的服裝主要是出口,能不受影響嗎?”
郭忠厚聽明白了一些,他的心情更沉重了。他嘆口氣問:“這金融危機什么時候才能過去呢?”
“這很難說!睆埫貢L嚴(yán)肅地說,“老郭,形勢確實非常嚴(yán)峻,比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不容我們樂觀,萬萬不可輕視?磥砟愕钠髽I(yè)只靠外銷不行,應(yīng)該把眼光移到國內(nèi)市場了!
兩人聊著,不覺就到了中午。秘書長要請郭忠厚吃飯,郭忠厚卻要請秘書長。張秘書長說:“你來我們這里是客人,我要盡地主之誼。等我去你那里的時候,你再請我吧。”
郭忠厚說:“下午,我還要省直其它單位轉(zhuǎn)轉(zhuǎn),咱倆隨便吃點工作餐得了。”
既然郭忠厚下午還有事,這頓飯秘書長就沒有動酒。郭忠厚跟機關(guān)的人們一起吃了工作餐,也沒顧上休息,就馬不停蹄地去了中小企業(yè)廳和省外貿(mào)進出口公司,進一步了解全省民營企業(yè)的情況和全省制衣業(yè)的出口形勢。晚上,他請省外貿(mào)進出口公司的經(jīng)理和有關(guān)處長們吃飯,回到家就半夜了。
傍晚大風(fēng)就停了。這一整天,郭忠厚除了跑腿、找人,就是說話、吃飯、喝酒,說得口干舌燥,累得他腿肚子轉(zhuǎn)筋,走路腿腳都不利索了。到家往沙發(fā)上一靠,就像一灘爛泥不想再動彈了。
姜玉芳看他這個樣子,又抱怨起來:“說你還不聽,硬是發(fā)犟,也不看自已多大歲數(shù)了!”
郭忠厚并不后悔。這次省會之行,讓他懂得了世界金融危機是怎么回事,也了解到全省制衣業(yè)的出口形勢,解開了心里許多疑惑,不再那么納悶了。覺得值!但他畢竟是六十開外的人了,不能跟三十年前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比了。那時剛過而立之年,身體壯得像頭犍牛,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能頂?shù)米。如今年老體衰,健康不再,體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從前了。
他感謝改革開放,給了自己機遇和勇氣,一鼓作氣拼搏了三十年。在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初,他靠著借來的五塊錢,賣破爛起家,如今自己已經(jīng)擁有了一個兩億多元資產(chǎn)的制衣集團公司。生產(chǎn)的服裝遍布?xì)W美亞三大洲,真是不易!為了企業(yè),他耗盡了心血,搞垮了身體,積勞成疾。不僅患有高血壓、心臟病,腿腳也不像以前利索了。近一年,他時不時感到疲勞。如果中午不瞇一覺,下午簡直沒法工作。如今執(zhí)掌這個四千多人的企業(yè),越來越感到吃力了。面對當(dāng)前這突變的復(fù)雜形勢,真的力不從心了。這次省城之行,他用一天的時間,馬不停蹄地跑了三個省直單位,本想討些錦囊妙計,解決燃眉之急,不料這些省里的領(lǐng)導(dǎo)也感到茫然,并沒有什么好的辦法。他那沉重的心情不僅沒有減輕,壓力反而更大了。近期好像看不到什么光明,來前抱的希望破滅了。沒有了希冀的支撐,加上中午沒有休息,怎么能頂?shù)米∧兀?br /> 姜玉芳見他身體如此疲憊,情緒這么低落,讓他喝了點水,泡了泡腳,便上床睡覺了。
可能水喝多了,睡了不大一會兒,尿就把他憋醒了。他想爬起來去衛(wèi)生間撒尿,不料半個身子發(fā)僵,手腳也不聽使喚,費了好大力氣也沒從床上爬起來。他著急地把老伴兒推醒。姜玉芳不知發(fā)生什么事兒,一驚一乍地坐起來。急切地問:“你怎么了?”他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老伴兒見他急得滿頭是汗,眼神也有些呆滯,突然覺得大事不好。立即打電話把大兒子興盛和兒媳婦林秋靈叫過來。興盛見狀,立馬撥打120,叫來救護車,連夜把老爹送進了市醫(yī)院急診室。
經(jīng)過CT檢查,郭忠厚確診為腦血栓,必須立即住院治療。
一切安頓妥當(dāng),當(dāng)護士給郭忠厚輸上點滴的時候,已是凌晨三點了。郭興盛和林秋靈要留下來陪爹。姜玉芳說:“公司那一攤子離不開你們,你倆趕緊回去吧。我在這里陪你爹就行了。”
興盛兩口子轉(zhuǎn)身欲走。姜玉芳叮囑說:“明天再把你爹住院的事告訴興旺、興國和興家吧。深更半夜,就別折騰他們了。”
興盛點了點頭說:“好吧。”
2
興盛和秋靈走了時間不長,姜玉芳守不錯眼珠地瞅著輸液。
郭忠厚睡熟了,突然喊了一聲:“石秀!”把姜玉芳嚇了一跳。她趕緊看了看老頭子,原來他是在做夢。一下子把姜玉芳的思緒引到了三十年前……
那是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初,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雖然已經(jīng)開過,農(nóng)村的經(jīng)濟形式卻依然是三級所有、隊為基礎(chǔ)。社員們在生產(chǎn)隊里干活,靠掙工分生活。那時生產(chǎn)隊里很窮,一個工才值八分錢。糧食在生產(chǎn)隊分,根據(jù)男女老少分級定量。一個壯漢子一天才能分到八大兩粗糧,根本填飽肚子,只好用“瓜菜代”充饑。那時,郭忠厚已經(jīng)有了興盛和興旺兩個兒子,興盛兩歲,早已斷奶,餓了就給他他塊高糧餅子啃;興旺才五個月,正是吃奶的時候。石秀因吃不飽,就沒有多少奶水,餓得孩子成天哇哇地哭。郭忠厚看見孩子餓得皮包骨頭,就像剜他的心。晚上兩口子睡不著,就商量怎么辦。然而,那個時候“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家家戶戶都窮,就連自留地都被收回去了,真是啥辦法也沒有。
郭忠厚骨子里流的是資本家的血。解放前,他老爹郭子敬在北京一家大飯店當(dāng)副經(jīng)理。在“一化三改”運動中定為資本家,被趕回老家勞動改造。因腦筋老,對合作化看不慣,成天在隊里說怪話,為此不斷挨批挨斗,老爹氣得得了肝炎,肚子脹得老大。肝炎是富貴病,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那時家里經(jīng)常揭不開鍋,病都沒錢治,哪有錢調(diào)養(yǎng)啊!郭忠厚硬是看著爹的肝炎轉(zhuǎn)成了肝浮水,在一九六0年青黃不接的春天餓死了。
在郭子郭忠厚想起爹臨死時對他說的話,“土里刨食吃,一輩子也富不了,還是想辦法做個小買賣吧!惫液窈螄L不想呢,起碼賺個零花錢,讓兩個兒子和病懨懨的老娘填飽肚子。然而,那時根本不允許做買賣,說那是投機倒把,走資本主義道路。郭忠厚看看兩個瘦骨嶙峋的兒子,半夜里經(jīng)常餓得哭叫,就又琢磨起老爹的話。一家老小總不能這樣活活餓死吧,他就下決心偷著做個小買賣。無非是像老爹那樣天天挨批挨斗吧。這他不怕,命比這重要多了。
做買賣需要本錢,他家卻一貧如洗,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夠十塊錢。貧窮的現(xiàn)實,澆滅了郭忠厚心里那顆剛剛?cè)计鸬幕鹈,愁得他一夜一夜地睡不著,總是蹲在地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煙?br /> 石秀是個勤勞賢惠的女人。見他愁成這個樣子,就說:“要不咱借點錢吧。”
郭忠厚搖搖頭說:“農(nóng)業(yè)社弄得家家窮,都拿著雞屁股眼子當(dāng)銀行,誰家能有錢借。
石秀覺得他說的是實情。兩個人把全村挨家挨戶地捋了一遍,也沒找到一戶有錢的。這一宿愁得兩口子誰也沒睡著。
第二天早晨起來,婆婆見石秀和忠厚的臉色特別難看,皺著眉頭問:“你倆臉上怎么跟長了一層銹似的,病了嗎?”石秀如實相告地說:“媽,忠厚想偷著做個小買賣,可咱家窮得叮當(dāng)響。咱村又找不到一戶有錢能錯的,為這個發(fā)了一宿的愁!
婆婆提醒石秀說:“你娘家爹不是在生產(chǎn)隊賣香油嗎?興許有點兒錢。”
石秀想想也是,就對忠厚說:“我回娘家一趟,看我爹能不能借給咱二十塊錢!惫液竦哪樕弦幌伦釉崎_霧散了。高興地說:“怎么忘了孩子他姥爺這個茬兒了,你快去吧。”
石秀滿懷希望地跑回娘家,把事對爹一說,這個看財如命的老爹馬上就翻臉了。他撇著嘴說:“你們向我借錢?是你們孝順我呀,還是我孝順你們?”一句話噎得石秀掉下淚來,扭頭就走。娘見石秀抹著眼淚走了,趕緊追出去,偷偷塞給閨女十塊錢。一再叮囑她:“千萬別讓你爹知道!
郭忠厚滿指望媳婦能從娘家借錢回來。石秀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問:“爹借給錢了嗎?”
石秀怕忠厚傷心,沒敢如實相告。撒謊說:“俺爹手里也挺緊巴,就借給咱十塊錢!
現(xiàn)如今,誰也不會拿著十塊錢當(dāng)回事。然而,那時一個工人的月工資還不到三十元,十塊錢就算不少了。郭忠厚高興地說:“十塊就十塊,快給我做本錢!
那時做買賣不合法,要冒很大風(fēng)險。石秀怕他把這十塊錢全賠進去,舍不得都給他。猶豫了半天,才給了他五塊錢。
盡管只有五塊錢,郭忠厚也高興得不得了。當(dāng)他冷靜下來仔細(xì)盤算干什么的時候,一下子心涼了。五塊錢的本兒,能做什么買賣呢?
