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人
　　太太�。�看完了信，趕緊收在衣袋內(nèi)）怪不得他今天那樣高興，原來他們約好了今天下午在萬牲園相會。（忍不住一陣心傷迷惘，但是頃刻間她便竭力抑止，沒有流淚）傷心會怎樣！這是不能大意的事呵。若不快打主意，就這樣含含糊糊下去，說不定會鬧出什么來。若是那邊是個妓女或蕩婦也還罷了，我倒樂得暫時裝賢惠，不管不問，等他們鬧過一些時，新鮮味兒一過自然就算完了；可是現(xiàn)在這個女的，看她信上寫的，倒是很認真，這種事，只要有一個認真，就不好辦……看他們的口氣呢，倒不像認識了多久的樣子，還是剛起頭吧。女的倒還拿身份，不是那路朝三暮四滿口戀愛神圣的時髦女子……可是，愈不是那路不三不四的，倒愈不容易想法子……鬧一鬧，勸一勸吧，是不中用的，若是把這事說破，他老了臉皮，說出心事來，倒弄糟了……隨他遷延下去吧，他們的感情，必定一天比一天深起來，深了，更難……結(jié)果鬧到什么離婚，若不離呢，算把她害苦了；離了呢，他既然這樣，我還有什么不舍得？不過，我們有了這三個孩子，為了三個寶寶，我應當好好打一打主意，若單為自己，這算不了什么。（望到窗外孩子的玩具）唉，可憐他們都還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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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兩三點鐘的時候，北京西郊萬牲園的豳風堂前。
　　〔過了一會兒，太太手領(lǐng)著二寶從茶座后的假山石中出來。二寶身上穿著黃褐色很厚的半洋式的褲褂，兩只烏黑的眼珠打溜轉(zhuǎn)，手抱著一個簇新的大皮球。母子走到瑪麗座的前側(cè)，太太似乎無意地將領(lǐng)著二寶的手一松，大皮球由手上滑下來，滾到瑪麗坐的椅子底下。
　　二寶　媽媽，球掉了！
　　太太　掉到哪里了？
　　〔說著低頭四面望了一下。
　　二寶　在那底下——那底下——
　　〔指椅底。
　　太太　這是怎樣說的，要去麻煩人家�。ㄕf著走近一步）對不起得很，請您抬一抬身，讓他進去撿起皮球？
　　〔很客氣地等瑪麗答話。
　　瑪　�。ㄕ�看著報，聽話抬頭見母子倆恭謹?shù)卣驹诿媲�，不覺也微欠身答）我替他撿起來吧，這里地下不大平，很容易絆倒的。
　　〔彎身撿起了球還二寶。
　　太太�。�滿面堆笑的）真正打擾您了！二寶，還不快鞠躬說謝謝。
　　二寶�。ňo緊地捧了球兒，笑著深深鞠了一躬）謝謝——
　　瑪　�。ㄒ残α耍┎豢蜌�。鞠躬鞠得這樣好呵。已經(jīng)進了學堂了吧？
　　太太　告訴這位小姐你在哪里上學。
　　〔說著隨意地坐在附近的茶座里，面上現(xiàn)出慈母的笑望著二寶。
　　二寶　（笑嘻嘻地挨在媽媽身前，很響亮地答說）在第一幼稚園。
　　瑪　　模樣兒這樣清秀，念書一定聰明。
　　太太　聰明倒不見得，淘氣可算到家吧。
　　瑪　　聰明的小孩都很淘氣的。
　　二寶�。ê芨吲d地跳動，一邊吃糖）對了！媽媽，方才舅媽也這樣說。
　　〔瑪麗與太太聞說都笑了，茶房上來沏茶并送上來兩三樣糖果碟子。太太喝茶，二寶吃糖果。女人碰面，都想找話說，不叫嘴閑著。
　　太太　這里真是清靜，比公園好多了。
　　瑪　　我有許多日子不去公園了。您常去嗎？
　　太太　不常去，差不多一個月去不了一次，本來我就不大出來逛：一來家里事情雜，沒人照管是不行的；二來孩子小，也不能騰出工夫來逛。今天還是為了他（指二寶）才出來走走。他這十來天總不大想吃飯，大夫說最好出來散動散動，不然恐怕會長積。
　　瑪　　您有幾位令郎令愛？
　　太太　他（指二寶）上頭有一個姊姊，底下一個弟弟。
　　瑪　　很福氣！
　　太太　也夠人淘神的�。ㄍＡ艘恍�會兒，露出很羨慕的神色說）我想您才是福氣呢，年輕輕的一條身，沒有這樣拖的抱的累贅小東西。多舒服！您現(xiàn)在還在學或是畢了業(yè)了？
　　瑪　　還有三個月才能畢業(yè)，現(xiàn)在是末了一個學期了。
　　太太　畢了業(yè)到不到哪間學校教書？
　　瑪　　還說不定，有幾個朋友約了我到她們那里幫忙，可是去了這一處，得罪了那一處，倒叫我有些為難。
　　太太　這足見您是一個好的先生，大家都搶著請。將來盼望我們的孩子可以去您教的學校上學。
　　瑪　　我不大想做先生，自己學問太不夠，哪能教人！
　　太太　太客氣了。像您這樣和氣，愛小孩子，一定是很好的先生。我們大女孩子進的學校，那邊主任先生整天板起面孔來，像個后娘對前頭孩子的神氣，小學生都怕極了她，書念不懂，也不敢問。
　　瑪　　我書倒不喜歡教，小孩子我倒是喜歡的。
　　〔此時二寶已經(jīng)跑去同茶房看金魚。
　　太太�。ê�笑地說）像您這樣的人，畢了業(yè)未必勻得出工夫來教書，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求婚呢！
　　瑪　　我會不在意那些事……
　　〔不大好意思。
　　太太�。ㄐχ�說）您雖然不在意，他們自然而然地會想著法子到府上求去，也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許多人在那里求——也許已經(jīng)有了合格的了。
　　瑪　　我還打算多念幾年書。
　　太太　如果有了意中人，便不能由自己做主說早說晚了。我們女子最禁不得人家央求，我從前也像您一樣想過多念幾年書。
　　瑪　　（面微紅）不過我倒可以自己做主。
　　〔談到自己感到興趣的題目，不覺忘了對方是新識的人，說了半句方想起來。
　　太太　在那方面自然著急要早些完了一宗心愿。
　　〔視瑪麗而笑。
　　瑪　�。�面上發(fā)紅，嬌羞中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們現(xiàn)在還講不到這一層，彼此還要多認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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