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禎年間,中原鼎沸,朝堂無德,皇室隱有割據(jù)之嫌,滿清馬蹄已然叩響這舊王朝的喪鐘。她,本是將門之女,養(yǎng)在深閨無人識,命運無常,一朝艷絕秦淮成了媚香樓頭牌花魁。他,出身高姓巨族,少年簪纓,一朝拭劍露鋒芒,風(fēng)流俊逸,憑著英才豪氣闖蕩天下,怎料得命數(shù)有定,只能寓居莫愁湖畔每日自得消遣。便是那姻緣有定,千里相逢,他與她在那秦淮邊,貢院旁,長橋上,互訴了衷腸,相知相許。他進京趕考卻為當(dāng)朝閹黨從中作梗,名落孫山,她體恤夫君,愿酬其壯志,便勸他去自尋伯樂。這一別后,竟有地方豪霸要強娶她,她性子貞烈,憤然撞墻自盡,許是上天眷顧佳侶,雖是血濺桃花扇,竟是留她性命。自此后,她心灰意冷,只是奈何姿貌娟雅明秀,被南明皇帝爭入宮中成了一代寵妃。
她,本是將門之女,養(yǎng)在深閨無人識,命運無常,一朝艷絕秦淮成了媚香樓頭牌花魁。他,出身高姓巨族,少年簪纓,一朝拭劍露鋒芒,風(fēng)流俊逸,憑著英才豪氣闖蕩天下,怎料得命數(shù)有定,只能寓居莫愁湖畔每日自得消遣。本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終究以悲劇收場,想來最動人心弦的,莫過于遺憾了……
又是一個天氣正好的日子,河邊有三三兩兩的姐妹在浣紗嬉戲。我獨坐小閣,垂下疏帷,捧了一本洪芻的《香譜》來瞧。書上說降真香出于交廣舶上,嗅之如蘇枋木,燃之初不甚香,得諸香和之則美。讀罷不禁莞爾。
降真,降真,我喃喃道。這個名字讓我想起了自己還沒來到秦淮的那段時光。
我出生那年的二月初十,揚州城正遭遇著浩天大劫。地動山搖毀了廬舍無數(shù),道路裂開,涌出大量黑水和不知名的海物。鄉(xiāng)親們四處逃竄,夜不敢寢,大多露宿街頭。三日后,京師灤州大震。城內(nèi)宮殿動搖有聲,銅缸之水騰波震蕩。至三月初二日,京師又震三次,生靈涂炭,傾覆如滅頂。街坊間有流言,這種種不祥是一個王朝氣數(shù)將盡的征兆。而我的家族,蘇州吳氏,也在這天啟四年朝野之變中,隨著東林黨的失勢而逐漸落魄。成王敗寇,更是千年如走馬,這世俗道理卻從未變過。
倉皇之下,母親將我送往揚州姨母家。昔日將門之后,如今落魄出逃,如同戰(zhàn)旗被濺了污血、折了桿子再難挺立。而母親,一個剛剛生產(chǎn)完的瘦弱的吳越女子,在這舟車勞頓中喪掉了性命。他們說我白皙的膚色像極了她,凝脂般的質(zhì)地,會耀出光澤?晌以缇筒挥浀盟臉幼恿恕S械臅r候,我會在屋子里端著她留給我的小銅鏡看上一兩個時辰,直到姨母叫我去園子里陪著做些針線。他們怕我傷心,便極少提起母親的事。緘默中我望著縫縫補補的姨母,我知道她不敢抬起頭,她怕我看到她流淚。她比我更加思念我的母親。
降真便是打我一來到姨母家便侍候著我的丫鬟的名字。她長我六歲,平淡無奇的眉眼我卻記得很深。她憐我寄人籬下,孤身幼小,許多事情便由著我來,也不跑去告訴姨母。
比如和表哥姜疏總是一起玩鬧的事。
表哥姜疏長我一歲。他時常陪我在園子里玩,郎騎竹馬,妾弄青梅。我知道家里想把我許配給表哥,兩姨兄妹,總是比別家親近。都說女兒家不宜在拋頭露面,姨娘還給我講古時墻頭馬上的故事以來告誡我。可我畢竟年紀小,怎么耐得住深閨寂寞無人問,便時常來園子里玩耍,侍弄侍弄花竹,喂喂魚什么的,得了涼快處就酣眠一場也是快事。表哥知道我喜歡在園子里閑逛,也常常來這里找我。兩個孩子一拍即合,都不是什么老實的主兒,挖泥巴編草繩,還真是有趣得緊。姨母雖也懲罰過我們倆,讓我們以后少這樣胡鬧,可是表哥嘴很是甜,見姨母生氣后便跑去哄,時間久了,大人們見我們年齡尚小,無需避嫌,也未曾出過什么大差錯,如此一來,也就作罷不管了。就算是傷著碰著的,有降真幫著我瞞著,私下里處理一下,大人們也不會知道。
姨母閨名中有個桂字,因此她也愛極了桂花。園子里種了許多桂樹,因而每每想起自己的童年,就好像有桂花味撲面而來!鞍档p黃體淡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人間第一流。梅定妒,菊應(yīng)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dāng)年不見收!边@首李清照的詞被表哥寫在扇面上送我當(dāng)作生辰禮物。都說小孩子家不宜過什么生日的,且我打記事起便沒了娘,我對生辰的日子便更是有種陰影。我總是想起我的母親,所以每到自己生日便在自己屋子里哭一天不出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這個早已逝去的女人有這么深的感情,她僅僅給了我生命,但我仍然感激她,就是這么簡單。
一日,姨母突然將我叫去房里,我心下驚異,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降真替我叩了叩門,我提著裙裾小步跑了進去,見姨母躺在床上,似是身體不適。我伏在床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姨母見我表情嚴肅,笑了一下,卻是勉強。我看她面色蒼白,唇無血色,更是不知所措。
“姨娘,您是怎么了,不要嚇香兒啊!蔽壹钡脦缀蹩蕹雎晛。來的時候只是覺得蹊蹺,并無人告訴我姨娘得了什么病。在家里,因我是外家女兒,嫡家表親,所以早上的請安也被免了。再加上我性子本就不喜熱鬧,家中除了姜疏表兄還比較親近外,其余的少爺小姐都談不上來往。每日三餐我都是在自己房里用的,與姨母更是許多日才能見一面。
“傻香兒,姨母沒有關(guān)系,只是從前舊疾犯了,所以才臥床的。幾日沒見香兒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在淘氣,可有好好讀書?”姨母讓降真把把自己扶了起來,倚在床頭,斜著身子望著我,眼里全是溫柔。
“香兒自是記著姨母的訓(xùn),每日都有讀功課。姨母您是什么病?現(xiàn)在可有好些?舊疾?怎么才能治好,可有服藥?”我不知道姨母還有什么舊疾,在我看來,她的身子是不錯的。前年她剛剛生的小表弟阮兒,是個剔透玲瓏,一副聰明樣子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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