郭忠厚苦苦想了一夜,決定去天津收破爛兒。天津是大城市,家家戶戶都會有廢品,收廢品不會有人管。再說,收破爛本兒小利大。收了賣,賣了再收。只要勤倒騰,就能像驢打滾一樣,掙不少錢。
第二天,郭忠厚借了一輛破自行車,揣著石秀給他的五塊錢,拿著石秀給他蒸的幾個高粱餅子和老咸菜疙瘩,就直奔天津衛(wèi)了。
收破爛要走街串巷地大聲吆喝。郭忠厚天生臉皮薄,吆喝不上來。又一想,不吆喝,人家怎么知道你是收破爛的呢?再說,整個天津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自己,怕啥呢。于是,拉下臉皮,大聲吆喝起來:“收破爛兒了,有破爛兒的來賣!”
幾個居家過日子的女人,聽到大街上有人吆喝,就從大街小巷走出來。一個黃臉婆見郭忠厚穿得破破爛爛,聽口音又是外鄉(xiāng)人,鄙夷地把嘴一撇,扯著天津腔問:“你是干嘛的?”
“大姐,我是收破爛的。”郭忠厚陪著笑臉迎上去,“你家有嗎?”
有個黑瘦的女人把臉一拉,把嘴一撇,不屑地說:“你這個土包子,天津衛(wèi)哪有破爛兒賣給你呀,快走快走!”
幾個女人也嘻笑著轟趕他。郭忠厚無奈地?fù)u搖頭,說聲“對不起”,就到別處去了。
郭忠厚覺得在市區(qū)內(nèi)收破爛不行,就轉(zhuǎn)到天津北郊。在海河堤坡下,他看見有幾間小房子,用鐵絲網(wǎng)圍著,里邊存放著一堆一堆的廢銅爛鐵,還有不少廢布條和酒瓶子什么的。他正發(fā)愁收了破爛到哪兒去賣呢,不由地高興起來,原來這里就是收破爛的地方。他欣喜地走了進去。
在那里,郭忠厚看見一大垛麻袋,都裝得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他好奇地走過去,偷偷弄開麻袋一看,原來里面裝的人造革下腳料,有大塊兒的,也有小塊兒的。他忽地想起石秀會蹬縫紉機。如果買一袋回去,讓她把這一塊一塊地人造革拼起來,不是可以做成自行車兜子、手提包嗎?他覺得這是個掙錢的門路,就跑到那收款的窗口,問里面的大姐:“那人造革下腳料多少錢一袋?”
“五塊!
郭忠厚正好有五塊錢,于是趕緊從內(nèi)衣兜里掏出來,遞給那收款員:“大姐,我買一袋!笔湛畲蠼阏f:“麻袋還要交兩塊錢!
這是郭忠厚沒想到的,一下子犯愁了。他剛來天津,這里又排斥外地人,到處被人轟趕,收破爛的事還沒開張,身上只有這五塊錢。買吧,沒麻袋弄不回去。不買吧,這機會實在難得。他站在那里躊躕了半天,賴著臉皮乞求道:“大姐,我錢不夠,買半麻袋行嗎?”
“不行!蹦谴蠼阏f得十分干脆,“我們只賣整袋的,不賣半袋!
一句話,把郭忠厚那顆火熱的心澆了個透心涼。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失望地往外走,但實在舍不得錯過這機會,不時地回頭瞅瞅那收款的窗口。明知自已身上只有五塊錢,卻不住地摸摸這個兜兒,掏掏那個兜兒,結(jié)果也沒多掏出一分錢。他絕望了,耷拉下腦袋,推著車子往外走。還不住地回頭瞅瞅那一垛裝著人造革下腳料的麻袋。
走到大門口,看大門的老大爺問他:“小伙子,剛才看你在人造革下腳料那兒轉(zhuǎn)悠了半天,好像要買,怎么沒買呀?這東西可不貴!
“我身上只有五塊錢,只夠買一袋。可那麻袋還要兩塊錢,我沒錢了!
那老大爺問他:“你是哪兒的?”
“我是滏溪縣大郭莊的。”郭忠厚說了一句,見大爺那小褂兒上打著補丁,心里忽地一動說,“老大爺,我用身上穿的這件粗布褂子,換你兩塊錢行嗎?”
老大爺笑笑說:“小伙子,你把身上褂子賣給我,你穿什么呀!天津衛(wèi)可不興光脊梁。你要光著膀子走在大街上,人們會把你當(dāng)猴耍!”
一句話把郭忠厚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不再言語。老大爺見他為難的樣子,從兜里掏出了兩塊錢,遞給他說:“小伙子,出門在外不容易。給你這兩塊錢,快去買一麻袋吧!
郭忠厚看著老人手里兩塊錢,心里好癢癢。想拿過來,又不好意思。不沾親不占故的,怎么能隨便要人家的錢呢?他像怕燙著似的推托說:“大爺,我不能要你的錢!
老大爺見他推辭,佯裝生氣地說:“見外了不?天下窮人是一家。再說,咱倆還是老鄉(xiāng)呢,快拿著!”
郭忠厚感動得眼圈兒紅了,咕嗵給老人家跪下,感激零涕地說:“大爺,謝謝你。你是俺家的大恩人!”
老大爺見他跪下,一下子慌神了,趕緊把他拉起來,說:“小伙子,誰也有遭難的時候,互相幫襯是應(yīng)該的。小伙子,快拿著!
郭忠厚這才接下老大爺手里那兩塊錢。感激地說:“大爺,這錢我會加倍還你的!
“不用。”老大爺說,“我叫杜老三。你在天津遇到困難了,就來這里找我。我要不在這兒,就去我家!闭f著,就把家的地址告訴了他。
郭忠厚如愿以償?shù)刭I了一麻袋人造革下腳料,如獲至寶似的,立馬綁在自行車上,馱著回家了。
郭忠厚騎著自行車一路猛蹬,也不知走了多遠(yuǎn),天漸漸黑下來。抬頭看看前面有個汽車站,就推著車子進了候車室。這時才覺得肚里餓了,就找個長條凳子坐下,從車兜子里掏出自帶的高粱餅子,就著老咸菜啃起來。吃飽了,又去外邊找了點涼水喝。這一歇,突然覺得累了,往那長條椅子上一靠就睡著了。
候車室要清場鎖門了。來人把他叫醒,要他出去。他好說歹說,還是被趕了出來。他見路邊有棵大柳樹,就坐到那樹底下,倚著樹干歇著,不覺不由地又睡著了。
頭頂一聲炸雷把他驚醒。他打了個哆嗦站起來,揉揉惺忪的眼睛,見天黑如墨,沒有一顆星星,像被一口大鍋扣在底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他覺得在樹底下避雨太危險,剛想換個地方,天上又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隨著咔嚓一聲炸雷,瓢潑大雨就傾瀉下來。借著閃電,他瞅見不遠(yuǎn)處有個大車店趕緊推著車子跑過去。大門緊閉著,他推了一下,里面插著。他揚起拳頭砸那門子,同時大聲地喊叫:“開門,我要住店!”喊了半天,店主才打著傘過來開門。他趕緊進去,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問:“住一宿多少錢?”
“五角!
現(xiàn)在五角錢只能買個燒餅。在那年月,五分錢能買個大饅頭,當(dāng)然要加二兩糧票。五角錢能買十個饅頭呢,他舍不得。為睡一覺花五角錢,實在不值。他懇求說:“同志,現(xiàn)在半夜了,我在這兒避會兒雨,少點兒行嗎?”
“不行!蹦侨苏f得干脆,沒容他討價,就冷著臉把大門關(guān)了。
大雨如注,只好找個大屋檐避雨。此時,他覺得身上很冷,只好抱著雙肩,硬堅持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起風(fēng)了,雨也停了,天上有了些光亮。他趕緊把貼在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擰了擰又穿上,騎上自行車,順著馬路往家趕。
騎了一段路,油漆馬路到了盡頭,他拐到土路上,雨又下起來。土路到處是爛泥,車子根本騎不動,推著也特別費勁,要不時摳出塞在車瓦里的稠泥才能走。他躬著身子,一步三滑地吃力走著。不知摔了多少跤,也不知歇了幾氣兒,第二天上午終于回到了家。他把車子往院里一扔,便跌在了地上。
石秀聽見院里有動靜,趕緊從屋里跑過來。見是郭忠厚回來了,哆嗦著趕緊跑過去,著急地問:“你這是怎么了?”用手摸摸他的頭,像火炭一樣燙,就忙去招呼鄰居過來,七手八腳地把他抬進屋里,放在炕上。然后叫來赤腳醫(yī)生,一試體溫39℃,于是打了一針,吃了幾片藥,又給他熬了一碗紅糖姜水喝了,蓋上被子發(fā)汗。
石秀提心吊膽地守著他。郭忠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才睜開眼。他看見石秀守在身邊,驚訝地問:“我這是怎么啦?”
“總算退燒睜開眼了!笔汩L吁了一口氣,“你嚇?biāo)牢伊!”說著,又去摸他的腦袋,燒退了。問他,“身上好受些了吧?”
郭忠厚笑著點點頭,“輕快多了!
石秀抱怨說:“天津離咱家一百多里地,就是好天兒,騎車子也得十多個小時。你馱著個大麻袋,又趕上下大雨。深更半夜的,為什么不找個店住一宿?傻不傻呀!”
“我是想住店,可一宿就要五角錢,我舍不得。”
石秀笑著戳了一下他的腦門兒,“你呀你!為省五角錢,就不要命了!”
“咱家不是窮嘛,五角錢能給孩子買十個大饅頭呢。”
石秀見他馱回個麻袋,里面裝的是大小不的一塊兒一塊兒的黑色人造革,就問他:“你收這些破爛為什么不賣掉,弄到家來干什么?”
“我專門買的。這可是好東西!
“這能做什么?”
“你不是會蹬縫紉機嗎?把這一塊兒一塊兒的人造革拼起來,能做車兜子和書包賣呀!”
石秀領(lǐng)悟地說:“那我趕緊去把它晾開。”
石秀是巧手。她找個自行車兜子做樣品,試著做了十個車兜子、十個手提書包。郭忠厚想拿去賣,又怕鄰村的人認(rèn)識他,就跑到幾十里以外的華北油田去賣。那里有錢的人多,又沒人認(rèn)識他,這東西肯定好賣。
郭忠厚知道做買賣犯法。如果讓人逮住了,不僅東西會被沒收,還會罰款,說不定還要游街挨批斗。所以,他處處加著小心,不敢在大街上吆喝,只能走街串巷偷偷地賣。
在那物質(zhì)極度貧乏的年代,這種用人造革下腳料做的車兜子和書包,人們也特別稀罕。不到兩個鐘頭就賣完了,一共賣了二十三塊一。別看現(xiàn)在人們不拿這二十多塊錢當(dāng)回事,在那一個工八分錢的年代,這二十多塊錢相當(dāng)在生產(chǎn)隊干一個月呢。
旗開得勝,郭忠厚和石秀干勁更大了。石秀晝夜不停地加工,郭忠厚馬不停蹄地去賣。這一麻袋人造革下腳料加工賣完之后,整整賺了九十多塊錢。這是郭忠厚冒險賺的第一筆錢!
