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是一部有著小說閱讀質感的散文集,也是一本“認心又認人”的書。。
作者蔡崇達,本著對故鄉(xiāng)親人的情感,用一種客觀、細致、冷靜的方式,講述了一系列刻在骨肉間故事。一個福建漁業(yè)小鎮(zhèn)上的風土人情和時代變遷,在這些溫情而又殘酷的故事中一一體現。用《皮囊》這個具有指向本質意味的書名,來表達作者對父母、家鄉(xiāng)的緬懷,對朋友命運的關切,同時也回答那些我們始終要回答的問題。
書中收錄有《皮囊》《母親的房子》《殘疾》《重癥病房里的圣誕節(jié)》《我的神明朋友》《張美麗》《阿小和阿小》《天才文展》《厚樸》《海是藏不住的》《愿每個城市都不被閹割》《我們始終要回答的問題》《回家》《火車伊要開往叨位》等14篇作品。
其中《皮囊》一文中的阿太,一位99歲的老太太,沒文化,是個神婆。她卻教給作者具有啟示力量的生活態(tài)度:“肉體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伺候的!
《母親的房子》里,母親想要建一座房子,一座四樓的房子,因為“這附近沒有人建到四樓,我們建到了,就真的站起來了”。為了房子,她做苦工,撿菜葉,拒絕所有人的同情,哪怕明知這座房子不久后會被拆毀,只是為了“這一輩子,都有家可歸”。
而《殘疾》里的父親,他離家、歸來,他病了,他掙扎著,全力爭取尊嚴,然后失敗,退生為孩童,最后離去。父親被照亮了。被懷著厭棄、愛、不忍和憐惜和掛念,艱難地照亮。就在這個過程中,作者長大成人。自70后起,在文學書寫中,父親形象就失蹤了。而蔡崇達的書里,這個形象重新出現了。
這部特別的“新人新作”,由韓寒監(jiān)制,上市之初即廣受好評。莫言、白巖松、阿來、閻連科等評價為當下寫作中的一個驚喜;蛟S《皮囊》真是新生的"非虛構"寫作林地里,兀自展現的一片完全與眾不同、可讀可思、獨具樣貌的林木。
時間沉淀之后,或許,80后出現了最重要(最好)的作家--蔡崇達。
他讓韓寒為了促成結集邀約三年;
他讓劉德華三十年來首次親筆推介;
他讓文學評論大家李敬澤提筆作序;
他讓白巖松引為同路人并傾情贊賞。
莫言、韓寒、白巖松、劉德華、劉同、蔣方舟、李敬澤、阿來、閻連科、韓松落、謝有順、李海鵬、陳希我、曾念長聯名推薦。
序1:韓寒
好的文字往往帶給人兩種閱讀感受,一口氣讀完或者舍不得讀完。我不想說老蔡的文字是哪種,因為不希望讀者在閱讀前有個討厭的推薦人給他們先入為主的印象。
很早前就看過他的幾篇短文,于是這本書便成了我很期待的一樣事物。我會將這本書帶上旅途,在每個靜謐陌生的夜晚拿出來慢慢看,而不是紅燈亮起或者堵車不動時。
這本書他寫了很久,我希望自己能讀更久。慢一些,不爭一些,也許得到更多,到達更快。
劉德華╱生命中多添一盞明燈
認識崇達僅三兩年吧,懂他真誠,因為有過幾次掏心詳談,知他能寫,卻沒有機會真正看過他的文章,直至崇達送我這書。
打開《皮囊》,讀到崇達果然文如其人的真摯,坦蕩蕩的自然自白成長經歷,沒有掩飾凡人難免的喜、怒、哀、樂、貪、嗔、癡,所以很真。
視人生無常曰正常,或許是頓悟世情,也可能是全心冷漠以保持事不關己的距離,自我保護;看崇達敞開皮囊,感性分陳血肉人生,會不自覺卸下日常自甘冷漠的皮囊,感同身受,因為當中,都有著普通人就會有的閱歷或感悟,所以共鳴。凡塵俗世,誰不是普通人?
人生際遇的好與壞,關鍵往往在于生命里碰到甚么人,只要能對你有所啟發(fā),都是明燈。崇達的《皮囊》里,有的是對他成長中有所啟發(fā)的人,造就了他步步達成目標的人生;我認識崇達、看他的書,總有啟發(fā),就如生命中多添一盞明燈。
李敬澤╱認心、認人的《皮囊》
如果皮囊朽壞,我們還剩下什么?
好吧,你告訴我,還有靈魂。
有嗎?
