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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進堂,世界一周 《進進堂,世界一周》講的是:一位想報考京都大學的青年,在一家名為“進進堂”的咖啡館里結(jié)識了御手洗潔。他原本是想請教些考試技巧,卻被御手洗的淵博學識所吸引。 游歷過世界各地的御手洗所描繪出的日本、英國、中國是什么樣子的呢?生活在這些地方的人過著怎樣的日子,遇到了哪些謎團呢?在這間小小的咖啡館里,青年開始環(huán)游世界。
在浪漫京都的百年咖啡館里 御手洗潔帶你踏上環(huán)游世界一周之旅! 島田莊司深情剖析世間百態(tài) 謎團與哲思共存的奇幻游記
(日本)島田莊司Shimada Soji 日本當代偉大的推理小說作家之一,新本格派導師。1948年10月12日出生,自幼酷愛音樂和美術(shù)。1980年以一部《占星術(shù)殺人魔法》出道,為日本乃至全世界推理文學的發(fā)展打開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之后陸續(xù)發(fā)表《斜屋犯罪》、《異邦騎士》、《奇想,天動》、《北方夕鶴2/3殺人事件》等作品,均為場景宏大、詭計離奇的不朽之作。筆下塑造的御手洗潔和吉敷竹史兩大神探個性鮮明,已成為無人不知的經(jīng)典形象。日本很多作家以島田莊司為偶像,創(chuàng)作了大量“島田風格”的推理作品。由此開創(chuàng)了“新本格派”推理,成為當今世界推理舞臺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進進堂咖啡1974
本人名叫阿悟,失學浪人一枚。現(xiàn)寄宿于京都的產(chǎn)寧坡中段偏上一點的一戶人家里。眼下,本人在一所高考補習班上學,目標是考取京都大學。雖說于我而言,最終能否順利考取京大是個未知數(shù),但還在鄉(xiāng)下時,京大就是我夢寐以求的人生目標。正是這個目標支撐著我拼搏到現(xiàn)在。 再有便是對京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倘若這里不是京都,我想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前途未卜的補習生活的。從石板路的坡道上可以眺望到的五重塔的遠景;伴著時而飄入耳的鐘聲,從石板坡走下;市營電車從坡下延伸的石板路經(jīng)過產(chǎn)生的振動感??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為之著迷。這便是我大愛的古都——京都!真想永遠待在這座城市! 我為京都癡狂的理由還有一個。在京都大學邊上,有一間咖啡屋——“進進堂”,這里是京大的學生經(jīng)常逗留談天的地方。在“進進堂”,我認識了一名京大的學生,和他聊天是一種享受。 這人每天大抵(午后)三點過后就會出現(xiàn)在店里,所以我便每天下午三點一過就趕去咖啡屋。那種感覺就像要去見補習班的老師。不,應(yīng)該說比去見老師還要開心,是一種興高采烈的心情。 和他聊天的時候是最棒的。我們每次都是從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聊起,然后話題便像長了翅膀——真心有這種感覺——瞬間便飛越了大海。然后,心就如鷹隼般在全世界遨游。這是一種多么不可思議的感受啊!對于我來說,如此的心路旅程平生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 起初我和他聊到的都是些,諸如如何考取京大呀、日常生活有什么煩惱呀之類的話題。后來我們漸漸不聊這些了,話題變得越來越自由奔放。我們不再聊無謂的個人煩惱。因為我發(fā)覺,比起那些老生常談的話題,我可以從他那里聽到更多更有意義的趣事。 御手洗君——這是他的名字——那時,他剛從環(huán)游世界的流浪之旅歸來。