郭忠厚是知恩圖報的人。他去天津看望杜大爺,給杜大爺買了四瓶老白干酒和四瓶香油,借大爺?shù)哪俏鍓K錢加倍還了十塊。這次他又從天津買回兩麻袋人造革下腳料。
從此,婆婆不僅看著兩個孩子,還把做飯、喂豬喂雞等家務(wù)活全部包攬起來。石秀和郭忠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做包賣包上。晝夜不停,夜以繼日,一鼓作氣忙活了半年多。石秀在縫紉機前一坐就是半天,困了趴在縫紉機上打個盹兒,醒了接著干。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就在那條破炕上睡一會兒。她半年沒脫過衣裳,一直干到大年三十。郭忠厚不是去天津進料,就是騎車子出去賣包兒,一天也舍不得耽誤。
這半年,郭忠厚兩口子掙了五千多塊錢,成了全村讓人眼饞的富裕戶。要過年了,郭忠厚扯了幾塊布料,給全家人都做了新衣裳。大年三十晚上,全家洗了澡,換上新衣裳。郭忠厚脫下穿了一冬天的棉衣,襖里全漚爛了。石秀身上也長滿了虱子。兩人一狠心,把這脫下來的這些舊棉衣全燒了。
一家人換上了新衣裳,本想歡天喜地地過個年,不料大年初一天還沒亮,石秀突然感到心口疼痛難忍,憋得喘不上氣來。郭忠厚趕緊去請赤腳醫(yī)生,年輕的赤腳醫(yī)生說可能是冠心病,讓他趕緊送縣醫(yī)院,還沒起到縣城,石秀就蹬腿咽氣了。這就是郭忠厚創(chuàng)業(yè)付出的代價!……
3
石秀做包累死了,給了郭忠厚致命的一擊。大兒子興盛才兩歲多,大聲哭喊著找娘;二兒子興旺不到一周,餓得哇哇光哭,哭得他心如刀絞,肝腸寸斷。他后悔不該拉著石秀做生意,不該沒日沒夜地讓她做包兒。他覺著對不起石秀,對不起兩個兒子,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過,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粗壯的身體一下子瘦了一圈兒。他在家?guī)湍赣H伺弄兩個孩子,再也不想做生意了。
郭忠厚的遭遇,引起了本村姑娘姜玉芳的注意和同情。她早就佩服郭忠厚,覺得他有膽有識有本事,會掙錢,能致富。石秀突然死了,她想幫他撐起這個家,幫他把做包的生意重新做起來。于是,鼓起勇氣對父母說:“我想嫁給郭忠厚。”
娘像嚇著似的一驚,“你一個黃花大閨女,怎么能給他當(dāng)填房?他還有兩個拖油瓶呢!
姜玉芳蠻不在乎地說:“填房怎么啦?有孩子怎么啦?他有本事,能掙錢,我愿意嫁給他!”
娘生氣地數(shù)落她:“論模樣,你在全村閨女群兒里百里挑一;論文化,你是初中畢業(yè);論干活,地里農(nóng)活你樣樣拿得起,還會蹬縫紉機扎衣裳。這樣的條件,什么樣的男人找不到啊,為什么偏要嫁給他!”
“我就喜歡他!”
“他三十掛零了,你才二十一。圖他什么呀?簡直是鬼迷心竅!”
“我就圖他人好、心眼好、有本事!
娘勸不了,就讓爹教訓(xùn)她。爹是暴躁脾氣,見閨女這么任性,一下子就火了,氣得砸盆子摔碗,暴跳如雷地吼:“你不嫌丟人,我還要臉呢!”
“他不偷不搶,靠本事致富,丟什么人!”姜玉芳理直氣壯地說,“全村數(shù)他家富,誰不羨慕!”
一句話,把爹噎得不言語了。拋開年齡懸殊和有兩個孩子外,確實挑出郭忠厚一點兒毛病。只好挖苦她,“你想嫁人家,人家還不一定娶你呢!
姜玉芳覺著爹的口氣軟了,就抓住這句話反問:“他要娶我,你們就同意了吧?”
兒大不由爺,女大不由娘。父母拗不過。娘提醒她:“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可要想好了,后娘可不是好當(dāng)?shù)!?br /> “娘,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姜玉芳扔下這么一句,就去找郭忠厚了。一見面就單刀直入地說:“我想幫你把賣包的生意重新做起來!
郭忠厚還陷在死妻的悲痛里。姜玉芳嘆了一口氣說:“石秀這一走,我沒這個心情了。”
“忠厚哥,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不能老泡在悲傷里。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苯穹即蠓降卣f,“嫂子是為你們這個家累死的。你現(xiàn)在把這生意扔下,太對不起嫂子了!”
“沒你嫂子了,誰幫我做包呀!”
“我呀!”姜玉芳信心百倍地說,“我也會用縫紉機做活,做包兒沒問題。我過來幫你吧!
郭忠厚好感動。他瞅著眼前這個漂亮大方的姑娘,心里熱乎乎的。高興地說:“你要幫我,我不會虧待你!
“忠厚哥,我不是圖錢,就是愿意幫你!苯穹家荒樀恼嬲\。
郭忠厚被感動了。從此,姜玉芳就來郭忠厚家上班了。她坐在石秀原來做包兒的那臺縫紉機上,郭家又響起了嗒嗒嗒的縫紉機響聲。郭忠厚又打起精神,趕集串巷地賣起包來。他感謝姜玉芳,趕集回來,不是給她扯塊布料,就是給她買些襪子、手絹什么的。她對郭忠厚也是百般的溫柔。郭忠厚給她的零花錢也舍不得花,全用在兩個孩子身上了。這樣一來二去,兩人的感情越來越深了。
一天晚上,郭忠厚從華北油田賣包回來,順便給她買了一條鮮紅的長圍巾。他要親手給她圍在脖子上,姜玉芳幸福地站在他面前,趁他不注意,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羞得他滿臉通紅,心跳不止。她認(rèn)真地說:“忠厚哥,我喜歡你,咱倆結(jié)婚吧。”
這句話從一個漂亮姑娘嘴里說出來,感動得郭忠厚半天不知說什么,摸著被親過的臉,心里甜得像灌了蜜。他看著她那紅樸樸的臉,忽然覺得自已比她大十歲,還有個兩個不懂事的兒子,不能拖累她。于是,搖了搖頭說:“玉芳,你是個好姑娘,但咱倆不合適!
姜玉芳一聽急了,“咋不合適呢,我覺著咱倆挺合適!
“我大你十歲,還有老人和孩子,我不能拖累你。”
“我愿意,你就娶我吧!苯穹夹邼氐拖骂^,一邊默默地?fù)钢讣,一邊等著他回話?br /> “即便你同意,你家里也不會同意!
“他們不管我的事。只要你托人去俺家提親,準(zhǔn)成!”
郭忠厚見姜玉芳胸有成竹,就打消了顧慮。鼓起勇氣讓娘托人去姜家提親。結(jié)果就像玉芳說的,他爹娘真的沒有反對。只是說:“玉芳比忠厚小那么多,他可要讓著俺閨女呀!”
郭忠厚得知這消息,就帶上禮物去了姜家,向二老發(fā)誓說:“我會一輩子對玉芳好!”就這樣,不到半年就把姜玉芳娶進家了。
娶了姜玉芳,死氣沉沉的郭家又充滿了歡笑。郭忠厚精神更加煥發(fā),姜玉芳干勁更大,做包的生意越做越紅火,賺錢越來越多。
后來郭忠厚發(fā)現(xiàn),周圍村不少人跟著他學(xué),買人造革做包兒,市場越來越窄。再說,這是低檔產(chǎn)品,賺不了大錢。他就跟縣供銷社商量,給他們加工服裝;貋砀穹忌塘,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又向銀行貸了五千元,買了二十多臺縫紉機的其它設(shè)備,招聘了二十多名女工,在縣城辦起了服裝加工廠。主要是給地區(qū)供銷社和周圍各縣做男女襯衣、中山服和褲子。這時,姜玉芳已不再蹬機子扎衣服,她已學(xué)會了裁剪,負(fù)責(zé)按樣打板、推刀劃皮。郭忠厚依然負(fù)責(zé)進貨、跑市場。為了家里的生意,也為了照顧興盛和興旺,姜玉芳提出先不要孩子。三年之后,才生下自己的女兒,起名郭興國。又隔了三年生下了小兒子,起名郭興家。從此,郭忠厚就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在村里人的眼里,姜玉芳是個人人夸獎的賢妻良母。她不僅孝敬婆婆,關(guān)心忠厚,對興盛和興旺也像親生的一樣。
到了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初,郭忠厚的服裝廠就初具規(guī)模了,在外也有一些名聲。為了企業(yè)進一步發(fā)展,就把廠子從縣城遷到了滏水市,廠子也改名叫忠厚制衣公司了。
4
如今郭忠厚的四個孩子全長大成人了。郭興盛三十歲,十五歲就跟著爹跑業(yè)務(wù),如今已成了公司的副總,負(fù)責(zé)抓生產(chǎn);興旺二十八歲,大學(xué)業(yè)后就回了公司,也當(dāng)副總,主抓銷售,還兼任公司企管辦主任。老大、老二都已結(jié)婚,另立鍋灶。興盛的媳婦叫林秋靈,在公司分管財務(wù),生了個兒子叫郭睿,今年五歲;興旺剛結(jié)婚,媳婦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叫舒曼,剛考上公務(wù)員,在市財政局上班。老三是女兒,叫興國,二十六歲,也結(jié)婚了。丈夫叫李大博,比她大一歲。兩人都是師大畢業(yè)。
興國從小就想當(dāng)一名教師,覺得老師最偉大。老師以自己言傳身教,傳播知識,播種希望,教年輕人學(xué)習(xí)掌握認(rèn)識世界、改造世界的本領(lǐng);老師像蠟燭那樣燃燒自已的生命,照跡孩子們的人生之路;老師又像像園丁,用辛勤的汗水澆灌并管理著顆顆幼苗成長,塑造著孩子們的靈魂。老師是真善美的傳播者。師德高尚,受人愛戴;師恩如山,令人崇敬;師恩似海,無法估量。她的理想是當(dāng)一名中學(xué)教師,李大博卻一直鼓動她回她家的公司上班。她說:“當(dāng)老師是我畢生的愿望,我上師大就是為了當(dāng)老師。再說,我要回了公司,學(xué)的知識就用不上了!崩畲蟛┱f:“讀大學(xué)不就是為了這張畢業(yè)證嗎?我們就是要用這個牌子打開就業(yè)之門,跟就什么業(yè)是兩碼事。如果我家要有你家這樣的公司,我才不上大學(xué)呢。再說,你看有多少大學(xué)生的工作專業(yè)對口啊,學(xué)的知識不是也照樣沒用嗎?”
