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
　　我不是“牛娃”
　　黃昏的地鐵站，人潮涌動，一撥兒又一撥兒面無表情的人從我身旁經過。
　　我背著足以壓垮我雙肩的書包走出長長的地下通道。
　　“你要是不好好學習，長大以后就去地鐵站揮小旗幟吧�！眿寢屔鷼獾臅r候愛拿這樣的話噎我。
　　為此，每次坐地鐵我都會格外留意站臺上吹著口哨、揮著小旗幟的人，看看他們臉上的表情。他們臉上的表情大多時候是平靜的，看不出喜怒哀樂，偶爾是著急的，尤其是當列車從黑暗的那一頭攜著光亮駛來，站臺上的乘客騷動不安的時候，他們的口哨聲會更大，響起的頻率會更高。
　　“在地鐵里揮旗幟也沒什么不好。”當媽媽第五次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很平靜地表示。
　　“楠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眿寢尩男馗�一起一伏，好像胸腔里裝了一只隨時會爆炸的氣球。
　　從小到大，媽媽已經被我“氣死”過無數(shù)回了。
　　“楠楠，這次小升初你要是考不好，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要氣死了！”昨天，媽媽很認真地連用了三個“真的”來表達她的心情。
　　這么快，我就是一名小學畢業(yè)班的學生了。一年級的事還在眼前呢，第一次當值日生拿到了獎勵徽章我愛不釋手，晚上睡覺把它放在我的枕頭邊，充當我的陪睡寵物。我的床不大，但是陪睡寵物有很多――泰迪熊、HelloKitty、企鵝、黃色小鴨、米菲兔等等。
　　“楠楠，你都多大了，還放這些在床上。”每次給我鋪床，媽媽都一通抱怨。
　　到現(xiàn)在，她已經不再因為我凌亂的床鋪和書柜而抱怨了，而是換了一種方式抱怨。她常常盯著我看，也不說話，過幾分鐘，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唉”的嘆氣聲，就好像我做了多壞的事一樣。其實，我只是沒有成為她期望中的“牛娃”而已。
　　按照先前約定好的，我從2號口出來，約見媽媽嘴里的“牛娃”，以及跟我一樣的“牛娃的陪襯”。
　　“沈楠！”
　　“沈楠！”
　　我正胡思亂想著呢，兩個人跑來對著我的耳朵大叫。
　　“耳朵要聾啦�！蔽覔]動兩只手，朝她們一人一掌拍去。
　　“沈楠，我請你吃華夫餅，喝布丁奶茶吧�！倍沛骆乱话褤ё∥�，“慶祝我們一起升入地獄式的畢業(yè)班�！�
　　“是悼念我們一去不復返的童年！”徐云爾伸出右臂，揮動了一下拳頭。
　　“哪有那么嚴重！”我笑徐云爾，她說話最喜歡夸張。
　　剛才沉悶的心情一下子煙消云散。我們三個人勾肩搭背朝著華夫餅小店走去。
　　杜媛媛是媽媽們口中的“牛娃”，從小聰明懂事，乖巧謙讓，各門學科成績遙遙領先，文藝、體育成績也是不甘人后，一年級開始就是大隊長，年年都把“三好學生”的稱號收入囊中。
　　“唉，怎么我就沒生一個那樣的女兒呢？”媽媽常常想把杜媛媛占為己有。
　　“我們楠楠不也挺好的嗎？”爸爸安慰她，“長得挺漂亮，愛唱歌，愛跳舞，活潑開朗�！�
　　“都怪你，從小倡導什么寬松教育，說穿了就是懶，不讓她多學點�，F(xiàn)在好了，馬上要升初中了，有分量的證書一張都沒有，怎么去和別人競爭？”媽媽一說到擇校，就氣不打一處來。
　　徐云爾說，她的媽媽也對她各種不滿意：“你看看人家杜媛媛，樣樣都好。你呢，除了一張嘴巴能說會道，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還有什么特長嗎？”
　　“我頭發(fā)特長�！毙煸茽査α艘幌滤�那快到腰的頭發(fā)說。
　　她媽媽差點被她氣死。
　　也真是奇怪，我和徐云爾都是普通的女生，居然能和杜媛媛這樣的“牛娃”成為好朋友。