只要我想聽,他便會盡可能多地告訴我旅途中的種種奇妙經(jīng)歷。他說的趣事是那么引人入勝,我總是聽得如癡如醉。 御手洗君總能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我完全走進了他所描述的世界,時而在故事里歡欣鼓舞,時而在故事里痛苦煎熬。他口中那陌生的異國風景是那么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聽著他的描述,我總是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目前為止,我還沒去過國外的任何地方。而此君卻仿佛已走遍了世界的每個角落,他去過許多我連聽都沒聽說過的街頭,都是些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去的地方。然而,他卻對居住在那些地方的人們的生活了如指掌。僅憑這點,就已令我驚如天人。 對于我而言,外國就好比是那遙遠世界盡頭里的一顆未知行星。如果只是看風景倒是可以從相片上看到。就算是火星上的沙漠,我們也一樣能從相冊上看到它的模樣。我時常會浮想聯(lián)翩:外國到底會給人什么感覺?那里泥土的顏色、大海的顏色應(yīng)該都與這里的有所不同吧?那里空中彌漫的氣息,還有植物葉子的顏色,也會多少與此地的相異吧?如能親眼所見,那將會是怎樣一番滋味呢? 或許將來有一天我也能到那些地方看看吧?——可說實話,即便偶爾有這種想法冒出來,我也感覺很不現(xiàn)實。因為高考名落孫山,明年能否順利考取京大我也完全沒有把握。每次想到這里,我就特別悲觀失望。 御手洗君對那些大家耳熟能詳?shù)穆糜蝿俚胤路鸷懿桓忻,能有幸出現(xiàn)在他話題中的,都是些位于印度、中國、南美洲這種地方的一些完全不知名的小村莊,抑或是位于大自然正中央的某個高原部落。 一到晚上,月光便成為照亮這些村莊和部落的唯一亮光。然而那里的人們卻絲毫不會恐懼,他們都是那么熱愛生活,人人安居樂業(yè)。御手洗君一聊起他們,便有說不完的話。 我也總是聽得入迷,仿佛能從他的話里聞到陌生的風的味道,能從他的話里感受到那些曬著日光浴的外國人的頭發(fā)散發(fā)出的氣味。我尤其喜歡聽御手洗君談?wù)撃切┡c自己同齡的年輕人的生活。從他的話中,我明白了,原來一直被我當作外星人的他們居然也如我一般思考問題;在生活中他們居然也懷揣同樣的情感;原來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這一點我本來早就該知道的,可事實上卻又什么都不明白。 都是些我從未聽說過名字的、位于世界各地的邊邊角角。居住在各個街頭角落的人們的歡喜與悲傷,還有他們無盡的煩惱,都會讓我坐立不安。每次回到宿舍,我就一個人抱著膝蓋,回想白天聽聞的一切。我發(fā)現(xiàn)和他們相比,自己所謂的那點煩惱是如此不值一提,我告訴自己再不努力可不行了。 那是一個特別寒冷的日子。京都的冬天奇寒,眼看著就要下小雪了。進了“進進堂”,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感覺身心都凍得蜷縮在一起了。這一天,我和御手洗君沒有聊海外的那些事兒。我只聊了些以前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我想今天的話題之所以沒能插上飛翔的翅膀遨游世界,大概和屋外的嚴寒,以及我染上風寒、有點頭疼有關(guān)。 “今天我有點感冒??”我對坐在對面的御手洗君說道。 “是嗎?我也是。”御手洗君應(yīng)道。 我有些吃驚,因為沒想到御手洗君居然也會感冒,這點太出乎意料了。要知道他可是京大醫(yī)學部的高才生。 “你喉嚨痛嗎?”御手洗君問道。 “嗯,痛。”我好像在回答醫(yī)生的提問。 “這款維克斯的咽喉噴劑挺管用的。”說著,御手洗君從口袋里拿出了個小瓶給我看,然后隨手往餐桌上一放,說道,“這可是美國產(chǎn)的,這樣用。像這樣,直接噴到喉嚨里就行。” 隨后,御手洗君拿起小瓶,在我面前張開嘴,實際操作了一遍,演示給我看。 “你也試試。”說著御手洗君便把小瓶子遞給我。我接過瓶子,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張開嘴,將噴劑照著喉嚨深處“咻——”地噴了一下。 “怎么樣?”御手洗君問道。 “好辣。不過感覺真的起作用了,現(xiàn)在舒服多了。” “哦,管用就好。”御手洗君說道。聽到這話的瞬間,我感受到某種情感的撞擊,說不出話來。不,或許該說我受了刺激,一下子走神了,什么也說不出來。我咕嚕一聲咽下口水,連同那股子藥味一起吞下。 看我不說話,御手洗君問道:“你怎么啦?” 我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這藥,還沒進入日本嗎?”問這話的感覺更像是在拖延時間。 “還沒。”御手洗君搖了搖頭說道。 不經(jīng)意間淚水已浸濕眼眶,為了不讓對方發(fā)覺,我微微地低下了頭,忍受著心底舊傷撕裂的痛楚。 “啊,好令人懷念的味道!”我只說了這一句,便抬頭望向窗外,因為感覺不知還能再說點什么了。視線越過馬路,可以看見京大的校園,校園圍墻內(nèi)的樹木在凜冽的寒風中搖曳著。 一股懷念的感傷喚起了我的眼淚,同時融化了我傷口上的瘡痂。看了好一會兒窗外的景色,我的內(nèi)心才重新平靜下來。 “我生長在日本海沿海的S市。”話音剛落,我的眼前便浮現(xiàn)出家鄉(xiāng)那貧窮小漁村的光景。 港口附近到處都是打撈烏賊的漁船,除此之外便一無所有了。我父親就是在這樣一個破落港口的街角經(jīng)營著一家小工廠。小時候,我就認定自己將來不是接手父親的工廠,便是去打撈烏賊的漁船上當漁夫。 “但我不覺得我能在一個停滿打撈烏賊的漁船的碼頭當一個打撈烏賊的漁夫。” “為什么?” “沒什么明確的原因,就是總有這種感覺。不過我挺喜歡在碼頭上看漁船的,所以經(jīng)常去碼頭,一個人久久地看著漁船。有時候也會突發(fā)奇想,說不定這樣看著漁船,哪天自己就能喜歡上漁船了,然后,沒準兒就能下定決心當一名漁夫了。” “你那時很需要下那樣的決心嗎?” “因為我爸說了,他那個工廠我不接手也罷。” “這樣啊。” “我喜歡看變天前、起風時,那漾著些許波濤的海面,那會兒漁船們會隨著波浪起伏,兀自上下?lián)u晃,看起來就像停在晃動的電線上休憩的烏鴉。而遙遠的海的那邊卻向陽背風,陽光熠熠生輝。每到這時候,我就會想,如果我也能搭上漁船,將漁船駛向那陽光明媚的地方,該是多么愜意的事啊。” 我看了一眼御手洗君,只見他頻頻地點著頭。 “可我終究還是沒有勇氣成為一名漁夫。” “哦?” “那些和我打招呼的漁夫總讓我覺得態(tài)度莫名其妙地囂張,感覺比較粗俗,老把人家當傻瓜看。” “是嗎?” “漁夫們一點都不懂得客氣。為什么他們總是那么傲慢?這種態(tài)度有何意義嗎?因為我理解不了,便也無法尊敬他們。由于常去碼頭,我在回來的路上發(fā)現(xiàn)海邊有一家裝修得很別致的美式快餐廳。餐廳的壁板噴成白色,一根寫著英文‘FISHERMEN’S’①的紅色霓虹燈管嵌在白色的壁板上,非常醒目好看;蛟S這家餐廳和它身后的大海是這個漁村唯一有點像你所描繪的外國的地方。” ①意為“漁夫之家”。 “哦。” “只有到了夕陽西下的日落時分,餐館的霓虹燈才會點亮。為了看它,我有時會在餐廳附近的石頭上坐下,等候日落。夕陽西下,落日的余暉照耀著餐廳,顯得格外美麗。待到太陽全落下了,天黑了,餐廳便更有外國的味道了。” “這樣啊。” “我希望看到這樣的風景。因為沒出過國,我便深信不疑所謂的外國就應(yīng)該是這種感覺吧。” “也就是說,對你而言,那里就是你的第一個外國了。”御手洗君說道。 “可以這么說吧。餐廳里時不時飄出隱約的爵士音樂,我總覺得那里就像是通往外國的入口??再仔細想想,其實現(xiàn)在這個地方也讓我有這種感覺,進進堂。” “你還真喜歡外國啊。” “很想去看看。非常非常想。哪怕是偷渡也想去看看。” “像高杉晉作,還是新島襄?①” ①高杉晉作是日本幕府時期的著名政治家和軍事家,他熱情地學習和傳播洋學,曾到海外學習,其中包括兩次前往中國。