興國說:“人各有志,我就想當(dāng)老師。你就別勉強我了。”
興國離畢業(yè)還有半年呢,姜玉芳就提前給女兒跑接受單位。一中是全市唯一的重點高中,而且是全國十大名校之一。她當(dāng)然想讓女兒去一中了。老校長朱子儒跟郭忠厚是好朋友,自己的公司也沒少贊助學(xué)校的活動。這點面子肯定會給的。當(dāng)她向老校長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果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姜玉芳喜顛顛地跑回家,把這事對興國一說,不料被女兒拒絕了。還抱怨媽不該擅自給自已找工作,更不該去走后門。姜玉芳說:“去一中上班,是多少大學(xué)畢業(yè)生夢寐以求的。要不是因為你爸跟朱校長關(guān)系鐵,還去不了呢。你為什么不去?”
興國說:“工作的事我另有打算!
姜玉芳一驚:“你想干什么?”
“媽,工作事你們就別管了!
郭興國之所以不把自已的想法告訴媽,就是怕媽反對。她想先得到爸的支持。
當(dāng)她告訴爸想辦一所殘疾人學(xué)校的時候,郭忠厚也沒想到的。他眉頭一皺問:“怎么突然有這么個想法?”
“爸,這個想法我考慮了快半年了。”興國說,“畢業(yè)論文是讓我們考查一個縣的7至20歲的殘疾人的現(xiàn)狀和一所特教學(xué)校,針對存在的問題,提出改進措施。通過調(diào)查,我發(fā)現(xiàn)有80%以上的殘疾孩子沒受過多少教育。多數(shù)沒有就業(yè),生活也很可憐。從那時起,我就有個想法,如果不把這些孩子培養(yǎng)成有一定知識和技能的人,讓他們自食其力,他們就成廢人了。不僅是家庭的負(fù)擔(dān),也是社會的包袱。所以,我想辦一所特教學(xué)校!
郭忠厚默默地聽著,認(rèn)真地想著。他覺得女兒的想法很少有人注意,更沒有多少人關(guān)注并重視殘疾人的教育問題。他贊許地點點頭說:“閨女,這些殘疾孩子是特別需要教育。但你想過沒有,這些孩子不是肢體殘疾,就是聾的啞的。辦這樣的學(xué)校困難肯定不少,你有足夠的思想準(zhǔn)備嗎?”
興國點點頭說:“爸,這事我想了好久了。”
“你媽肯定會反對!
“媽想讓我大博和我去一中。”興國說,“爸,但我的愿望希望到你的支持和幫助!
郭忠厚又反問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嗎?”
“爸,我主意已定,誰也動搖不了我的決心!
“大博同意嗎?”
“他不同意。但我不會因他放棄!
“不要為這事傷了兩個人的感情!
“爸,你放心。他不敢不聽我。”
郭忠厚說:“如果是這樣,我會支持和幫助你的!
然而,他把支持女兒的想法跟老伴一說,姜玉芳立刻就惱了。她變臉變色地說:“那些殘疾孩子能有什么出息呀!辦這樣的學(xué)校費力不討好。我堅決反對!
郭忠厚笑笑說:“閨女大了,她有了自己的思想,想為社會干點有益的事,我們應(yīng)該支持她。再說,這是她深思熟慮選擇的工作,還是不要干涉了吧!”
“如果她覺著去一中工作累、時間緊,就讓她回公司,培訓(xùn)部正缺人手呢!
“她要想回公司,就不會去讀師大了。還是不要管了吧!
“你要支持她辦特教,肯定會遭到許多人的非議。肯定會有人說你倆神經(jīng)不正常!”
“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要對社會和人民有意義,就讓她干吧。管人們說啥呢!
姜玉芳不禁眉頭一皺,“你是真的答應(yīng)她了,還是在考驗我?”
“我考驗?zāi)愀墒裁囱!我是真的支持她。我們就這么一個閨女,難道不該支持她嗎?”
姜玉芳依然接受不了。搖頭嘆口地抱怨說:“你這不是縱容她往火坑里跳嗎?”
“烈火才能煉真金嘛!”郭忠厚說,“年輕人吃點苦頭、受些磨難,不一定是壞事。”
“我看她是不碰南墻不回頭!”姜玉芳無奈,只好說了這么一句。
5
最讓郭忠厚和姜玉芳操心的是小兒子興家。興家24歲,大學(xué)剛畢業(yè)。
郭忠厚40歲得子,簡直喜出望外。這個老生兒理所當(dāng)然地成了心肝寶貝。頂在頭上怕曬著,揣在懷里怕捂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啥給啥,見啥買啥,寵著慣著,真是在蜜罐兒里長大的。上小學(xué)就穿名牌,書包是新潮的,鉛筆盒是多功能的,鉛筆橡皮一買就一把。在學(xué)校,處處要占上風(fēng),動不動就跟同學(xué)們打架,學(xué)習(xí)成績卻上不去。九年義務(wù)教育稀里糊涂地上完了。高中是老爸花錢上的重點學(xué)校。高三時就跟一個叫葉玉嬋的女同學(xué)早戀,偷吃了禁果,玉嬋懷孕了。姜玉芳給人家一萬元作為補償,才算了事。
四年大學(xué),郭興家是在吃喝玩樂中度過的。他不喜歡看書,更討厭做作業(yè),卻喜歡上了上網(wǎng)聊天玩游戲,課余時間經(jīng)常約朋友去喝酒、蹦迪。大三時就磨著老爸給他買了一輛別克,星期天不是帶著朋友去郊外兜風(fēng),就是去爬山、游泳。別看他學(xué)習(xí)成績不咋的,因為長得帥,有不少女孩喜歡他。大三時,他跟一個叫叢蕾的女同學(xué)好上了,吃喝不分,形影不離。倆人熱乎了半年多,突然分手了。原因是興家提出去校外租房同居,叢蕾死活不同意。興家賭氣說:“你不同意,會有人同意的!辈痪,就跟一個叫韓月美的在校外同居了。
這個韓月美,細(xì)高挑兒,白面皮,大眼睛,黑眉毛,長發(fā)過肩,還有幾綹染成了黃色,讓人感到另類。她經(jīng)常夸耀自已是骨感美,同學(xué)們便送她外號“豆芽菜”。父母早年離異,爸爸再婚又生了個弟弟,就不再管她,生活無拘無束,在學(xué)校是有名的瘋丫頭。她跟興家好上之后,兩人就天天粘在一起,常以老公、老婆相稱。
一到大四,功課的壓力就不大了。準(zhǔn)備考研的,連夜抓緊復(fù)習(xí);找工作的,像無頭蒼蠅到處亂躥。郭興家因家里開著大公司,不愁沒有工作。對他來說,對他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漫長的四年好不容易熬到頭了,眼看就獲得解放,可以自由了。他既沒有衣食之憂,也沒有失業(yè)之愁,只想放松再放松。不是跟山南海北的同學(xué)約會,就是跟一幫狐朋狗友橫吃豎喝,天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畢業(yè)考試,郭興家三科不及格,沒有拿到畢業(yè)證。不少同學(xué)在背后議論他,“這回不牛了吧!”他卻不以為然地說:“沒關(guān)系,十月份補考,讓爸花點錢,肯定能拿到畢業(yè)證。即便沒有那個證,我也有工作干!
韓月美爸爸是下崗職工。她畢業(yè)后就想找個掙錢多的單位,人家一見她的成績就搖頭撇嘴,結(jié)果到處碰壁。爸對此無能為力,后媽根本不管她這事,卻嫌她在家吃閑飯。她就跑來找郭興家。興家說:“如果你不嫌棄我家公司小,那在這里上班吧!
韓月美本來想找個效益好的國企上班,F(xiàn)在處境如此尷尬,也就不計較國企民營了,坐上火車就來找興旺了。郭興家安排她在辦公室,名義上搞文印,實際上是他的貼身秘書。
韓月美來公司時間不長,就知道了興家跟葉玉嬋的事。怕他移情別戀,就天天粘著他,不讓他有任何非分之想。有時上著班,也會跑到辦公室去看他一眼。如不在,馬上打電話,問他在哪里?甚至跑去驗證,看他是不是跟女孩子在一起。興家討厭她這么做,多次警告她:“我的事你不要管!”
韓月美把嘴一撅說:“你是我的,我必須管住你,不許你胡思亂想!”
興家把眼一瞪,“誰說我是你的了?豈有此理!”
“我把一切都給你了,你必須娶我!”韓月美的口氣充滿了霸氣。
興家根本不吃這一套,“我并沒有許諾你什么。你離我遠(yuǎn)點兒!”
韓月美擔(dān)心地問:“是不是又有新相好的了?”
“你管不著!”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這么愛你,你卻對我三心二意。你要討厭我,就永遠(yuǎn)別搭理我!”韓月美扔下這么一句,就賭氣回家了。
姜玉芳不喜歡這個輕飄飄的女孩子,見她成天沒個正型,就對興家說:“找對象不能光看模樣,要看人品。你簡直就叫我操不完的心!”
