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的理由（代序）
　　——關(guān)于愛國的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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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yōu)槭裁匆獝蹏?一句話，國家養(yǎng)育了你。這好比問我們?yōu)槭裁匆獝鄹改�。因為父母生你養(yǎng)你，你與他們有了不可改變的血緣關(guān)系。同理，人與國家也是一種天然的血緣關(guān)系。你在這個國家里出生、成長，國家給了你特定的種族遺傳、生活基礎(chǔ)、社會關(guān)系、價值觀念、文化修養(yǎng)。你的身軀、你的精神是國家塑造的。國家民族的個性已經(jīng)深深地融化在你的血液里。國家的名譽、利益和你的名譽、利益緊緊地連在一起。于是你與祖國就既有了情感上的依存，又有了利益上的一致。這是我們愛國的天然的、血緣上的理由。人必須愛父母，這叫孝；人又必須愛祖國，這叫忠。忠孝二字是人類的基本道德，是人類對自己的母體，即父母和祖國的回報，是天然的法則，屬天理良心一級的最高的又是最起碼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無論哪個民族，概莫能外。烏鴉反哺，羊羔跪乳，動物且然，況于人乎?于是我們就有了一種無法割舍、無法忘懷，如影隨形、伴我終生的戀國之情。這是愛國的第一個理由，天然的無可辯爭的理由。
　　第二個理由是你既在國中，就要為國效力，就要關(guān)心這個“家”。當(dāng)年方志敏見祖國積貧積弱，被強敵欺侮，他在《可愛的中國》中說：“（母親）哭得傷心得很呀!她似乎在罵著:難道我這四萬萬的孩子都白生了嗎？”公民如果不愛國，這公民又有何用？真這樣，這個國家怎能生存？國家是我們大家的家，是民族的大家庭，她也需要不斷維持，不斷發(fā)展。對內(nèi)來說，祖國的繁榮發(fā)展得靠子女們的辛勞建設(shè)，如蜂釀蜜，如燕壘窩，不能有一時的停頓。對外來說，祖國必須有人來保衛(wèi)。一國既處于世界各國之林，必然會有各種利益沖突和競爭，甚至?xí)�遭遇欺侮和侵略。任何國家的獨立、發(fā)展和強盛都是靠她的全體人民萬眾一心、竭力奉獻換來的，每個國民都有出力費心，直至犧牲的義務(wù)。這是愛國的第二個理由。如果哪個人身處國中卻漠視國運，那是最大的不忠不義。雖然各個歷史時期都有漢奸、敗類，但這些人總是被人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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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由既立，接下來便是愛什么，怎么愛，即愛國的內(nèi)容和表現(xiàn)方式。依內(nèi)容而論大致有三：一愛祖國河山；二愛祖國人民；三愛祖國文化。
　　一要愛祖國河山。無論在哪個民族的心目中，土地都享受至尊、至敬的榮譽。記得小時候，每逢過年，村里必為土地神換一次春聯(lián):“土能生萬物，地可載山川�！蔽覀兊囊磺幸磺卸际亲鎳�這片土地所承載、所養(yǎng)育的。主權(quán)、人民、事業(yè)、財富等都因國土而存在。希臘神話中，大力士安泰俄斯，其力量只源于土地，只要他不離開大地，任何人都不可能將他戰(zhàn)勝。中國古代皇城里專建有社稷壇，用五色土拼成，皇帝每年要祭壇拜土。土即代表社稷。國土是一個國家賴以生存的根基，是它的第一物質(zhì)形態(tài)，是硬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土不存，國將不再。歷來的侵略戰(zhàn)爭都是先侵城掠地，犯人國土。而戰(zhàn)敗國最大的屈辱就是割地賠款，是去國逃亡或在已淪陷的國土上做亡國奴。