新島襄被稱為近代日本第一個開眼看世界的人,開辦了日本歷史上第一所基督教大學——同志社大學。 “對了,我覺得FISHERMEN’S像外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哦?” “日落后,餐廳里的燈便亮了起來,從窗外可以看到餐廳里的樣子。還可以看到收銀的女生。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第一次見到她我便被驚艷了,真的很漂亮,就像女明星。” 御手洗君聽后點點頭。 “所以我越來越覺得那家餐廳以及它的四周感覺像外國。亮堂的店面,整潔的環(huán)境,感覺特有品位,好像會發(fā)光。” “外國可不一定都是整潔的哦。”御手洗君笑著說道。 “不會吧?” “是哦,到處是灰塵、破舊臟亂的地方占了大半。” “就沒有干凈的地方嗎?” “像電影里拍的那樣?有倒是有,不過那種地方是有歧視態(tài)度的。歧視、自尊和道德心其實都是一回事兒。” “?你說歧視和道德心是一回事兒?”我有點震驚。 “住在干凈地方的女人會不可避免地嫌棄那些其貌不揚、不愛收拾垃圾等污穢物、行為懶散的人。美國人權(quán)運動的根本障礙就在于此。不過,這里有很多主觀感性的成分,并非冷靜觀察、論證思考的產(chǎn)物。” “你指的是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去過豬圈嗎?” “去過。” “臟嗎?” “不僅臟,還很臭。” “那么你不覺得豬是不潔的嗎?” “覺得。感覺它和狗啊貓啊的不同。” “其實它們都一樣。讓豬呈現(xiàn)出不潔形象的是人。豬是雜食動物,于是很多人會將自己吃剩下的食物倒到豬圈里喂豬。是人主觀地認為豬樂意這樣進食,但這并不是豬自身的喜好。” 我認真地思考著御手洗君的話。 “無論外表多么干凈整潔的人,如果一開始便被他人先入為主地認為他長著一張不潔的臉,或是長著一張貌似小偷的臉的話,這個人就會很容易遭遇歧視。而一旦這種對事實真相的扭曲發(fā)生了,便意味著人種歧視的開始。” “黑人?” 御手洗君點了一下頭。 “歧視他人的一方通常都有很強的道德感,而且通常女性居多。你看家里負責打掃衛(wèi)生的多數(shù)是女方吧。那么她們會將那些不守規(guī)矩、亂扔垃圾的人視為歧視對象便無可厚非了。” “是這樣的。” “可對有些守規(guī)矩的黑人,她們卻也一樣不加甄別,僅憑外表就亂下定義。這就構(gòu)成人種歧視了。人是可怕的、自以為是的生物。能敏銳地察覺他人的疏忽,對于自己對弱者的傲慢與偏見,卻能調(diào)動各種理由和說法辯解。如果他們再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就更容易變得錯綜復雜,莫衷一是。這便是所謂的社會結(jié)構(gòu)了。” 我默默地思索著御手洗君的話,卻還是似懂非懂。 “難不成漁夫們會態(tài)度囂張也是因為這個?” 御手洗君聽我這么一說,不由得笑了。 “在日本,年輕人就是受歧視的對象。而漁夫們所持有的優(yōu)越感是他們活著的力量。話說,你和那個收銀的女孩兒后來認識了嗎?”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只是在外面看著她。因為高中生是不允許一個人進入有含酒精類飲料出售的餐飲店的。不過FISHERMEN’S雖然離學校很遠,離我家卻很近,而且菜單上還有咖喱飯、菜肉蒸飯之類的,所以我一直想進餐廳點一次餐,可就是鼓不起勇氣。” “哦,然后呢?” “有一天,我在碼頭,天突然下起雨來。我便躲到餐廳的屋檐下避雨。這時一個聲音問道:‘沒帶傘嗎?要不要進來坐?’” “有人在和你打招呼?” “是的,我一看,店門開著,那個女孩兒就站在門邊。” “哦。” “她對我說現(xiàn)在店里沒有客人,我可以進去避避雨。” “哦,很熱情嘛。” “非常熱情。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如此熱情地對待。眼前的她真如圖畫中的美人一般,比我往常在外面偷看時還要漂亮幾分。