6
郭忠厚病了,四個子女最著急的當(dāng)然是郭興盛。他是長子,又是公司的第一副總。老爹病了,他要理所當(dāng)然地挑起公司和家庭的重?fù)?dān)。爹的病安頓好了,公司的擔(dān)子卻突然壓在了他的肩上。秋靈說,再過一周就該給職工們發(fā)工資了,賬上的流動資金寥寥無幾。他們公司有兩千多名職工,三萬多元能解決什么問題!籌錢迫在眉睫,簡直是火燒眉毛了。然而,現(xiàn)在國家緊縮銀根,眼下最大的困難就是籌集資金。現(xiàn)在職工們就在私下議論,“公司揭不開鍋了,快破產(chǎn)倒閉了”。如果不能按時發(fā)工資,浮動的人心就更難穩(wěn)定,恐怕又會有一批工人要走。他們公司90%以上的職工是農(nóng)民工。他們拋家舍業(yè)、離鄉(xiāng)背井地出來打工,不就是為了掙錢嗎?有的父母等著寄錢看病買藥,有的老婆等著寄錢養(yǎng)家,有的弟妹上學(xué)等著他們寄錢交學(xué)費。老爹是個厚道人,他一再叮囑說:“農(nóng)民工不容易,我們絕對不能虧待他們。無論如何不能拖欠他們的工資,更不能以任何借口剋扣他們的工資。工資有保證,企業(yè)才能穩(wěn)定。否則,就會有人跳槽!苯鼛啄暾泄ぴ絹碓嚼щy了。本地的農(nóng)民工都奔長三角和珠三角去了,那里經(jīng)濟發(fā)達(dá),工資高,吸引力大。他們的工人多是西部貧困地區(qū)的農(nóng)民。如今隨著西部開發(fā)的一系列政策的落實,那里的經(jīng)濟發(fā)展很快,不少農(nóng)民在本地就業(yè)了,不再出來打工了。再說,隨著農(nóng)村政策的不斷落實,在家種地收入也不少,F(xiàn)在種地不納稅,買農(nóng)用機具、家用電器和太陽能熱水器什么的,國家都給13%的補貼。65歲以上的老人還按月發(fā)養(yǎng)老金。所以,工資低了沒有一點吸引力,根本招不到工人。這些農(nóng)民工對錢看得比較重,只要別處的工資高出一百元,他們就會拔腿走人。制衣業(yè)是勞動力密集型企業(yè),又都是技術(shù)工。把一個生疏的新手培養(yǎng)成熟練工,最快也要經(jīng)過四個月的培訓(xùn)。就是在培訓(xùn)期間,每個工人的工資也不能少于一千二百元。熟練工一般都在兩千元左右,技術(shù)工有的都超過了三千元了。當(dāng)前,穩(wěn)定職工的情緒是頭等大事。金融危機以來,人心就開始浮動。他們一怕裁人,二怕降薪。為了穩(wěn)定職工情緒,老爹曾專門召開過全體職工大會,向大家莊嚴(yán)宣布:“我們公司保證不裁人,保證不降薪,保證準(zhǔn)時發(fā)工資,一天也不拖欠!”這“三保證”是老爹對職工們的承諾。如今沒錢發(fā)工資,郭興盛能不著急嗎?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醫(yī)院看了一下爹的病情。早飯后去回公司安排了一下急辦的事情,就去銀行跑貸款了。
原來公司貸款都是老爹去跑,興盛跟銀行的領(lǐng)導(dǎo)并不太熟,有些怵頭。然而,現(xiàn)在磨扇壓著手,老爹在住院,這事只有他出面了。他把公司經(jīng)常打交道的三家銀行掂量了半天,覺著爹跟農(nóng)行打交道最早,就先去了農(nóng)行。農(nóng)行的行長姓毛,四十大幾歲,是個大胖子。爹跟他的關(guān)系最鐵,只要出差,總要給他買些昂貴的禮物。這次當(dāng)然也不能例外。可是給他送什么呢?昨晚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送什么好,就跟秋靈商量。秋靈說:“送禮要投其所好!迸d盛說:“爹說他喜歡收藏字畫!鼻镬`說:“這東西咱家沒有,你還是去爹的辦公室找找吧!彼诘霓k公室里翻騰了半天,終于找出一幅字畫,是四條屏,上面的署名是清代楊峴。他雖不懂,但覺得這是古董,就用報紙裹起來,放在了車上。
對于爹的朋友,不論年齡大小,郭興盛一律以叔或伯相稱。他知道毛行長才四十多歲,一見面就親切地叫“叔”。
毛行長熱情地接待了他,遞給他一支煙。興盛說:“我不會吸!比缓笥制悴。興盛說:“毛叔,我不渴,別客氣了!
毛行長問:“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兒來了?”
興盛說:“我爹出差買了一幅字畫,說是精品,我就給你送過來了。”
毛行長酷愛收藏字畫,聽說是精品,立馬眉開眼了。他說:“快打開,我欣賞欣賞!
“這畫的署名是清代楊峴,我也不懂!迸d盛說著,就把那四條屏在桌子上展開。
毛行長眼前一亮,興致勃勃地說:“對于楊峴,我倒有些耳聞。此人是浙江歸安人,即如今的湖州。在咸豐年間曾任過江蘇松江知府,因得罪了上僚,被劾罷官。此后即寓居蘇州,讀書著述,以賣字為生。他的書法屬于北碑派,個人的風(fēng)格十分明顯。在字形結(jié)構(gòu)上,他一反前人學(xué)漢碑均取其方整嚴(yán)密的習(xí)慣,對字形采取了上部緊密、下部疏朗的處理,尤其是撇、捺及長豎等筆畫,左、右伸展,波挑飛揚,形成一種犀利峭拔、活潑飄動、神采煥發(fā)的形象。因此,被人稱作是用草法寫隸書。這在當(dāng)時的碑學(xué)書法家中是少見的。他的隸書在咸豐、同治時期最為突出,影響也是比較大的!
毛行長這么一說,興盛又有些舍不得了。爹買這字畫可能花了不少錢,是想給誰的,他也不知道。然而,東西已經(jīng)拿來了,況且對毛行長有所求,也就豁出去了。他說:“毛行長,喜歡這幅字嗎?”
“當(dāng)然喜歡了。”
“那就送你了!
“送給我?”毛行長覺著這字畫不尋常,就覺得興盛有事求他。于是說:“興盛,今天你來找我,恐怕不單是送字畫的吧?”
興盛是直腸子,說話本來就不會拐彎,聽他這么問,就把為發(fā)工資貸款的事說了。
毛行長聽了,吸溜了一口涼氣。幸虧自己多了個心眼,沒敢冒昧地收下他這字畫。否則,自己就被動了。
興盛見行長不言語了,感到事情不妙。他想字畫既然已經(jīng)拿來了,事情成與不成也不能拿回去了。違心地說:“毛行長,這字畫是我爹送你的,跟貸款無關(guān)。”
毛行長說:“謝謝你爸的好意。但我有個原則,無功不受祿。眼下貸款確實卡得很緊,就是貸十萬元,也要上報審批。我怕耽誤了你們發(fā)工資,還是把這字畫拿回去吧!
貸款無望,字畫也不能拿走了。只好仗義地說:“毛行長,款貸不貸沒關(guān)系。這字畫我爹送你了!闭f著,就往外走。
“你這不是叫我犯錯誤嘛!”毛行長說了這么一句,把那四條屏卷了卷,塞到他手里。
郭興盛的腦袋像挨了一棒,嗡嗡作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車開出農(nóng)行的,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腦子像停滯了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郭興盛有氣無力地回到公司,秋靈問他:“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沒辦成嗎?”
興盛搖搖頭,“這是個滑頭!
“那字畫他要了嗎?”
“要了就好了!迸d盛說,“我出門時給他扔在桌子上了,人家又塞給我了!
“看來人家就沒打算貸給咱!
“我跟毛行長沒交情。爹去可能就辦成了!
“說這有啥用啊!”秋靈責(zé)備一句,“你再去工行試試?”
“我跟工行的邱行長也是一般認(rèn)識!
“你打著爹的旗號去啊!
“也不定行。農(nóng)行我也是打著爹的旗號去的。試試吧!迸d盛說著,就往外走。
秋靈忙攔住說:“哎,你現(xiàn)在別去,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再去,請他吃頓飯。那樣說話還方便!
興盛覺著秋靈說的有道理,就等到十一點多,才給工行的邱行長打電話。熱情地說:“邱叔叔,中午有時間嗎?”
邱行長聽對方叫叔叔,可他對這個電話號碼不熟悉,就問:“你是哪位?”
“叔叔,我是忠厚制衣公司的郭興盛。
“郭董事長的老大呀!找我有事嗎?”
“中午我想請你吃個飯。”
邱行長眉頭皺了一下,說:“興盛,我跟你爸是老交情了。有話就說,何必這么客氣!”
“邱叔叔,是不是嫌我輩份小,不給面子啊!”
“我可沒這意思!
“我請你喝茅臺!
“就咱倆嗎?”
“你想叫誰全叫上!
邱行長想了想,“就咱倆吧,不要別人了。找個干凈清靜的地方!
“好的。”興盛高興地說,“邱叔叔,今天我想給你換換口味,不吃大魚大肉了,去菌類館涮蘑菇怎么樣?”
邱行長對大魚大肉也吃厭了,真想吃點素的,就痛快地答應(yīng)了。
興盛放下電話,立馬去了菌類館,訂了個房間等著邱行長。
這個菌類館開業(yè)時間不長,邱行長聽說很好,并沒去過。他開車過來,打量了一下,小樓不大,裝修得倒挺別致,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滿意地說:“這地方不錯!
興盛把服務(wù)小姐叫來,讓邱行長點菜。
“隨便坐坐,吃什么無所謂!鼻裥虚L說著,又把菜譜推給了興盛。
興盛來回翻著菜譜,最后要了六種高級蘑菇、黑白木耳和一些時令鮮菜。然后,以征詢的口氣問邱行長:“喝十五年的茅臺行嗎?”
“我半年不喝白酒了,喝點兒紅酒吧!
“那咱就喝洋酒,人頭馬怎么樣?”
“好的!
酒和菜定了下來,服務(wù)小姐去報單。兩個人在慢慢地品茶說話。
邱行長問:“你爸呢?今天他怎么沒來?”
“我爸住院了,才讓我找你的!
邱行長一驚:“你爸怎么病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有點腦血栓,不要緊!迸d盛故意把爹的病情說得輕些。
“抽空我去看看你爸這位老功臣。他為咱們市的經(jīng)濟建設(shè)貢獻(xiàn)可不小!”
“邱行長,你工作那么忙,就不要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了!
“興盛,今天你請我肯定有事。我跟你爸是多年的老朋友,你就別繞彎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邱叔叔,今天真的有事求你!迸d盛就把公司的情況及發(fā)工資的困難說了。
這是邱行長預(yù)料到的,并沒有感到吃驚。他慢條斯理地說:“我對你們公司一貫是支持的,你爸最清楚了!
