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吉中短篇小說集》精選了作者近幾年發(fā)表在各類文學(xué)期刊上的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從抒寫人性的角度出發(fā),關(guān)注現(xiàn)實(shí)和個體,關(guān)注身邊的人和事,特別是關(guān)注小人物的命運(yùn),極具時代特征和人文關(guān)懷。潘吉的小說,語言樸實(shí),情感真摯,令人回味。
潘吉,江蘇常熟人,小說愛好者。在《人民文學(xué)》、《延河》、《雨花》、《長城》、《青春》、《西藏文學(xué)》、《西部法制文學(xué)》、《紅豆》、《佛山文藝》等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多篇小說,并偶有獲獎。已出版中短篇小說集《透過開滿鮮花的婚姻》、《誰動了我的杯子》等。
二舅
渡
好市民高小剛
圍棋
婚姻之門
手
迷人的旅伴
秋天
血色黃昏
冰涼的夏天
腳
燃燒的日子
車啊車
杯子的故事
窗臺上的腳印 二舅
渡
好市民高小剛
圍棋
婚姻之門
手
迷人的旅伴
秋天
血色黃昏
冰涼的夏天
腳
燃燒的日子
車啊車
杯子的故事
窗臺上的腳印
走天路
殘局
梅林深處
水邊的玉翠
二舅長得身高馬大,一表人才,但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他英俊的身材,而是他那張關(guān)公一樣的臉。從我有記憶起,就知道二舅最愛喝酒。
我們這里管“喝酒”叫“吃酒”,年紀(jì)稍大一點(diǎn)的人還喜歡把“吃酒”說成“吃老酒”。不知老祖宗為何要把“喝”說成“吃”?開始我以為是一樣的動作,只是說法不一,后來查了字典,才知道兩者是有區(qū)別的!俺浴北取昂取倍嘁粋咀嚼過程,多一個咀嚼,也就意味著過程更長、更有滋味。
二舅一生沒什么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吃酒,這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的,也是人們不喜歡他的原因之一。我在外公外婆家生活那陣子,二舅插隊(duì)去了鄉(xiāng)下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每次回家就向我外婆伸手要錢買酒吃。外婆很摳搜,一般不給錢,即便有時發(fā)善心給一點(diǎn)也總是邊掏錢邊罵人,“膩猢猻,老酒吃么哉,總有一天吃殺忒!”
“膩”是我們生活中的土話,“第二”的意思。凡跟“膩”字沾邊的都不怎么好,膩垃粞一一不好相處的人、膩邋遢一一不講衛(wèi)生的人、蔣膩奶奶一一惹不起的人。二舅在三個兒子中排行老二,自然也不怎么好,可這個“膩”字著實(shí)冤枉了他。二舅既不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巾不是一個不講衛(wèi)生的人,更不是一個惹不起的人。
二舅有個怪癖,說出來也許你不信。他從小到大,每次在家里坐馬桶大便吋,非得把下身脫得一絲不掛。有一次被我發(fā)現(xiàn),好奇地問他原因。他說,這樣大舒服,大得出。我私下里想,他是空傲干凈,生怕大便大到自己褲子上。二舅的衣服不多,褲子就更少,我看他老是穿著那條卡其布的黑褲子。
二舅雖然衣服少、錢也沒有,但人善良、脾氣好,外婆罵他一般不回嘴,如果馬上有酒吃,就會像神仙那樣樂呵呵的,更不會回嘴了。有一次二舅從鄉(xiāng)下回城,開口問我借錢,我問他派啥用場?他說酒念頭上來了。我說,上午不是看到外婆給你錢了么。他說,沒了。我說不可能。他說真的沒了。原來他在酒店門口遇上了乞丐,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孩.聽那女孩說,父親早亡,母親重病在身,家里還有兩個餓著肚皮的弟妹.二舅聽了她的遭遇,又見那女孩長得水靈,就動了側(cè)隱之心,把身上的酒錢一股腦兒掏給了對方。我說,“你也太好了,不會是個女騙子吧!彼f,“那個小姑娘看上去很是可憐,給她錢我情愿,譬如燒香了!
二舅就是這么一個好脾氣的人。他會疼人,可周圍的人一個也不疼他。我不知道為何人人都不疼他?連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也不疼他,他們只疼我的大舅和小舅,否則干嘛只叫他一個人去農(nóng)村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呢?大舅進(jìn)了吃不完大米的糧管所,小舅進(jìn)了牛逼哄哄的機(jī)械廠。在三個娘舅中,雖然二舅最沒錢,與他相處的時間也不算最長,可我與他的關(guān)系最好。
我喜歡二舅的沒大沒小,特別是聞到酒香那副迷花眼笑的樣子。記得他從“廣闊天地”正式回城的那一天,他不是一般地迷花眼笑,而是情不自禁地笑,從心底里泛出來地笑。他見了我,就拉我一把說,“大外甥,走,今朝請你吃老酒!”我問,“碰著啥開心事體了?”他握著拳頭,朝天用力伸了伸手臂說,“我也要做工人階級了!”我不以為然的說地說,“啥稀奇?人家三舅老早就當(dāng)工人階級了!倍苏f,“他的工人階級與我的工人階級不一樣!蔽覇枺坝猩恫灰粯?”二舅賣關(guān)子,要我猜猜看。我猜了半天也沒猜出來,后來他告訴我說,他當(dāng)?shù)氖翘焯煊欣暇瞥缘墓と穗A級。原來他分配進(jìn)了城里唯一一家酒廠工作。
那天被二舅拉去吃酒的情景記憶猶新。起初我不想去,倒不是真的不想去,也不是剛好是我十二歲生日,而是怕被外婆罵。外婆罵起人來不留情面,像冬天里的冰雹。我雖然沒被外婆罵過,但見過她罵二舅的樣子,簡直是一個張牙舞爪的狼外婆。我對二舅說,“我不去了.”二舅胸脯一挺拍著我的肩膀說,“你怕什么?男人遲早要學(xué)會吃酒的!
二舅用手按著我的肩膀,兩個人雄赳赳氣昂昂跨過人行道,并肩鉆進(jìn)了位于縣南街口的太白酒家。這酒家有點(diǎn)像魯迅筆下的咸亨酒店,當(dāng)街也是一個曲尺形的大柜臺,柜里面?zhèn)渲鵁崴,可以隨時溫酒。二舅說話的口氣讓我想起了孔乙己,他對柜里的伙計說,“熱兩碗黃酒。來一盆鹽水豆!蔽矣浀每滓壹翰畈欢嘁彩沁@么說的,“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我們說的鹽水豆其實(shí)與孔乙己要的茴香豆是一種食品,都是用蠶豆加工制成的,只是叫法不同。不過,我一點(diǎn)也看不出二舅身上有孔乙己的味道,孔乙己還有讀書、哪怕是偷書的愛好,可二舅除了吃酒還是吃酒.別的一點(diǎn)愛好也沒有。太白酒家我以前沒來過,二舅領(lǐng)著我往里走。這酒家店堂不大,地面也不十分干凈,里面擺著不過五六張洫膩膩的小方桌,周圍放著一些高矮不一的條凳。我踩著水漬漬的地皮,挑了一張稍高的條凳坐下,等著黃光光的老酒端上來。酒店伙計很快熱好了酒,喊一聲,“酒來了,黃酒兩碗,鹽水豆一份,兩位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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