“最是倉惶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曲”何其凄涼。1937年起，日本全面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掠我大半個國土長達八年�？谷樟沂考�鴻昌臨刑前賦詩曰：“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祖國的土地豈容外人蹂躪?“還我河山”是古往今來一切愛國志士泣血而呼的口號；“愛我家鄉(xiāng)”是一切愛國者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共同呼喚。愛國首先就要愛河山、愛國土。要保衛(wèi)她、維護她，讓她更富饒、更美麗。許多游子，去國之時身邊帶一把祖國的土，闊別歸來，不由得跪吻祖國的熱土。禾苗離土即死，國家無土難存。要熱愛祖國的土地，這是我們生存的根基。
　　二要愛祖國人民。人民是國家的主體，人民的意志支持著國家的存在。一個愛國者首先要擺對個人和人民的位置。就是封建時代也強調(diào)民重君輕，進入資本主義更有了民本、民主意識。一國之中從國家元首到普通百姓都是人民的一分子。對治國者來說，是人民之水推動著國家之舟。敬民愛民，按照民意來決策行事，就國運興，國事盛，國勢強；輕民賤民，逆民意專橫妄為，就國運衰，國事敗，國勢弱。從這個意義上說，凡親民愛民、治國有成的國君、總統(tǒng)、元首都是偉大的愛國者；而那些玩弄民意、輕賤民心，甚至置民于水火的人，都是誤國盜國者，甚至是賣國者。遍觀歷史無不如此。每一個生活在一定國度里的人都必須按照國中最大多數(shù)人的意志行事。沒有人民的解放就沒有個人的解放，沒有人民的幸福就沒有個人的幸福。那些握有一點權(quán)力就作威作福、欺壓人民、反人民的人，那些不顧人民利益暗售其奸、中飽私囊的人，都會為社會所唾棄，都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所以每一個愛國者、每一位志士仁人，都把能為人民做一點貢獻看做自己終生奮斗的職責(zé)。陳毅有詩:“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生親父母，我是斗爭好兒郎�！编囆∑秸f：“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泵珴蓶|將這一愛國思想提煉為精辟的五個字:“為人民服務(wù)。”雖然中外歷史上曾對無數(shù)的帝王、元首喊過萬歲，但只有“人民萬歲”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而“人民的功臣”稱號則是歷史對愛國者的最高獎賞。
　　三要愛祖國文化。文化是一個民族的血型，是這個民族在長期的歷史演變中所積累、所認同的精神準(zhǔn)則。國家和民族的概念不完全相同，一個國家可以是單民族也可以是多民族的，但只要幾個民族在一個統(tǒng)一的國度里生活，就可因國家的影響力和長期的融合，形成一個大的民族群體。如我國有56個民族，又可統(tǒng)稱一個中華民族。這樣從文化上也就會分出此國與彼國的不同。就像人的基因遺傳分出不同的膚色、體形，一個國家的文化遺傳也會分出不同的信仰、好惡、精神、道德等標(biāo)準(zhǔn)。文化是一個國家的魂，是祖國為她的兒子留下的精神基因。我們看海內(nèi)外的中華民族子孫，盡管多少年來可能居住環(huán)境不同、政治派別不同、生活習(xí)慣不同，但還是年年要到陜北祭黃帝陵，到福建拜媽祖廟，在家里供關(guān)公，與子孫說岳飛，就是因為還有文化這條根、這個魂。一個中國人，當(dāng)他離鄉(xiāng)背井在國外時，當(dāng)他暫時離開祖國人民時，他仍感到自己是一個中國人。但是假如他不認識祖國的文字，不知道祖國的歷史，已沒有本民族的習(xí)俗，那么他縱然還是黑發(fā)黃膚也不能再算是一個中國人了。因為他精神世界中的這條文化之根已被徹底拔掉。所以歷史上一切侵略者在攻城略地之后接著便是同化人家的文化。都德的小說名篇《最后一課》，就是寫普魯士侵入法國，從次日起學(xué)校里將不能再用法語上課。日本人一占領(lǐng)東北就強制推行日語，企圖從根子上奴化下一代，讓你幾代之后竟不知自己是何人種。愛國須愛祖國的文化，因為這是國家、民族的靈魂。