我還聞到了女孩兒身上芬芳的香水味,夾雜著雨水的氣息,感覺就像在做夢。那畫面很像電影里的鏡頭。” “那你進店了嗎?” “進了,一進店門,撲面而來的便是卡朋特樂隊的音樂。餐廳的室內(nèi)裝修也很酷炫。因為店里還沒有其他顧客,她便陪我一起坐在餐桌前,和我說了好一會兒話。她人可真好,很愛笑,我們聊了很多,直到雨停為止。” “哦。” “后來雨越下越大,在店里都能聽到屋外的雨聲了。再到后來,如果不提高嗓門,我們甚至聽不清彼此的聲音。好像兩個人在分享一段秘密時光。太開心了。” “你們聊了什么?” “聊了學校、家里,還有個人的事。” “是她問的吧?” “對。她名叫美紗。后來我肚子餓了,還吃了咖喱飯。” “好吃嗎?” “還好,其實味道也就算一般吧。她說咖喱是從廠家打包入罐后再配送到店里的,只拿它來搭配各種菜式。” “她居然和你說這種大實話。” “是,她什么都和我說。所以那次之后,我便經(jīng)常去FISHERMEN’S。” “你朋友也會和你一起去嗎?” “我沒告訴朋友。其實在那附近我就沒什么朋友。” “這么說,你總是一個人去?” “是的,一個人。話說餐廳里的音樂真的很好聽。” “是什么樣的音樂?” “西洋音樂。” “爵士?搖滾?” “都有。我那時又想聽餐廳里播放的音樂,又想吃那里的咖喱飯,所以總是一放學回家就又馬上出門到FISHERMEN’S吃咖喱飯,和美紗聊天。因為那個時間段餐廳還沒啥客人,所以美紗也很高興我去。” “在鄉(xiāng)下的漁村,這樣的店一定很稀罕吧?” “確實如你所說。美紗去過國外,她說她在國外的時候碰到了一家理想中的餐廳,還拍了好多那家餐廳的照片;貒笏哉掌瑸閰⒖,按心中所構(gòu)思的樣子開了現(xiàn)在這家FISHERMEN’S。美紗還讓我看了她當時拍的照片。話說那些美國餐館還真是好看啊。” “哦,她還挺厲害的,能擁有這樣一家店。她年紀還很小吧,美紗?” “嗯,才二十幾歲。她說原先她媽媽在這里開了間雜貨店,后來她媽媽回娘家了,娘家離那兒不遠。” “這樣啊。” “我每天都去店里和美紗聊天。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內(nèi)心開始痛苦起來??” “怎么回事呢?” “因為美紗的身影總是浮現(xiàn)在我眼前。不管是在課堂上,還是上體育課時,抑或在家自學或者早上起床的剎那,還有睡前躺在被窩里的時候??她的身影可以說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腦海里。一想到她,我就覺得呼吸困難。” “她的哪些地方吸引你?” “她和我面對面聊天時的笑容,還有在柜臺里做飯的樣子,每次我去的時候她都那樣。” “你喜歡上她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歡上美紗了。我以前一直糊里糊涂地認為,即便有了中意的女孩兒,也肯定是同班同學。我居然會愛上一個校外的女生,真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年齡比你大。” “對,她年齡比我大,這點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墒呛髞,我越來越確定,自己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上她了。” “或許是因為像她這種類型的,你們學校里沒有的緣故吧?” “沒有。完全沒有。她和我們學校的女生截然不同。她是那么成熟,那么奢華,氣質(zhì)完全和我們學校的女生不同。” “她化妝吧?” “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連她四周的空氣都和別處的不一樣;蛟S應(yīng)該說她根本就不屬于S市,像她這樣的人壓根就不是普通人。” “但她其實是土生土長的當?shù)厝税桑?rdquo; “是的,這點也很讓人難以置信。FISHERMEN’S四周感覺就像一個異度空間。