“謝謝邱叔叔幫忙。要不是磨扇壓著手,我也不會來找你。你就救救急吧。”興盛說得十分懇切。
邱行長知道,忠厚制衣公司是一個誠實客戶,從來沒有拖欠過他們的錢,是信譽最高的客戶。工行對他們支持也不小。如今出現(xiàn)的困難完全是金融危機鬧的。他想伸出救援之手,可眼下有政策,對貸款卡得很緊,審批程序也很嚴(yán),覺得無能為力。真誠地說:“興盛,不是叔叔不幫你,確實幫不了你多少。十萬以內(nèi),我們可以商量。超過十萬,就要逐級審批,恐怕希望不大!
邱行長說的是實情,興盛很感動。然而,杯水車薪不解決問題。僅發(fā)一個月的工資就需要六十多萬!他要求再多貸一些。邱行長說:“不是我不想多幫你,實在是有難處。就是貸給你十萬,還是觀著你爸的面子。單憑你,一句話我就可以把你打發(fā)走。”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夠?qū)嵲诘牧。菜很快上齊了,興盛招呼小姐斟酒。對邱行長說:“邱叔叔,我的事說完了,現(xiàn)在就剩下喝酒了,來,干杯!”
兩人把一瓶人頭馬喝了個底朝天,興盛當(dāng)然喝得多些;丶液笞呗酚行篝颉G镬`見他喝了這么多,高興地問:“貸款的事成了?”
興盛把邱行長說的話一說,秋靈那張興奮的臉立時耷拉下來,“十萬根本不解決問題!”
“不行再想想別辦法!
秋靈著急地說:“農(nóng)行的門堵死了,建行打交道更少,去也沒什么希望。哪還有辦法呀!”
興旺聽說爸爸病了,在外地出差急忙趕回家。推門進來時,正巧被他聽見。他問:“嫂子,發(fā)什么愁呢?”
秋靈就把沒錢發(fā)工資、哥貸款碰壁的事說了。
興旺著急地說:“一周時間真夠緊的!”
“你哥跑了農(nóng)行和工行。農(nóng)行沒戲,工商行頂多貸給十萬,根本不解決問題!鼻镬`說,“興旺,你腦子快,辦法多,快幫你哥想想辦法!
興旺把兩手一攤,“我跟銀行不熟,去哪兒弄五十萬呀!”
興盛說:“爹的威望高,人緣好,辦法也多。爹要出面可能沒問題。爹這一病,我就沒了主心骨兒,像漂在大海里的小船,突然沒了舵手!
興旺望著一臉無奈的大哥,深情地說:“哥,現(xiàn)在公司全靠你了。你得挺住,不無論如何能倒下!”
“放心吧,我結(jié)實著呢!
“興旺,如果不能給職工按時發(fā)工資,人心就更亂了!”
“現(xiàn)在最難的就是錢。錢,錢,五十萬!……誰能貸給五十萬呢?”興旺拍著腦門在屋里踱著步子,處心積慮地在想著辦法,“能貸到更好,萬一貸不了,就……”說到這里,他把話打住了。
郭興盛正等著他說下文呢,興旺卻打住不說了。急切地問:“貸不到款,你有什么高招兒?”
“我能有什么高招兒?借唄!”興旺好像成竹在胸了。
郭興盛嘆口氣說:“我也想過借。眼下企業(yè)都缺資金,誰有閑錢借給咱呀!”
“找咱忠良叔!”
興旺一句話提醒了郭興盛,眼下唯一能借到錢的只有叔叔郭忠良了。
郭忠良跟郭忠厚是一奶同胞,是他們的親叔。叔的誠信制衣公司,在整個滏水市服裝業(yè)是龍頭老大。他的公司以內(nèi)銷為主,受金融危機沖擊不大,發(fā)展勢頭很足,資金也相當(dāng)雄厚。
秋靈欣喜地說:“興旺說得對,叔有錢肯定借給咱!
郭興盛卻有些猶豫。他不是怕叔不借給錢,而是想到了爹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當(dāng)初爹創(chuàng)業(yè),讓娘向姥爺借二十塊錢,姥爺硬沒借給。從此發(fā)誓,“就是窮死,也不借錢!”現(xiàn)在爹病在醫(yī)院里,怎么敢背著爹去找叔借錢呢?
林秋靈見興盛不吭聲,知道他顧慮什么。她開導(dǎo)說:“爹的話我也記在心里。不是萬不得已,咱也不會破老人的規(guī)矩。眼下不是磨扇壓著手嘛!我們總不能因爹住院,就讓公司垮了吧?爹剛向職工們拍了胸脯的,不拖欠工人一分錢。我們怎么能讓爹言而無信呢?”
林秋靈的話戳在興盛的心窩兒上。他擰著眉頭,不知怎么辦好。
興旺知道哥的思想處在矛盾之中。勸說道:“哥,借錢不丟人,誠信最重要。咱先借錢把發(fā)工資發(fā)了,然后再想辦法把叔的錢還上。不讓爸知道就行了!
眼前只有這條路了。 然而,這么大的事,興盛不敢作主。他問秋靈和興旺:“要不跟爹商量一下?”
“我看你是急糊涂了!”秋靈責(zé)備說,“爹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能跟他說這事呢。要把爹急出個好歹,你負(fù)得起責(zé)任嗎?”
“這事如果不告訴爹,將來爹要知道了,不抱怨我破壞家規(guī)嗎?這是不孝啊,我怎么擔(dān)得起!”
“哥,我理解你。我也不愿違背爹的意愿,落個破壞家規(guī)的名聲?裳巯伦钪匾牟皇羌乙(guī),而是要保住咱們的公司。這是爹和媽多半輩子的心血!”興旺說,“大孝為國,小孝為家。爹是個明事理的人。就是將來讓爹知道這事了,肯定不會責(zé)備你,興許夸咱們做得對呢!
興盛覺著興旺的話在理,但仍猶豫著。
興旺鼓勵說:“哥,別猶豫了。如果你怕,就把責(zé)任推到我身上。將來爹怪罪下來,就說是我的主意!”
“那咱這就找叔去!”郭興盛終于下定決心。
興旺說:“哥,你自己去就行了,我去醫(yī)院伺候爸!
第一章 炫富一代
1
這兩天,興盛、興旺、興國和李大博都來醫(yī)院看過老爺子了,特別是大博不僅給老丈人買這買那,還堅持每天晚上陪床,比兒女們還孝順呢。姜玉芳卻一直沒見過興家的影子。她就問興盛:“興家怎么沒來?你沒告訴他嗎?”
興盛說:“他說心里挺煩,想出去玩幾天!
“他沒向你請假嗎?”
“他跟我說了一聲,我也沒問他去哪里。”
“大學(xué)畢業(yè)了,還是光知道玩。也不知道他滿腦子在想什么!”姜玉芳生氣地說,“打電話叫他馬上回來!”
興盛說:“昨晚我就給他打過了,沒人接。”
“沒人接?”姜玉芳不禁眉頭一皺,命令似的說,“接著給他打!”
韓月美賭氣走了,興家心里更煩,成天五心發(fā)躁,就想到外地散散心。大哥沒有阻攔,他開著車就出了城。剛一出滏滄高速,突然想起了叢蕾。
叢蕾的家在滄海市,與滏水市相鄰,兩個市相距一百二十公里。郭興家撥通了叢蕾的電話,問她:“干什么呢?”
叢蕾畢業(yè)后也沒找到工作。她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在學(xué)校還是班里的干部,本以為找工作不會太難。沒想她們的學(xué)校是三本,在就業(yè)中就沒有競爭力了。幾次碰壁挫傷了她的銳氣,搞得她心灰意冷,正悶在家里郁郁寡歡呢。見電話是郭興家打來的,欣喜地問:“郭公子,今天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想你了唄!”郭興家說得十分輕松。
“想我?不會吧!眳怖俑械揭苫,“那個豆芽菜天天陪在你的身邊,怎么會想我?”
“我煩她了,真的想你了!惫d家認(rèn)真地說,“我現(xiàn)在就去找你,已經(jīng)在滏滄高速上,半個小時就到!
“你是來滄海出差嗎?”
“我是專門來找你,不歡迎嗎?”
“歡迎。
“好,一會兒就到!惫d家說,“請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我用短信發(fā)在你手機上吧!
叢蕾發(fā)了短信,就倚在沙發(fā)上,想著她跟郭興家的那段戀情。
在大二,郭興家就看上了她,給她寫了一封求愛信。在信中坦言:“我喜歡你,覺得你特別漂亮。不僅身材好,臉型也是我喜歡的那種瓜子臉,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兩腮還有兩個小酒渦兒,特別甜美。我們做朋友好嗎?”叢蕾給他回短信說:“學(xué)習(xí)期間,我不想考慮這事!彼鸵贿B寫了三封求愛信,叢蕾就沒有再搭理他。她知道他是闊少出身,紈绔子弟,平時吊兒郎當(dāng),貪玩不愛學(xué)習(xí)。她冷冷地回復(fù)說:“在學(xué)校,我們的任務(wù)就是好好學(xué)習(xí),把精力用在學(xué)習(xí)上吧,別胡思亂想了!彼缓脮簳r停止對她的進攻,學(xué)習(xí)也踏實些了。到了大三,他見有一半同學(xué)都有女朋友了,再次追她。這次他沒有給她寫信,也沒有約她散步談心。而是主動給她交了一年的學(xué)費。她雖感動,也表示感謝,卻沒有對他表示過特別的親近。一天晚上,她去看一個老鄉(xiāng),回來時在校門口碰上三個小流氓糾纏她,被郭興家碰上了。二話沒說,他就沖了上去,跟那三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廝打起來。因寡不敵眾,被打得鼻腔出血,渾身青紫,左臂也骨折了。叢蕾在慌亂中給學(xué)校保安部打電話,來了幾個保安,才把那三個歹徒扭送派出所,把他也送進了醫(yī)院。她非常感激興家的見義勇為。興家說:“任何人碰上這種事,都會這樣做的!眳怖賳枺骸八麄儗δ闳齻對你一個,你不害怕嗎?”興家說:“當(dāng)時什么也沒想,就想把你救出來!眳怖僭卺t(yī)院伺候了他一周,越來越覺得他是個真誠、有正義感的人,漸漸愛上了她。他表白說:“我對你是真心的!睆拇耍瑑扇舜_定戀愛關(guān)系,無論去食堂吃飯、逛街購物,還是去喝酒蹦迪,總是形影不離。他覺得兩人的火候差不多了,就提出去校外租房同居。叢蕾卻堅決反對。她說:“這樣不好。爸媽不讓,學(xué)校也不允許!痹獾骄芙^,興家十分掃興。他沮喪地說:“你不是真心喜歡我!眳怖僬f:“愛是有責(zé)任的,我不想隨意糟踏感情。難道不同居就沒有真愛了嗎?”一次酒后,他又提出去賓館開房。她搖搖頭說:“我們還沒畢業(yè)呢,何必這么著急!”他說:“性是真愛的標(biāo)志。你不把身子給我,心也不真誠!彼f這是謬論。他說這是愛的試金石。兩個人爭執(zhí)半天,誰也沒說服誰。他苦苦哀求說:“只一次。”她說:“那是禁區(qū),必須有證才行!苯Y(jié)果不歡而散。郭興家見她如此頑固,生氣地說:“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女人滿大街都是!”叢蕾見他說出這種侮辱性的話,賭氣地說:“那你去找愿跟你上床的女人吧!”從此,不再理他。
兩人分手,叢蕾也很痛苦。畢竟他救過自己,這也是自已的初戀。她也喜歡那種火辣辣的愛。但她有自己的底線,而且死守著那份純潔的貞操。她想,這是一道坎兒,他能不能邁過去,是對倆人愛情的考驗。從此,她沒有了笑聲,埋頭迎接畢業(yè)考試,也和其它同學(xué)一樣拼命地找工作。
后來,她見郭興家跟本班的韓月美在校外租房同居了。她鄙視他們的行為,但心里隱隱作痛。畢業(yè)后,她聽說韓月美去了郭興家家的公司,就把這份感情徹底放下了。沒想到半年之后,郭興家卻主動來看她。究竟為什么?她不知情,心里沒底兒。但想了解他和韓月美的一些情況,就答應(yīng)了他。父母不在家,就趕緊收拾屋子。剛拖完地,門鈴就響了。
叢蕾心里一陣狂跳。她捂著胸口平靜了一下,忐忑地去開門。見郭興家提著一兜子水果站在門外,驚訝地說:“你真快呀!”
