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運可以提前預(yù)測，童妮可以提前或者推后出現(xiàn)，她將選擇在另一種場合與林之夜相遇。但，命運就是這樣自然，容不得童妮提前或者推后，命運需要的，永遠是牢牢捕食掉那些自行跌人它時間表中的“此時的一切”。而童妮，也恰是那極微弱的此時的閃現(xiàn)??br />???應(yīng)廣東詩壇“矮種馬”，即主編西原的邀請，童妮前去參加深圳市寶安區(qū)《春�！冯s志社的一次小型筆會。接到邀請函時，她正在雙重失業(yè)的漩渦里徘徊，剛剛從一家外企公司離職，又不得不在新婚丈夫巨大的精神壓力下辭去了深圳大家樂舞臺的伴舞工作。所謂的伴舞，也是她在深圳的一份臨時工，屬于晚班制。在大型公益演出活動中，因為急需要增加群舞演員，一些接了演出任務(wù)的演出公司就從一些長期合作過的非職業(yè)演員中臨時調(diào)遣一些舞蹈愛好者來充數(shù)，這些舞蹈愛好者，散落在深圳大大小小的公司或者企業(yè)里，白天，他們是打工仔，或者打工妹，晚上，他們被某個大型演出或者公益活動匯聚到大家樂舞臺，為成千上萬的外來工表演類似于“神州大舞臺”式的集體歌舞。偶爾，會有較適當?shù)氖杖耄�但大多�?shù)情況下，能上臺就是一種榮幸，所以，在榮幸面前最好不要提“錢”這個字。當然，對演出公司來說，這些舞蹈表演者，必須在技巧與樂感上要有一定的基礎(chǔ)和功底才可以，不要有擺不上臺面的民間小作坊似的粗俗氣息，也不能有抽離于城市文化符號的類似于宮殿般的富麗堂皇，中庸之道者，最佳。畢業(yè)于新疆某職業(yè)專科學校的童妮學的是幼師專業(yè)，所以，表面看來，童妮的舞蹈氣質(zhì)剛好與之吻合，常常，她的那張小臉總是被安排在中排靠左，最不容易令人記住的一種位置上，像道具一樣在追光中忽明忽暗，這恰好符合了外來人流對故鄉(xiāng)的某種懷舊情感，所以，童妮得以被不同的演出公司頻頻地借用�，F(xiàn)在，有了婚姻的童妮，被丈夫秦勃將這種演出活動呵斥為“丟人現(xiàn)眼”后，失去固定職業(yè)的童妮不得不將自己伸人社會舞臺的那只水袖用婚姻之剪齊肩剝離了，群舞所呈現(xiàn)出的排他性，如同她所表演過的那些節(jié)目被大家的集體笑聲淹沒了。在需要物質(zhì)控制的家庭生活中，童妮身上那些零星的藝術(shù)細胞漸漸像章魚一樣收回了觸角??br />???好在成了暫時的家庭主婦后，童妮又拾起了文字，開始試著在本子上寫一些情緒散文，或者是零散的小詩，還幸運地發(fā)了一些，領(lǐng)取了一些稿費。大概，中國的年輕人都干過這種事，百無聊賴時，撥弄一些文字，以示青春的奶液沒有在社會的染缸里變成黑灰色。正是這幾首小詩，讓西原發(fā)現(xiàn)了童妮??br />???雖然你是新手，但你的東西有一種潛在的質(zhì)感。這是西原對童妮的評價。被四堵墻體包圍了很久的童妮，被窗外伸來的一根爬山虎探出了一絲春意。她欣然接受了西原的邀請，但又有些突然受寵的迷失??br />???正是在這種迷失里，童妮與林之夜有了最初次的相見。原本，她可以選擇不去，可是，事情往往是這樣奇異，她不單是精心梳妝打扮之后前去參加了這次活動，而且，是在她自己也十分清楚，此時的她，無論再怎么努力都是一個身陷惡俗之身的情況下出發(fā)的，這樣一來，她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像所有女子一樣的氣息，正是帶著一種提前死去的時間的印記，無可挽回地與她一起結(jié)伴經(jīng)歷著嶄新的迷失??br />??? 