有的吧。
--你都有點像祥林嫂了。好吧好吧,我信了。
可是,那脫去了皮囊的靈魂啊,他們在忙什么?下地獄或上天堂或在荒野上游蕩?我讀古人的記敘,總覺得,那些孤魂野鬼,它們所渴望的,不過是轉世為人,再得一具皮囊。
溫暖的、逸樂的、疼痛的、脆弱的、可恥的皮囊。
蔡崇達寫了一本書,就叫《皮囊》。
當我看到,父親死去,而兒子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時,我忽然發(fā)現,有點不對了。
是的,我的淚腺受了刺激,有液體分泌,我知道,那叫淚水。
我說服自己,這不值得流淚,這不值得哭,我所看到的不過是、僅僅是人世間每時每刻發(fā)生的事。
這不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這是一種刻骨的憤怒,憤怒于,人在受苦,而他竟注定孤獨無助,兒子也幫不了父親,一切皆是徒勞。或許,皮囊的冷酷法則就是,它從不許諾什么,它不相信奇跡,不相信心。
是啊。皮囊有心。
不管這具皮囊是什么質地,它包裹著一顆心。人生或許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攜帶著一顆心的羈旅。
這顆心很多時候是睡去了,有時醒來。心醒著的時候,就把皮囊從內部照亮。
荒野中就有了許多燈籠,燈和燈由此辨認,心和心、人和人由此辨認。
《皮囊》是認心、認人的書。
比如認父親,蔡崇達是80后吧,我曾經說過,自70后起,在文學書寫中,父親就失蹤了,不是去了遠方就是面目模糊,他不再是被尊敬、畏懼、審視、反抗的對象,他直接被屏蔽,被擱置在一團模糊的陰影里。
而在蔡崇達這里,父親出現了,被反復地、百感交集地寫,這個父親,他離家、歸來,他病了,他掙扎著,全力爭取尊嚴,然后失敗,退生為孩童,最后離去。
父親被照亮了。被懷著厭棄、愛、不忍和憐惜和掛念,艱難地照亮。
在這個過程中,蔡崇達長大了。
這個長大的人,從父親開始,一個一個地,把與他有關、有緣的人照亮。他為此專門寫了這么一本書。
西方之巫說:認識你自己。
認識你自己就必須認識你的他人。
在生活中、行動中遭遇的人,認識他們,照亮他們,由此你就知道自己是誰。
這就是蘇珊·桑塔格所說的人的世界。人必須在人的世界里求取意義。
寫這么一本書,是傷心的。
傷痕累累的心。
但傷痕累累的心是好的,流淚、流血、結了痂、留下疤痕,然后依然敏感著,讓每一次疼痛和跳動都如同初心,這是好的。
除非死心,除非讓心睡去。懷著死掉的、睡著不起的心,皮囊就僅僅是皮囊。
皮囊可以不相信心,可以把心忘掉。但一顆活著、醒著、亮著的心無法拒絕皮囊,皮囊標志出生命的限度、生活的限度,生命和生活之所以值得過,也許就因為它有限度,它等待著、召喚著人的掙扎、憤怒、斗爭、意志、欲望和夢想。
這是多么有意思,雖然我們到底不能確定意義。
這也就是為什么,靈魂--中國人把它叫做心,永遠貪戀著這個皮囊。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哪一個中國人真的向往過冰冷的天堂?哪一個不是希望回到人世,希望把經過的再過一遍?
但這一遍和那一遍是不同的,
就像醒著和睡著不同。
寫作就是再過一遍。
過一遍自己,也試著過一遍他人。
把欄桿拍遍。把心再傷一遍。
我不能肯定這本書是什么,我甚至不能肯定它是小說還是自傳,但我知道它不是什么,它不輕松不愉快不時尚甚至也不“文學”--文學沒有那么重要,比起生活、比起皮囊、比起心,文學是輕的。蔡崇達寫得不太好的時候,還會有一點生澀的文藝腔,但當他全神貫注全力以赴時,他不文藝了,他站在這里,艱難地捫心而說。
--這時,他只是一個歷盡滄桑的少年。
蔡崇達,1982年生人,閩南人。
大隱隱于市的新生代媒體人,人稱“天才達達”,韓寒口中的“寫作大師”。
現任《中國新聞周刊》執(zhí)行主編。“南方國際文學周”聯合發(fā)起人。
曾任職于《新周刊》《三聯生活周刊》;24歲擔任《周末畫報》新聞版主編;27歲任《GQ》中國版報道總監(jiān),為全球17個國家版本的《GQ》最年輕的報道總監(jiān)。
不斷打破媒體行業(yè)記錄,被流傳甚廣的《媒體從業(yè)者裝逼指南》稱為必備的崇拜對象。在新聞特稿寫作方面有獨到貢獻,作品多次獲得“《南方周末》年度致敬”、亞洲出版協會特別報道大獎,被清華、北大、復旦博士生拿來做畢業(yè)論文研究對象。
編者按
序:生命中多添一盞明燈
序:認心、認人的《皮囊》
皮囊
母親的房子
殘疾
重癥病房里的圣誕節(jié)
我的神明朋友
張美麗
阿小和阿小
天才文展
厚樸
海是藏不住的
愿每個城市都不被閹割