你看嘛,從餐廳的窗戶看出去便是大海;遠遠地還能看見停泊著漁船的渡口;餐廳里流淌著好聽的音樂;夕陽西下,如畫般絕妙的餐館里坐著一位像明星一樣靚麗的女子;這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有時我甚至會懷疑,這里真的是S市嗎?就只有這餐館,是S市里獨一無二、特別的存在。” 聽我這么說,御手洗君別過頭去笑了。 “一想到美紗,我就會胸悶。即使在學校也會覺得難受。我常常會一個人發(fā)呆走神,朋友們還因此調(diào)侃我。然后我終于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戀愛。】蔀槭裁磻賽蹠钊巳绱送纯嗄?一點兒都不美好。我別無他法,每天都像靈魂被操縱著一般,一放學我就往FISHERMEN’S跑——每天,傍晚時分,日復一日。最后就連學校的俱樂部活動什么的我都干脆不參加了,就去FISHERMEN’S吃咖喱飯。” 御手洗君點了點頭。“那美紗呢?” “她見到我時總是笑臉相迎,每次都很開心?此@樣我也輕松多了。我和她聊學校的事,聊每天的煩惱??就像現(xiàn)在我們這樣?磥,我這人只會重復做同樣的事啊。” 說著我不由得笑了,御手洗君卻沒笑,他接著問道:“然后呢?” “我和她談自己的煩惱??不過,其實我最大的煩惱就是美紗。但這點我可說不出口。我沒有兄弟姐妹,在家里和在學校一樣,都很無趣。如果沒有FISHERMEN’S,我的生活簡直不可想象。所以,對我而言,F(xiàn)ISHERMEN’S越來越像是家的存在了。” 御手洗君這時說:“那些大叔們常去的小酒館說到底也就是這么一回事兒。就是靠著這種錯覺,買賣才能夠成立。不過美紗愿意歡迎你,倒也還好。” 聽了他的話,我一下子沉默了,忍受著從胸口冒出來的疼痛。 長這么大,那是我所經(jīng)歷過的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每個人都歡迎我的。 我下了決心,繼續(xù)慢悠悠地說道:“那是個雪天,特別冷。FISHERMEN’S的窗戶上也蒙上了一層霧氣。抹開霧氣,可以看到?吭谶h方的漁船,漁船的甲板上堆積著厚厚的雪。那些被牽引上岸的小船更是深深地埋在積雪之中。” 御手洗君默默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我不敢去看御手洗君的表情。 “屋外下著雪,店里卻暖烘烘的。一旁的美紗優(yōu)雅而溫柔。我感覺很舒服,是那種很滿足的幸福感。” “嗯。” “我想要是能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就好了?烧l知,我剛在餐桌旁坐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突然冷不防地走過來,然后坐到我對面,問我:‘你還不會賺錢吧?’” “冷不防地?”御手洗君貌似有些吃驚。 “是,冷不防地。也不報姓名,感覺有些憤怒的樣子。” “美紗呢?” “她在收銀臺那邊,默默地擦著玻璃杯什么的。” 御手洗君點了點頭,催我往下說。“然后呢?” “那男的接著說道:‘這么說來你還沒法養(yǎng)美紗吧?所以,你是不能和她結(jié)婚的。’” “沒錯啊。” “他又說:‘如果美紗和你結(jié)婚了,那她就得永遠待在這里,每晚都得打發(fā)那群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漢。那樣的話,對她來說是毫無幸?裳缘。你明白吧?’” 聽著我的敘述,御手洗君做出了和我當時一樣的反應(yīng),使勁兒地點了下頭。 “誰都會有愛上比自己年長的女人的階段,我也一樣。”我一邊回憶著那男人當時說話的語氣,一邊說道。那男人的聲音、嘴唇和嘴角的動作、時不時露出的牙齒,以及他手背上的黑毛,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那人是?” “美紗的男友。” “哦。” 話匣子一旦打開,我就全部回憶起來了。那天,那位比我年長的男人在我面前的所作所為我全都記得,包括所有的細節(jié)。 那男人隨后拿出一包煙,從里面抽出一根,用打火機點著。