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繆自述》是“西學大家系列”叢書之一,編譯者從加繆眾多作品中精心挑選了最能反映其文學、哲學思想的篇章,并按要用文學來表達哲學思想、地中海的陽光、幸福和愛情、人是怎樣變得荒謬和成為荒謬者的、在孤寂中徘徊的人、反抗與反抗者、從反抗走向自由、荒謬的死亡、何為真正的藝術(shù)和藝術(shù)家等9部分來編排成書,全面地介紹了阿爾貝·加繆的人生及哲學思想。
二、地中海的陽光“是啊。你熱愛生活。你只相信生活,是應該這樣!薄澳f得對。我是熱愛生活,充滿激情地愛。但同時,它又讓我覺得面目可憎,不可捉摸。于是我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去相信它。是的,我愿意相信,我愿意活著,永遠永遠!薄兜谝粋人》1.“南方思想”表達了我的生活理想反抗依靠真實而在持久的戰(zhàn)斗中走向真理。反抗絕非浪漫主義,相反它站在真正的現(xiàn)實主義的一邊。
它若想發(fā)動一場革命,這場革命應該是為了生命,而不是反對生命。正由于此,它首先所依靠的是最具體的現(xiàn)實,即職業(yè)與農(nóng)村,萬物與人活生生的心靈在那里顯示著自己。對它來說,政治應該服從于這些真理。最后,當反抗推動歷史前進并減輕人的痛苦時,沒有運用恐怖手段,即使并非沒有使用暴力,而且是在最為不同的政治條件下完成的。
這個例子比其本身所顯示的能說明更多的問題。
專制的革命戰(zhàn)勝工團主義與自由主義的思想之日,革命思想即失去它不能缺少的平衡力量,走向衰落。這個平衡力量,這種調(diào)節(jié)生活的思想,正是激勵著被稱作太陽思想的悠久傳統(tǒng)的那種力量。從希臘文化以來,大自然便由此而與變化取得平衡。審慎的自由與合理的專制之間以及利他主義的個人主義與對群眾的奴役之間的對抗,再次表現(xiàn)了專制與過度行為之間悠久對立的種種矛盾,這種對立從古代世界便賦予西方歷史以生氣。這個世紀深深的沖突也許并不是歷史上的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與天主教政治之間的沖突,從某種方面說,它們二者是一致的,而且是德意志夢想與地中海傳統(tǒng)之間、永恒的青春過分行為與成年人的力量之間、由知識與書本勾起的懷舊情緒與在生命過程中變得日益堅強的勇氣之間的沖突,最后是自然與歷史之間的沖突。然而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在這方面是繼承者。
在二十個世紀期間,起初以歷史上的神的名義,然后以神化的歷史的名義,對自然進行了徒勞的斗爭。這場斗爭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結(jié)束。無疑,基督教只有在吸收了希臘思想中所能吸收的一切才建立了教義。
然而,當基督教教會消滅了它從地中海繼承的思想后,把重點放于歷史而損害了大自然,使哥特式戰(zhàn)勝了羅馬式。它摧毀了自身的界限,日益要求世俗的權(quán)力與歷史動力論。大自然不再是凝神觀照與贊美的對象,以后成為旨在改造它的行動的內(nèi)容。調(diào)和的概念本來會成為基督教的真正力量之所在,然而不是這種概念而是上述的傾向,與基督教本身相對立。上帝從這個歷史的世界被驅(qū)逐,而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在這時產(chǎn)生于純粹的征服行動,即專制。
然而,歷史的專制主義盡管節(jié)節(jié)取勝,卻始終不斷地遇到人的本性不可征服的要求,而地中海保存著它們的秘密,在那里,熾熱的陽光伴隨著智慧。專制思想利用三次戰(zhàn)爭消滅一批杰出的反抗者的肉體,吞沒了這種自由主義的傳統(tǒng)。但這種可憐的勝利是暫時的,斗爭始終在持續(xù)著。歐洲一直處于這場光明與黑暗之間的斗爭中。正由于它放棄了這場斗爭,讓黑暗壓倒光明,因而失去尊嚴。我們喪失了調(diào)和觀念,遠離自然美,重又處于《舊約》的世界,困于殘酷的法老與無情的天空之間。
眾人皆遭受苦難時,古老的要求重新出現(xiàn),大自然又挺身站在歷史面前。當然,這并非蔑視什么東西,也不是煽動一種文明反對另一種文明,而不過是說這種思想是今天的世界所不能長久缺少的。的確,俄羅斯人民可以給予歐洲一種犧牲力量,而在美洲有種必不可少的建設力量,但世界的青年時代永遠處于相同的海灘周圍。卑鄙的歐洲由于失去了美與友情,最驕傲的種族正在那里死亡,我們這些地中海人身處這樣的歐洲,始終生活在同樣的陽光下。在歐洲的漫漫長夜中,太陽思想,具有雙重面孔的文明,等待著曙光出現(xiàn)。它已經(jīng)照亮了人們掌握現(xiàn)實的道路。
真正地掌握現(xiàn)實就是要駁斥時代的偏見,首先是最不幸的根深蒂固的偏見,它希望擺脫了過度行為的人類聽命于可憐的智慧。誠然,當過度行為吸納了尼采的瘋狂思想,可能會有一種神圣性。在我們的文化舞臺上所展示的這種昏亂的靈魂狀態(tài),難道始終是錯亂的過度行為與對不可能的事情的瘋狂追求嗎?而一人若至少有一次沉溺其中,便永遠難以擺脫。普羅米修斯曾有過希洛人或訴訟代理人的面孔嗎?沒有。我們的文明永遠生活在自鳴得意的卑怯的或懷恨的靈魂中間,呂希凡也與上帝一道死去。從他的骨灰里出現(xiàn)了一個褊狹的魔鬼,他甚至再也看不到去何處冒險了。在1950年,過度行為一直是舒適的事情,有時是種職業(yè)。而節(jié)制卻相反,是純粹的壓力。它無疑在微笑,而我們的痙攣病卻熱衷于世紀末日論,因而蔑視它。但這微笑在無窮無盡的努力的頂峰閃耀著光輝:它是一種補充的力量。那些向我們顯示出吝嗇鬼面孔的小歐洲人,他們?nèi)粼贈]有微笑的力量,為何想要將他們絕望的痙攣作為優(yōu)越于他人的例證?真正瘋狂的過度行為正在消亡或創(chuàng)立其自身的節(jié)制準則。它不會為了替自己制造借口而讓他人死去。
它在最極端的痛苦中又找回了行動界限,如果必要,會像卡利亞耶夫一樣犧牲自己。節(jié)制并非反抗的反面。反抗正是節(jié)制,在捍衛(wèi)著它,穿過歷史及其混亂而重新創(chuàng)立節(jié)制。這種價值的起源本身向我們保證它是悲痛的。節(jié)制誕生于反抗。它只有通過反抗才能生存。它是永遠由智慧所激發(fā)與控制的一種恒久的沖突。
它不會戰(zhàn)勝不可能的事情與深淵,而是與它們保持平衡。不論我們做什么,過度行為始終在人們的心靈中,在孤獨的地點保留著它的位置。所有人在自己身上都帶著艱辛、罪惡與災害。然而,我們的任務并非把它們傾瀉在世界上,而是把它們消滅。反抗,巴萊斯所談到的這個持續(xù)了一個世紀的意志,與這場戰(zhàn)斗的原則是一致的。反抗是各種形式的母親、真正生活的源泉,它讓我們在歷史未完成的狂暴運動中永遠昂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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