　　國土是根，人民是本，文化是魂。一個無根、無本、無魂的人是多么可憐！他不但身體漂泊無定，就是靈魂也無處歸宿。所以愛國，一要愛祖國的河山土地，二要愛祖國的人民，三要愛祖國的文化。有這三樣，就是一個赤子，就是一個愛國者，一個有血、有種、有志的人。
　　（三）
　　明白了愛國的含義，我們又該以一種什么樣的愛心去實施這份愛意呢？概括起來有三，即憂國、救國和報國。
　　憂國是對國家命運的關(guān)切與思考。自從范仲淹長嘆一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之后，這句話就成為一切愛國者的座右銘。憂心，是一種責(zé)任，沒有一定覺悟、一定的社會責(zé)任感的人不會心憂天下。這是因為：一者，國家離個人實在太遠，一般人為柴米之事所擾，人情得失所纏，哪有心有力顧及國事。二者，平時治國賴良才重器、高官謀臣，一般也輪不到普通百姓去思考國事。三者，和平時期，國家正常運轉(zhuǎn)，可憂之事并不突出。但正是平地驚雷、鶴立雞群才顯得不一般，在平平常常的日子里能有一些平平常常的人去思考國家大事，這才是最可貴的。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所謂身無分文，心憂天下。這種憂心是真正把國家掛在心上，忘不得，放不下，想得苦，思得深，不僅表現(xiàn)為深切的責(zé)任，更表現(xiàn)出驚人的才學(xué)和政治智慧，當(dāng)遇有阻力時又表現(xiàn)出非凡的勇氣�，F(xiàn)代人中如馬寅初，他在1957年中國人口還只有6億時就提出要計劃生育，卻受到批判。他說:“我雖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敵眾，自當(dāng)單身匹馬，出來應(yīng)戰(zhàn)，直到戰(zhàn)死為止�！惫湃酥腥缧翖壖擦魍瞿隙珊蠊采�活了40年，南宋對他時用時棄，加起來只用了20多年，20多年間又調(diào)動了37次。但他還是不停地上書提建議，并以詞抒憂憤。外國人中，如美國第一位總統(tǒng)華盛頓，在干滿兩任后發(fā)表演說絕不連任，以免為后人留下壞先例。還有1962年當(dāng)我國經(jīng)濟困難，農(nóng)村又正是“公社化”高潮時，陜西一個叫楊偉名的農(nóng)民知識分子上書中央，要求退回到單干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當(dāng)時這實在“大逆不道”，他后來被迫自殺。但歷史證明他們都憂之有理，他們的憂國文章成了歷史的經(jīng)典。以憂心來體現(xiàn)的愛國要靠理性的思考，需要廣博的知識和對社會規(guī)律的深刻認識，所以憂國之心多存在于知識分子中。這是一種先知先覺、大仁大智。
　　救國是在國家危難時刻所表現(xiàn)出的行動和犧牲精神。歷史上每一次國家民族危亡之時，都會出現(xiàn)一批民族英雄，同時也會有漢奸、叛徒。國家危機當(dāng)然首先考驗著政府，但同時也考驗每一個公民。這種時刻，救國是最起碼的做人標(biāo)準(zhǔn)，又是凝聚全國人民的精神支柱。這時，無論哪個黨派、哪個人，只有高舉救國的旗幟，才能順民心、得民意，才能得天下。中國共產(chǎn)黨就是在領(lǐng)導(dǎo)全民的抗日戰(zhàn)爭中得到民眾的認識和擁護的，終于戰(zhàn)勝國民黨，創(chuàng)建了一個新中國。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一個人可立成英雄，揚名于世；也可立成漢奸，遺臭萬年。周作人，本是一個有影響的作家，可惜后來當(dāng)了漢奸。千百年來，岳飛和秦檜已經(jīng)成為愛國者和賣國者的代名詞，分別代表忠奸的形象。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fā)，凡當(dāng)時為民族、為國家利益作出貢獻和犧牲的人都是愛國的，他們所體現(xiàn)的愛國精神并不會因現(xiàn)在的時勢不同而失去光輝。所以蘇武、辛棄疾、岳飛、文天祥、史可法、林則徐仍然受到今人的崇拜。愛國精神正是在這種傳承中才得以發(fā)揚。同樣我們也尊敬如華盛頓、邱吉爾等一切其他民族的愛國者。那些不妨礙別國和他民族的利益，為本國本民族利益奮斗的人永遠是高尚的。