“我在高速上開140邁,甭提多爽了!”
“還是開慢點兒好,安全第一!
“想到要見你,不由地油門就踩大了!
“別揀好聽的說了,快進來吧。茶都給你沏好了。”
“你爸媽在家嗎?”
“上班去了。”
郭興家聽說她一個人在家,上去摟住她就想親吻。
“這是干什么呢!”叢蕾毫無思想準(zhǔn)備,趕緊推開他。
“我好想你。這幾天滿腦子都是你!
“是不是跟韓月美鬧別扭,到我這里尋安慰來了?”
“不提她好嗎?”郭興家的臉立刻耷拉下來。
“她不是很愛你嗎?”盡管興家不高興,叢蕾還是問了一句。
韓月美確實喜歡郭興家。喜歡他長得帥氣,喜歡他花錢的仗義。在學(xué)校,她聽說他家的制衣公司做外國名牌,只問了一句,他就慷慨地給了她兩件。她妒嫉他跟叢蕾相愛,想把叢蕾擠走,在背后說了她不少壞話,但不奏效。就在她感到無望的時候,聽說叢蕾跟他鬧矛盾了,立馬主動邀興家逛街、跳舞、喝酒,還投其所好地給他買這買那。當(dāng)時興家的感情正處于真空地帶,就接納了她。時間不長,又主動提出與興家在校外租房同居。即便這樣,興家心里也忘不了叢蕾,不斷給她發(fā)個短信,試探兩人修復(fù)感情的可能。叢蕾卻不再理他,一條短信也沒回。畢業(yè)前夕,興家到處找叢蕾,想當(dāng)面跟她道歉。那時叢蕾正忙于找工作,直到離校也沒見到她的身影。
畢業(yè)后,郭興家讓韓月美來郭家的制衣公司上班。她就認(rèn)為興家完全接納了她,也就把偽裝撕下來,不再偽裝拿捏了,那貪圖享樂的本質(zhì)就原形畢露了。她講究穿戴,濃妝艷抹,整天纏著興家給她買這買那。興家越來越煩她,甚至有些討厭。嫌她貪圖享受,愛財如命,太世俗,太淺薄。想起叢蕾,更加后悔。對叢蕾的思念也越來越強。她生活得怎么樣?找到工作了嗎?是否戀愛了?對這些,他一無所知,十分牽掛。他想跟叢蕾冰釋前嫌,重歸于好,就找她來了。
郭興家抱怨說:“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給你發(fā)了那么多短信,為什么一個不回?難道你就那么恨我嗎?”
“恨談不上。我只是沒韓月美那么賤!”叢蕾不想糾纏過去的感情,把話題岔開。高興地說,“快說來滄海干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盡管說話!
郭興家認(rèn)真地說:“我不是來出差,真的是專程來看你的!
“真的嗎?”叢蕾有些受寵若驚了。
“這幾天她攪得我心里好煩,就來找你了!
“謝謝你還能想起我!
“你一直在我心里。”郭興家問,“找到工作了嗎?”
這句話捅在了叢蕾的傷疼處,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眼圈兒一紅,淚水就溢出來了。她搖搖頭,嘆口氣說:“人們說,大學(xué)畢業(yè)就是失業(yè),這話一點兒也不假。如今最難的事,莫過于找工作了。一家人正為這事發(fā)愁呢!
“你那么優(yōu)秀,還愁找不到工作嗎?我堅信會有人欣賞你!
“現(xiàn)在的情況是,想要我的單位,我看不上;我看上的單位,嫌咱們學(xué)校檔次低!
“這些人也太形而上了吧?他們兩眼只盯著名牌學(xué)校,難道三類大學(xué)就沒有好學(xué)生嗎?”郭興家有些憤憤不平。
“現(xiàn)實就是這樣!”
“工作嘛,包在我身上,F(xiàn)在跟我走!”
“干什么?”叢蕾眉頭一皺,大惑不解。
“陪我去玩玩。”
“玩玩?我哪有這心情!”
“在家里更郁悶,還不如出去散散心呢。”
“去哪里!”
“我開著車呢,咱倆來個自駕游。想去哪兒就去那兒!
“我可沒這心情!眳怖傧氲阶砸蜒矍暗奶幘,情緒突然變了,“我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不就是找工作嘛,包在我身上!惫d家說,“如果你不嫌我家公司是民營,可以先在那里屈就。等找到好的了,再去也不遲!
“韓月美不是在你的公司嗎?我不去。”這是她最忌諱的。
“她走了!迸d家說得很含乎。
叢蕾追問:“她辭職了?”
“沒有。她賭氣回家了!
“過不了兩天,她就回來了。我去了多尷尬呀!”
“叢蕾,俺倆不合適。”興家終于說出了憋在心里的話。
叢蕾不禁眉頭一皺,想了想說:“原來你想讓我去填補你感情的空白呀!”
“你咋這樣想呢!”這句話好像傷了興家的感情,臉立馬耷拉下來。
“對不起!眳怖僖娝桓吲d了,趕緊道歉。接著問,“我去你們公司能干什么呀?”
“工作隨你挑,月薪三千。可以嗎?”
叢蕾以為他在開玩笑,就逼了一句:“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
“來,拉勾兒!惫d家說著,就勾住叢蕾的小姆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兩個人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發(fā)誓。
叢蕾給媽打個電話,說跟同學(xué)去玩幾天,就上了郭興家的車。
2
郭興家?guī)е鴧怖僮择{游,自然有他的打算。
自駕游確實自由,路線自已選,時間自已定,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他倆沿著津浦高速南下,走到濟南就下午兩點了。隨便吃了點飯,就去看趵突泉。叢蕾失望地說:“什么趵突泉呀,冒出的泉水還沒有半尺高呢。”興家說:“旅游就是這樣。不來后悔,來了也后悔。別管怎么說,我們看過趵突泉了。”接著,他又帶她去了大明湖,在那里租只小木船劃了一圈兒。叢蕾也不滿足,“這里比西湖差遠(yuǎn)了,還不如白洋淀呢!惫d家見她不太高興,建議說:“要不咱們?nèi)ヌ┥。泰山號稱五岳獨尊,人間仙境!”
叢蕾高興得跳起來,舉雙手叫好:“我早就想登泰山了!”
“晚上,我們就住在泰山頂上,明天起早看日出!”
叢蕾一高興,就情不自禁地?fù)ё∨d家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本來他對叢蕾還矜持著,這一下逗起了他的勁頭兒,就把車停在高速路的耳道上,兩人盡情地親吻起來。
一陣親吻,郭興家像注射了一針興奮劑,特別精神。他駕著方向盤,沿津浦高速繼續(xù)南行,到達(dá)泰山腳下,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
郭興家找個地方把車停下,就接著叢蕾去打聽爬山的路線,同時問了一下住宿和看日出的地方。有人告訴他,泰山頂上有三家旅館,只有神憩賓館是三星級,24小時有熱水,而且位于玉皇廟前,只是價錢貴一些。其它旅館一夜一二百元,這個賓館一個標(biāo)準(zhǔn)間每夜500元。
郭興家用征詢的目光看著叢蕾說:“今晚我們就住這個賓館了!”
叢蕾像嚇著似的驚叫起來:“一個房間就五百元,兩個房間就是一千!”
“管它呢。為了玩得痛快,一千就一千!今晚咱倆也神憩一回!”
兩個人在山下找個小飯店,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手牽手地開始了爬山。
爬到山頂,找到那個神憩賓館,就快夜里十點了。到了服務(wù)臺,張口要了一個標(biāo)間。叢蕾把他叫到一邊說:“咱倆住一間不方便吧?”
“你不是嫌貴嗎?”
叢蕾思忖了一下說:“住一間也可以。不過,你要發(fā)誓,一定要老實,不準(zhǔn)侵犯我!
“保證做到!”郭興家假惺惺地作了個立正的姿勢,還打了個敬禮。
郭興家拿著兩人的身份證登記后,交了押金,一位服務(wù)小姐就領(lǐng)他倆上樓了。開門后,給他倆交待了一些諸如電視怎么開、熱水器怎么用、電話怎么打的問題,就走了。
叢蕾掃視了一下這個房間,把嘴一撅說:“什么三星級呀,這就是一般的標(biāo)間。論設(shè)備,連一般也夠不上。如果在市里,頂多值一百元,他們竟然要五百!”