我們始終要回答的問題
回家
火車伊要開往叨位
后記:我想看見每一個人
《皮囊》:
我那個活到九十九歲的阿太--我外婆的母親,是個很牛的人。外婆五十多歲突然撒手,阿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親戚怕她想不開,輪流看著。她卻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憤怒,嘴里罵罵咧咧,一個人跑來跑去。一會兒掀開棺材看看外婆的樣子,一會兒到廚房看看那祭祀的供品做得如何,走到大廳聽見有人殺一只雞沒割中動脈,那只雞灑著血到處跳,阿太小跑出來,一把抓住那只雞,狠狠往地上一摔。
雞的腳掙扎了一下,終于停歇了!斑@不結了--別讓這肉體再折騰它的魂靈!卑⑻皇莻文化人,但是個神婆,講話偶爾文縐縐。
眾人皆喑啞。
那場葬禮,阿太一聲都沒哭。即使看著外婆的軀體即將進入焚化爐,她也只是乜斜著眼,像是對其他號哭人的不屑,又似乎是老人平靜地打盹。
那年我剛上小學一年級,很不理解阿太冰冷的無情。幾次走過去問她,阿太你怎么不難過?阿太滿是壽斑的臉,竟輕微舒展開,那是笑--“因為我很舍得!
這句話在后來的生活中經常聽到。外婆去世后,阿太經常到我家來住,她說,外婆臨死前交待,黑狗達沒爺爺奶奶,父母都在忙,你要幫著照顧。我因而更能感受她所謂的“舍得”。
阿太是個很狠的人,連切菜都要像切排骨那樣用力。有次她在廚房很冷靜地喊“哎呀”,在廳里的我大聲問:“阿太怎么了?”“沒事,就是把手指頭切斷了。”接下來,慌亂的是我們一家人,她自始至終,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病房里正在幫阿太縫合手指頭,母親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和我講阿太的故事。她曾經把不會游泳,還年幼的舅公扔到海里,讓他學游泳,舅公差點溺死,鄰居看不過去跳到水里把他救起來。沒過幾天鄰居看她把舅公再次扔到水里。所有鄰居都罵她沒良心,她冷冷地說:“肉體不就是拿來用的,又不是拿來伺候的!
等阿太出院,我終于還是沒忍住問她故事的真假。她淡淡地說:“是真的啊,如果你整天伺候你這個皮囊,不會有出息的,只有會用肉體的人才能成材!闭f實話,我當時沒聽懂。
我因此總覺得阿太像塊石頭,堅硬到什么都傷不了。她甚至成了我們小鎮(zhèn)出了名的硬骨頭,即使九十多歲了,依然堅持用她那纏過的小腳,自己從村里走到鎮(zhèn)上我老家。每回要雇車送她回去,她總是異常生氣:“就兩個選擇,要么你扶著我慢慢走回去,要么我自己走回去。”于是,老家那條石板路,總可以看到一個少年扶著一個老人慢慢地往鎮(zhèn)外挪。
然而我還是看到阿太哭了。那是她九十二歲的時候,一次她攀到屋頂要補一個窟窿,一不小心摔了下來,躺在家里動不了。我去探望她,她遠遠就聽到了,還沒進門,她就哭著喊:“我的乖曾孫,阿太動不了啦,阿太被困住了。”雖然第二周她就倔強地想落地走路,然而沒走幾步又摔倒了。她哭著叮囑我,要我常過來看她,從此每天依靠一把椅子支撐,慢慢挪到門口,坐在那兒,一整天等我的身影。我也時常往阿太家跑,特別是遇到事情的時候,總覺得和她坐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安寧和踏實。
后來我上大學,再后來到外地工作,見她分外少了。然而每次遇到挫折,我總是請假往老家跑--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和阿太坐一個下午。雖然我說的苦惱,她不一定聽得懂,甚至不一定聽得到--她已經耳背了,但每次看到她不甚明白地笑,展開那歲月雕刻出的層層疊疊的皺紋,我就莫名其妙地釋然了許多。
知道阿太去世,是在很平常的一個早上。母親打電話給我,說你阿太走了。然后兩邊的人抱著電話一起哭。母親說阿太最后留了一句話給我:“黑狗達不準哭。死不就是腳一蹬的事情嘛,要是誠心想念我,我自然會去看你。因為從此之后,我已經沒有皮囊這個包袱。來去多方便。”
那一刻才明白阿太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才明白阿太的生活觀:我們的生命本來多輕盈,都是被這肉體和各種欲望的污濁給拖住。阿太,我記住了。“肉體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伺候的。”請一定來看望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