　　報國是對國家的一種責(zé)任心，是盡心盡力的付出和奉獻。一個人可能生不逢時，不能出現(xiàn)在救國的戰(zhàn)場，也可能智力不夠高，沒有更有效的治國良策，但卻可以時時處處盡到報國之心。他可以將自己力所能做的事全部聯(lián)系到對國家民族的貢獻上去。鄧稼先是一個典型的盡職報國的愛國者。他在世時，甚至他去世后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這于他又有何礙?他靜靜地為中華民族完成了一件大事，造出了原子彈，讓民族“直起了腰”。袁隆平也是一個盡職報國的愛國者，他幾十年如一日在田野上、在稻田里奮斗。他的優(yōu)質(zhì)雜交水稻，很大程度上解決了中國人的吃飯問題。報國心是一份平常心，就像在父母面前的一份孝心，是不要特意表現(xiàn)，但要時時準(zhǔn)備、事事盡心的。當(dāng)每一個公民都能自覺做到這一點時，國家就會格外強盛，民族就會格外興旺。
　　憂國、救國、報國是我們在不同形勢下所表現(xiàn)的愛國方式。少先隊有一句口號：時刻準(zhǔn)備著。對一個愛國者來講，他時時刻刻都在準(zhǔn)備為國效力，為國獻身。他的每一縷思考、每一次行動，生命的每一分鐘都在化作對祖國的奉獻。
　　愛國，永遠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存在的支柱，也是做人的起碼標(biāo)準(zhǔn)。
　　壺口瀑布記
　　凡世間能容、能藏、能變之物唯有水。其亦硬亦軟，或傲或嗔，載舟覆舟，潤物毀物，全在一瞬之間。時桃花流水而陰柔，時又裂岸拍天而狂放。凡河川能伸能屈，能收能藏，唯我黃河。其高峽為鏡，平原飄帶，奔川浸谷，挾雷裹電，即因時勢而變。時滔天接地而狂呼，時又擁地抱天而低言。
　　我曾徘徊于黃河上游的劉家峽水庫，驚異于她如泊如鏡的沉靜;曾生活于河套平原，陶醉于她如虹如帶的飄逸;也曾上溯龍門，感奮于她如獅如虎的豪壯。但當(dāng)我沿河上下求索而見壺口時，便如癡如狂。壺口在山西吉縣境內(nèi)，是黃河上唯一的瀑布。因狀如壺口而得名。水流至此急沖溝下，人觀瀑布由上俯下，只見煙水迷漫，船行至此得拖出河岸，繞過壺口。此即古書上所載“河里冒煙，旱地行船”。原來黃河在這里，先因山逼而勢急，后依灘瀉而狂放，排山倒海，萬馬奔騰，喧聲盈天。卻正當(dāng)她得意揚眉之時，突以數(shù)里之闊跌入百尺之峽，如水入壺，騰蕩急旋。于是飛沫起虹，濺珠落盤，成瀑成湫，如掛如簾。裂堅石而炸雷，飛輕霧而吐煙，虎吼震川，隆隆千里，龍騰攪谷，巍巍地顫。波起濤落，切層巖如豆腐，照徐霞客所記，三百年來竟剜石開溝上剁三百余米。激流飛湍，銼頑石如木鐵。據(jù)民間所言，有黑豬落水，眨眼之間，褪毫拔毛，竟成雪白之豚。黃河于斯于此，聚九天雷霆，凝江海之威，水借裂石之力，轟然辟開大道坦途；沙借波旋之勢，細細磨出深溝淺穴。放眼兩岸，鬼斧神工，腳下這數(shù)里之闊的磐石，經(jīng)黃河濤頭這么輕輕一鉆一旋，就路從地下出，水從天上來。她順勢一躍，排山推岳，挾一川豪情，裹兩岸清風(fēng)，瀟灑而去，再現(xiàn)她的沉靜、她的溫柔、她的悲壯、她的大度。去路千里緩緩入海。嗚呼！蘊偉力而靜持，遇強阻而必摧，繞山岳而順柔，坦蕩蕩而存天地。美哉，壯哉，我的黃河！
　　（1993年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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