“這不是在山上嘛,物以稀為貴。再說,建這賓館,任何一種建材都要人擔(dān)上來,要花多少錢呀!咱們住在這里,一是圖舒服,二是為了看日出啊!”
“這也太貴了!”
“錢是干什么的?就是用來滿足欲望的。我們用五張百元大鈔,就能換來舒適的住宿,滿足看日出的愿望。值!”
郭興家這么一說,叢蕾不再說什么了。她見屋里的兩張單人床間隔只有一米的距離,又躊躕起來。盡管興家發(fā)誓不打擾她,她總覺著不保險。又追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會騷擾我嗎?”
郭興家瞟了她一眼,流露出一絲壞笑說:“你是不是求之不得。
“你胡說!”叢蕾說,“要不你再給我開個房間吧。”
“不心疼錢了?”興家問了一句,沒等叢蕾回答,就說,“湊合著住吧!
“我媽一再叮囑我,不結(jié)婚不能隨便辦那事。”
興家笑笑說:“都什么年代了,你媽還這么封建!”
叢蕾嚅囁地說:“我害怕……”
“你要怕從床上摔下來,咱就把兩張床并在一起!
“不,不!……”叢蕾像嚇著似的驚叫起來。
郭興家對女孩子貫用欲擒故縱的方法。他見叢蕾一副不情愿的樣子,裝作生氣地說:“既然這樣,那就另給你開個房間得了!
“可是,還要花五百呀!”叢蕾語氣里透著惋惜。
“心疼錢了?”郭興家反問一句,“錢是王八蛋,花了再賺!我怎么能為五百塊錢讓我愛的叢小姐心里不安呢!闭f著,就拿起電話撥打服務(wù)臺。
叢蕾趕緊把電話摁下,“就住這吧,你老實點兒就行了。”
“有你這大美女睡在身邊,我能老實嗎?”
叢蕾看他一臉壞笑的樣子,覺得今晚是逃不過去了。嚴(yán)肅認(rèn)真地問他:“你會娶我嗎?”
郭興家說:“叢蕾,我們的愛是純潔的。愛就愛了,不附加任何條件。我不對任何人許諾什么。有條件的愛不是真愛。你是真的愛我嗎?”
一句話,把叢蕾問愣了。她總覺得他是不求上進的“啃老族”,懷疑他的工作和生活能力,F(xiàn)在興家直通通地問她,她只好實話實說:“我喜歡你的帥氣,喜歡你的真誠正義,喜歡你的爽快大方,也喜歡你的風(fēng)流倜儻。但我不喜歡你的玩世不恭。大學(xué)畢業(yè)了,不應(yīng)該躺在父母創(chuàng)造的安樂窩里享清福,應(yīng)該干一番事業(yè)!
盡管叢蕾對他是一分為二的,心里依然認(rèn)定她不愛他。掃興地說:“怪不得那次我要求跟你同居,你拒絕了。原來你根本不愛我,我看錯人了。”
叢蕾覺著興家誤解了她,再次表白說:“我是不愛你的缺點。但是,如果我不愛你,會跟你單獨出來嗎?”
“叢蕾,對不起。愛是不能勉強的。既然這樣,還是給你開個房間吧!迸d家說著,又拿起了電話。
如果說,那次叢蕾拒絕他提出的同居要求,是因為她愛他還不夠深,或者說還沒有決定嫁給他。自從韓月美跟興家好了之后,她心里那酸酸的滋味驗證了她的愛。然而,后悔已經(jīng)晚了。這次他特意來家找她,說明他還在深愛著自已。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了,難道這次還要失去他嗎?她再次把電話摁下,笑著說:“興家,咋不識逗呢。我都跟你出來旅游了,也跟你住在了一個房間,難道還懷疑我對你的愛嗎?實話告訴你,我是怕懷孕!闭f著,紅著臉低下了頭。
這是真心話。這話就是默許。郭興家心里好激動,上去就把她摟在懷里,親吻起來。
“幾天不見豆芽菜,你就這么急呀!”叢蕾的口氣像是責(zé)怪他,其實是在試探他的心。
“現(xiàn)在只有咱倆,不許提她!”
兩人忘情地親吻了一陣。郭興家說:“爬了半夜山,餓了吧?洗洗手,咱們?nèi)コ砸瓜。?br /> 餐廳就在二樓,是自助餐,全天候服務(wù)。二人走進來,見飯菜雖不太豐盛,也有二十多樣兒。郭興家說:“你去弄幾樣菜,我去買瓶酒。”
叢蕾說:“我不會喝酒!
“爬了半夜山,累了,喝一點兒睡著舒服!
既然他這么說,叢蕾也就沒有阻攔。
兩人吃過夜宵,就十一點多了。回到房間,叢蕾就打開了電視。興家說:“天這么晚了,洗洗睡吧!
“那你先洗!
兩人推讓了一陣,叢蕾就去了浴室。
郭興家在臥室看著電視,卻看不進去。他聽著衛(wèi)生間那嘩嘩啦啦的撩水聲,再也按奈不住了。立馬脫光,沖進了衛(wèi)生間。叢蕾驚叫了一聲,“你這是干什么呀!”
“我想洗個鴛鴦浴。”興家說著就跳進了浴池,從后面抱住了她那白嫩細(xì)軟的腰肢。她趕緊用兩手捂住她那豐滿的雙乳。他說:“都這樣了,還害羞什么!”
“我不習(xí)慣。”
“來,我?guī)湍阆!迸d家說著,又摟住了她。
叢蕾這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暴露自已的裸體,而且是一絲不掛。她沒有一點思想準(zhǔn)備,那粉嘟嚕的臉羞得更紅了。她掰開他的手,像泥鰍似的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來,我給你搓搓背。”興家說著,拿起一條毛巾,就在她的背上輕柔地搓起來。問她:“舒服嗎?”
“舒服,太舒服了,從來沒有過的舒服!
“那你還不讓我進來。”
“你搞突然襲擊,把我嚇壞了!
“我想看看你,快轉(zhuǎn)過身來。”興家說著,就扳過她的身子,真是凹凸有致,線條分明,那兩個乳房像新出鍋的饅頭那么雪白,乳暈淺淺的,乳頭不大,呈粉紅色。他猛地趴在懷里把那乳頭含在了嘴里。叢蕾咯咯笑著說:“你真壞!”
“今晚我就要壞你!”郭興家說了這么一句,赤條著把她抱在了床上。
叢蕾看到他那兩只燃著欲火的眼睛,心里跳得更厲害了。她雙手抱著雙腿,縮成一團,喃喃地說:“我好害怕!
“怕什么?你不是說愛我嗎?”
“可咱倆沒有……”
這話像一盆冷水潑在興家的頭上,身上燃燒的那團欲火一下子被澆滅了。沮喪地說:“性是愛的必然。但,愛不能勉強。強扭的瓜不甜嘛。所以,我不勉強你。”說著,往旁邊一張床上一躺,輕輕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叢蕾見他不高興了,又有些后悔。既然兩人已經(jīng)這樣了,就應(yīng)該做他的妻子。這也說明,他跟韓月美根本不是真愛,或說兩人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最終會娶她的。既然這樣,這種事總要發(fā)生,何必在乎早晚!這么一想,爸爸一再申明的家規(guī)和媽媽的再三叮嚀,一下子飛到了九霄云外。過來勾住他的脖子說:“興家,既然你這么愛我,那就想咋樣就咋樣吧!闭f著,往他身邊一躺,兩手?jǐn)傞_,兩眼一閉,任郭興家擺弄。
郭興家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欣賞著她那白皙嬌嫩的胴體。別看她是那種飽滿的圓臉,身上并不胖。那秀美苗條勻稱的身體緊繃著,皮膚光滑而柔軟。兩個又鼓又圓的乳房,閃現(xiàn)出活潑生動的光彩。那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已經(jīng)閉上,面頰閃著羞澀紅潤的光。
郭興家激動得有些發(fā)抖。他急切地掰開她那緊繃著的玉腿,急不可耐地?fù)淞松先ァK纳眢w痙攣了一下,“啊”地叫了一聲,就不再吭聲。他是情場老手,有經(jīng)驗地運作著,且越戰(zhàn)越勇,幾乎使足了全身的力氣。最后猛地抱緊她,就不動彈了。她覺著有一股不可名狀的熱流射進了身體,卻沒有感到一絲愉悅,恐懼攫住了她的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興家從她身上滾下來,他見她屁股底下墊的那些衛(wèi)生紙染紅了,驚訝地說:“你還真是處女!”
叢蕾驚恐地坐起來,看到那鮮紅的血,有些害怕。她囁嚅地說:“我成了你的女人,你可要娶我呀!”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處女。對當(dāng)今的大學(xué)生來說,真是難能可貴啊。我會好好待你的!
“我會懷孕嗎?”叢蕾怯怯地問。
“哪有這么巧!”郭興家問她,“你感覺怎么樣?好受嗎?”
叢蕾搖搖頭,“好疼,好害怕!
“這是第一次,再做就舒服了。來,咱再來一次。”郭興家說著,又爬上了她的玉體。
這次他沒有急于進入,而是緊緊摟著她親吻,并用右手輕輕揉搓著她下面那個最敏感的地方。她像觸電一樣一陣陣顫抖起來。她想叫,嗓眼里卻像塞著一團棉花,叫不出來。
他溫婉地問:“舒服嗎?”
叢蕾滿足地點點頭。
郭興家見到火候了,又翻身上去云雨起來。他緊摟著她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腰肢,輕柔地推拉著。她渾身放松,合著眼任其運作。隨著一個個高潮迭起,漸漸像進入佳境。她忽地抬起頭來急促地大喘氣,忽地又猛然躺下去扭動著身肢。他像一頭莽牛在瘋狂地搏斗,在她的身上肆意狂奔著。她感覺像蕩在海上的一只小船兒,忽地被拋上浪尖,忽地又被扔到海岸。她沖他甜美地笑笑,這好似一個獎賞和鼓勵,他更加威武起來。這一輪新的纏綿與繾綣,又一次高潮,又一次爆炸。兩個人折騰得大汗淋漓,喘息不止,然后像抽了筋骨,癱軟在床上,不再動彈。
“怪不得人們冒著危險偷情呢,原來這么爽。 眳怖俪鯂L禁果,感受到了無比的美妙。
“開始你還不愿意,傻不傻呀!”
叢蕾笑著撲到他的懷里,喃喃地說:“跟你在一起真好,真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