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文學理論》主要講述了傳記文學的事實理論,傳記文學的虛構(gòu)現(xiàn)象,傳記文學的結(jié)構(gòu)原理,傳記文學的闡釋策略等,精彩內(nèi)容。
趙白生,1964年生,江蘇省溧水人。博士,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所長。學術(shù)任職有北京大學世界傳記中心主任、中外傳記文學研究會會長、國際傳記文學學會創(chuàng)始人。此外,還擔任《跨文化對話》執(zhí)行副主編,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副秘書長。
曾獲哈佛燕京博士論文獎學金(Harvard yenching fellowship,1999-2001)、朱光潛美學與西方文學獎(1998)、趙光潛美文學獎(1997)、北京大學英語系優(yōu)秀教學獎(1996)等。主要編著包括《肖像》(2000)、《傳記文學研究》(1997)、《元首傳》(1995)、《走向后現(xiàn)代主義》(合譯,1991)等。主編有《獨角獸英語閱讀文庫》(96冊、1998)、《布老虎傳記文庫》(96冊,1998)、《傳記文學通訊》(4冊,1996-2003)等。目前正致力于《世界文學理論》和《生態(tài)主義》的研究。
引言“吾喪我”:傳記記傳
第一章 傳記文學的事實理論
第一節(jié) 傳記事實:“心靈的證據(jù)”
第二節(jié) 自傳事實:“我與我周旋”
第三節(jié) 歷史事實:“真相與想像”
第四節(jié) 三維事實:“自傳是別傳”
第二章 傳記文學的虛構(gòu)現(xiàn)象
第一節(jié) 傳記文學虛構(gòu)的本質(zhì)
第二節(jié) 傳記文學虛構(gòu)的成因
第三節(jié) 傳記文學虛構(gòu)的形態(tài)
第三章 傳記文學的結(jié)構(gòu)原理
第一節(jié) 身份的寓言
第二節(jié) 影響的譜系
第三節(jié) 整體性原則
第四章 傳記文學的闡釋策略
第一節(jié) 使命書:制度性自我
第二節(jié) 非我篇:否定的隱喻
第三節(jié) 心理說:理念幻想曲
第四節(jié) 時勢論:英雄無心影
第五章 傳記文學的經(jīng)典訴求
第一節(jié) 新傳記的三板斧
第二節(jié) 文學史的懺悔錄
結(jié)語
參考書目
大事年表
后記
在談唯物論時,瞿秋白對“互辯律”(瞿秋白對辯證法的翻譯)十分看重,而對“歷史意識”落墨較少!抖嘤嗟脑挕穭t正好相反,歷史意識跳躍到前臺,“互辯律”反而屈居暗線!皻v史的糾葛”、“歷史的誤會”、“歷史的偶然”、“歷史的最公開的裁判”、“歷史是不能夠,也不應當欺騙的”[1]等等自始至終,通貫全傳。濃郁的歷史意識彌漫著《多余的話》的每一個章節(jié),可是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是,瞿耿白對歷史事實的闡釋卻是非歷史的。
首先,他切斷歷史,給非歷史性闡釋提供了契機!抖嘤嗟脑挕肥÷粤嗽邛那锇锥虝旱囊簧锵破饾i漪的重大歷史事實。最明顯的例子是辛亥革命。辛亥革命爆發(fā)時,瞿秋白只有十三歲,但這場革命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響!皣鴨省钡墓适率泅那锇自缒晟畹囊粋里程碑。楊之華和羊牧之在他們的回憶文章里都不約而同地敘述了這個故事。瞿秋白的妹妹是當事人,她給我們提供的親歷記無疑更為詳實可靠:
哥哥在我們兄弟姐妹中是最年長的。我比他小兩歲。他在幼年時期一些不同凡響的言談舉動,我至今還歷歷在目。他在中學讀書時,為辛亥革命前后的時代風云所激蕩,已經(jīng)憂國憂民,深深思索國家的命運和革命的前途了。他在周圍的人中,最早剪掉了那象征種族壓迫的辮子。我現(xiàn)在還記得他高擎著自己剪掉的辮子,在天井里歡呼雀躍的樣子。在當時他幼小的心里,以為國家已經(jīng)有救了。但到了第二年,他的思想有了很大變化。那年的雙十節(jié),即辛亥革命后的第一個國慶節(jié),許多人家都掛上紅燈籠,表示慶祝,有的還在燈籠上寫上“國慶”。哥哥卻與眾不同,弄了個白燈籠,寫上“國喪”兩字,掛在側(cè)門上。我那時已經(jīng)懂事,怕惹出禍來,趕忙摘下,他又去掛上;我再去摘下,他還是去掛上,還追來追去地要打我。我終于拗不過他,只好聽憑這盞“國喪”白燈籠懸掛門外,直到天明。事后,我聽他對人說,這時孫中山已經(jīng)退位,袁世凱當了大總統(tǒng),并且抓著兵權(quán),還有什么可“慶”的呢!這個“民國”就要名存實亡了。這一年,哥哥也只不過十二歲(下注:應為十四歲),卻懷著這樣深沉的憂國之心,這樣明晰的政治見識,現(xiàn)在想來真令人驚訝!實際上,他在這時候,已經(jīng)樹立起革命的志向了。[1]