童妮正好坐在西原的身邊，而在他們的正對面，就坐著林之夜??br />???整夜里，她幾乎沒有辦法去看任何人，還深陷在自己即將到來的又一個時刻，正在思考她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會對她產(chǎn)生什么樣的人生意義？同時，又深感自己在眾人之中是如此地卑微，以至于在自己都還沒有找到自己時，竟然自私地提前出現(xiàn)于眾人面前，而在身體里充滿了一種豐富的羞愧感。所以，她的臉，總是紅著，一會兒淺，一會兒深??br />???可以說，今夜圍坐在桌子一周的眾人，代替了整個20世紀90年代初活躍在深圳文學界的先鋒寫作者，這對童妮來說，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折磨。相對于他們在公眾視野中的光輝，她的提前泯滅讓她倍加傷感。因為此時的她，毫無身份可言，僅僅只限于公開發(fā)表過幾首小詩的家庭主婦。請注意，幾首小詩，和一個家庭主婦之間真實存在的那根繩索。大家正在熱烈的討論將要在《春�！飞祥_辟的一個新詩專欄，他們正在為這個新辟的專欄命名，他們的討論涉及面很廣，從創(chuàng)作到評論，從文學到繪畫，從話劇到歌劇，從古代到當代，從流派到先鋒，她簡直無法開口說話，只覺得自己的兩片嘴唇，正在他們的討論中一道道裂著無知的縫隙。我簡直就是白癡，她在心里詛咒著自己。這樣，她的嘴唇上，又綴滿了新的傷感，看上去，無助而失態(tài)??br />???后來，他們激烈的討論慢慢地退后，而她的心中什么也沒有留下，或者說，還不能允許自己從心里對這樣的夜晚產(chǎn)生一點思想上的同步，有一種新的恐慌正從他們的話語間向她襲來：此刻有誰在鄙視我??br />???在一條看似幽暗的門洞里，她看到可能存在的集體的鄙視迫使她的臉上閃現(xiàn)出藐視外圍的冷漠。她分不清這種鄙視從何而來？當她深夜歸家之后，她的丈夫?qū)⒙暑I(lǐng)生活的對立面一起先來鄙視今夜的她？今夜之后的她？還是被更多的人群加以客觀的鄙視？或者，兩者同時鄙視？童妮忽然看見了自己蒼白的未來??br />???當童妮身處被藝術(shù)之布包裹的眾人之軀中，她在他們狂放的個性和張嘴即逝的犀利言詞之中看到了自己最為惡欲的人之厚度——在日常的生活面前，她比侏儒還要矮小三分。在眾人的討論聲中，她眼睜睜看見自己正在目睹這種厚度的同時，又從心靈的另一面看見了神靈已經(jīng)開始為她準備未曾死亡的通向藝術(shù)地窯的虛土。這虛土，從新疆的戈壁灘上馳騁而來，如此親切，如此私密，困頓在她的懷里，好像是為了幫助像她這樣一些在不懂得生活的實質(zhì)人群里埋下濕潤的土壤，她的心又有些發(fā)熱，并且掙扎了。為此，她顯得心不在焉，不知該是繼續(xù)扮演千萬個婦人之道中的訃告者，還是應(yīng)該拔開虛土看看那里究竟是否藏著被她埋于惡俗之下的正在保鮮柜中的她？然后，她就聽到了西原對她發(fā)出的第二次邀請??br />???童妮，你也發(fā)表一下你的看法。西原興致勃勃地說。西原的一頭長發(fā)卷曲著，披在他的肩頭，整個人顯得探頭探腦，又有些溫順的“野馬人室”的抽象輪廓??br />??? 說什么呢？童妮顯得自言自語。P5-7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