　　“我只是運氣好一點而已，說不定哪天運氣用光了就變成一個成績很爛的人了呢�！倍沛骆伦晕艺{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們可不能拋棄我，我一定會死皮賴臉纏著你們的！”
　　知道我們?yōu)槭裁聪矚g杜媛媛了吧？因為她從不驕傲，眼睛也沒長在頭頂上，不會小瞧別人。不像我們班上的顧馳，成績好點就牛氣得不得了，誰問他問題，他都會來一句：“你笨啊，這都不會！”明明他媽媽給他報了很多課外補習班，他還總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說：“我周末都在外面玩，踢球、游泳、燒烤、騎自行車�！遍_家長會時，他媽媽也是一副很不在乎的樣子，說：“我對顧馳沒什么要求的，隨便他去了，反正好壞都是他自己的事�！�
　　我在家里評價顧馳虛偽，媽媽的反應出乎我意料：“別嘲笑人家，我倒希望你有虛偽的本錢！”
　　暈，自從我升入畢業(yè)班，媽媽完全就像變了個人，眼睛里只有成績、成績、成績。
　　開懷大笑
　　“杜媛媛，你自從進了輔優(yōu)班以后瘦了好多�！毙煸茽柲罅四蠖沛骆碌母觳舱f，“看來輔優(yōu)班可以改名叫‘減肥速成班’了�！�
　　“等下你多吃一塊華夫餅�！蔽蚁蚨沛骆陆ㄗh。
　　“瘦點不是挺好嗎？可以擺脫我的綽號了。”杜媛媛聳了聳肩說。
　　她的綽號――“肚圓圓”是一年級時顧馳給她起的。明明顧馳自己也是個胖子，還好意思說別人！要知道，女生最討厭別人拿自己的身材開玩笑了，連一向大度的杜媛媛也不例外。
　　我們三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向離地鐵站500米的那家華夫餅小鋪，這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據(jù)點，全班同學中，也許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這個地方。
　　小鋪門面不大，小小的，暖黃色調的裝修，門口豎著一個紅色的郵筒。在小鋪里消費滿25元就可以獲贈一張明信片，獲贈者可以寫上各種問候，給別人或是給自己，然后投進紅色的郵筒，店員哥哥會幫忙代寄。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路過這家店，那時杜媛媛在學校大隊委員競選中以一票之差輸給了隔壁班的男生，她情緒有點低落，為了安慰她，離開學校后我們陪著她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大家都不說話，就連徐云爾也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歡迎光臨華夫之家，這里有可口的華夫餅，香濃的奶茶，希望能給你帶來好心情�！�
　　兩個穿著咖啡色圍裙、頭戴紅色帽子的大哥哥朝每個路過的人發(fā)出邀請，盡管很多路人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匆忙走過，但他們依然面帶微笑，語調親切。
　　“停下來看看吧。”杜媛媛說了一句。
　　那個傍晚，我們不但吃到了美味的下午茶套餐，還和大哥哥聊了會兒天。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被路人忽視，為什么還依然有滿滿的工作熱情？”杜媛媛問。
　　“因為――總有人會因為我們的邀請而停下腳步啊。為了和這些可愛的顧客相逢，那之前的被忽略又算得了什么呢？”那個戴了副黑框眼鏡，笑起來有酒窩的哥哥笑瞇瞇地說。
　　也許是因為一杯茶，也許是因為一句話，讓我們的心情頓時明亮了許多。杜媛媛也總算從下午競選失敗帶來的情緒低谷中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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