我們暫且不去討論“這個故事證明秋白從小就愛國”,[2]或者十四歲的瞿秋白就“已經(jīng)憂國憂民,深深思索國家的命運和革命的前途了”,我們先來看一看略去“國喪”這個故事的最直接的后果是什么。如果說辛亥革命——五四運動——八七會議是主流歷史的一條干線,同時又是瞿秋白一生的三段生命線,那么截去“國喪”的故事,一方面割斷了歷史和個人的紐帶,更重要的是切掉了個人發(fā)展史的源頭。歷史縱向發(fā)展的來龍去脈切斷了,瞿秋白的三段生命線自然銜接不上。所以,他說參加五四運動是“歷史的誤會”,就不顯得那么突兀了。
把參加五四運動解釋為“歷史的誤會”,這是瞿秋白非歷史性闡釋的范例。他這樣敘述那段如火如荼的經(jīng)歷:“事情是這樣的——五四運動一開始,我就當了俄文專修館的總代表之一,當時的一些同學里,誰也不愿意干,結(jié)果,我得做這一學校的‘政治領(lǐng)袖’,我得組織同學群眾去參加當時的政治運動!盵3]兩個“得”字,一副無奈的神情躍然紙上。那么,瞿秋白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被動和無奈呢?事實上,瞿秋白對這一運動“抱著不可思議的‘熱烈’”。[1]表現(xiàn)在行動上就是忘我的投入:“因為疲勞過度,他回校以后,當天即肺病發(fā)作,口吐鮮血,但仍奮不顧身,第二天又積極響應全市?茖W?偭T課的號召,作為俄文專修館學生會的負責人,積極領(lǐng)導俄專學生進行罷課斗爭!盵2]對于他在五四的表現(xiàn),瞿秋白的好友鄭振鐸提供了極為珍貴的第一手回憶資料,其中有一句話正好回應了瞿秋白怎樣當上“政治領(lǐng)袖”的:“秋白在我們之中成為主要的‘謀主’,在學生會方面也以他的出眾的辯才,起了很大的作用,使我們的活動,正確而富有靈活性,顯出他的領(lǐng)導天才!盵3]也許,瞿秋白說的“誰也不愿意干”是事實,但瞿秋白在解釋這一事實時,卻省略了一個更為重要的事實——鄭振鐸所提供的事實。也就是說,他之所以做上“政治領(lǐng)袖”,并不是完全因為外在的原因,而是因為他內(nèi)在的品質(zhì)——“出眾的辯才”和“領(lǐng)導的天才”——脫穎而出,更不用說他長期的精神準備。在俄文專修館時,他“哲學研究不輟,一天工作十一小時以上的刻苦生涯”。[4]
五四運動是一件大事,需要全景式的透視,可是瞿秋白卻大事化小,拈出一點事實,從一個角度人手,輕描淡寫兩筆,就把它打發(fā)掉了。他不想內(nèi)外結(jié)合,多方位地解釋這段歷史。這樣非歷史處理的結(jié)果,瞿秋白模糊了個人發(fā)展史的內(nèi)在邏輯,完完全全掩蓋了他那顆“浪漫派”(下面加點為原作者原強調(diào)點,下同)的心。這顆心“時時想超越范圍,突進猛出,有一番驚愕歌泣之奇跡”。[5]“‘我’無限”[6]是瞿秋白“無涯”詩的基調(diào)。可是省略了辛亥革命,淡化了五四運動,沒有了永恒的歷史,怎么能體現(xiàn)“無限”的“我”?
非社會之我
關(guān)鍵性傳記事實的缺席是《多余的話》的又一個顯著特點。瞿秋白曾經(jīng)是學生運動的領(lǐng)袖,當過駐外記者,執(zhí)教過上海大學,后又身居黨內(nèi)要職,交游可謂遍及海內(nèi)外。跟他有過交往或交鋒的主要人物包括:斯大林、布哈林、鮑羅亭、米夫、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張?zhí)、李立三、戴季陶、汪精衛(wèi)、蔣介石、王明、胡適、魯迅、茅盾、郭沫若、丁玲等。這些人構(gòu)成了瞿秋白自傳里不可或缺的傳記事實?墒恰抖嘤嗟脑挕分慌紶柼峒耙粌蓚人,造成了傳記事實的大片空白。
對瞿秋白的傳記作家來說,核心的傳記事實是魯迅。然而,在《多余的話》中,瞿秋白對1931年夏初到1933年底,他在上海同魯迅一起戰(zhàn)斗的生活,一個字也未提。只是說他離開中央政治局以后,“告了長假休養(yǎng)醫(yī)病”,“大病,時發(fā)時止,耗費了三年時間”。[1]
瞿秋白只字不提魯迅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在國民黨的監(jiān)獄里,他當然不能寫他“和魯迅特別致力于當時文化戰(zhàn)線上政治的思想理論的斗爭,對反蘇反共的所謂‘民族主義文學’,對標榜為‘自由人,、‘第三種人’的‘文藝自由論’,進行了密切的協(xié)同作戰(zhàn)”。[2]他更不能敘述他在魯迅家三次難忘的避難生活,特別是“他們兩人談不完的話語,就像電影膠卷似地連續(xù)不斷地涌現(xiàn)出來,實在融洽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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