那根煙突然如戰(zhàn)栗般大幅度地晃動起來。在他深深地吐出一個煙圈時,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黑框眼鏡后面他那雙瞇起的眼睛。即便現(xiàn)在回想起來,所有的細節(jié)也依舊清晰如昨。這一切的一切,每一個小細節(jié)都是我內(nèi)心的傷。我一邊述說著,一邊再次感受著這種痛楚。 “然后呢?” “那男的說:‘你應(yīng)該靜待時機,適合你的人準會出現(xiàn)的。你還年輕,再等等。明白嗎?’” “那你真的明白嗎?”御手洗君問我。我搖了搖頭。 “完全、完全不明白。事情發(fā)生得那么突然,我都搞不清他說的是什么,甚至連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我都搞不清楚。等到搞清楚狀況,那個男人已經(jīng)離開店里了。所以當時的我,就只是糊里糊涂地應(yīng)了他一句話。” “哦,你說了什么?” “我說:‘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喜歡美紗,這點總可以吧?’” “哦。” “我只是單方面地喜歡美紗,并不想把她怎樣。” “嗯。” “更別說結(jié)婚了。和美紗結(jié)婚,這和學生愛上女老師一樣不靠譜。” “你那樣說后,他有什么反應(yīng)?” “他說那也不行。” “是吧?” “真的不行嗎?”我反問。 “天知道。不過可能在他看來就是不行吧。”御手洗君回答道。 “可我覺得連這樣都不行也太奇怪了。這就好比你不能阻止我喜歡店里正在播放的卡朋特樂隊或齊柏林飛船樂隊的歌曲吧?” 御手洗君一連點了好幾下頭,然后說道:“他是想讓你別老待在美紗身邊,畢竟人家美紗是開店的。此外,他還說了什么嗎?” “他說:’‘這里不是你這樣的高中生該來的地方。這一點你們學校應(yīng)該是明令禁止的吧?學生不許進出有含酒精類飲料出售的餐飲店!如果下次再看到你,我就要通知學校了。’” 御手洗君只回了我一句:“這樣啊。”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你們學校真的禁止學生進入這種餐飲店?” 我點了點頭。 “真的啊,高中生還真不容易啊。” “是的。” “他還說了什么別的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他就說了這些,然后便站起身,離開了。我從窗戶望出去,看到那個男人慢慢地走在雪地里,然后上了一輛停在店門口的車。” 那光景現(xiàn)在仍歷歷在目。待我明白了整個事態(tài),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和挫敗感便向我席卷而來。那是一種強烈得讓人無法抵御的、令人不快的感受。 處于思維極度混亂中的我透過窗戶看著屋外的積雪,思索著:這樣一個男人,他怎么能如此言之鑿鑿地說出那么自以為是的話呢?!對了,這是他想獨占美紗的一種自以為理所當然、自以為理直氣壯的道德制高點心理在作祟。我現(xiàn)在終于想明白了,這種社會體制開始對我發(fā)起進攻了。 我并不想看到那個男人是如何離開的,我只是看著屋外的雪,而那男人的身影碰巧進入了我的視野。他的車被路上濺起的雪花弄得臟兮兮的,向后倒車時,輪胎軋到了一塊沒有積雪的空地,卷入車輪的防滑鏈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這一幕幕毫無意義的畫面呈現(xiàn)在我眼前,那吱呀聲仿佛透過玻璃窗傳入了店里。 “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感覺好痛苦、好痛苦。他應(yīng)該早點兒告訴我這些的。在我如此痛苦地愛上美紗之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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