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受困的心靈

在埃塞俄比亞，有個叫貝拉的女學生啃掉了家里的一堵墻。她自己也知道不該這么做，但是她無時不刻地想著這堵墻，要停下來就只能去吃它。她自己也知道不該想著這堵墻，但是眼前揮之不去的盡是墻的模樣，心里轉的全是墻的念頭，要趕走這些想法，平息這些想法引起的焦慮，就只有順著自己古怪而又難以克制的強烈沖動，把墻給吃掉。所以她就開始慢慢啃那堵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到了17歲的時候她已經把墻給啃掉了8平米，吃下的土磚超過整整半噸。

貝拉家住在首都亞的斯亞貝巴，父親在她年幼時就去世了，陪她長大的只有母親。自記事起貝拉每天都吃土，十來歲的時候轉為只吃家里墻上的土磚，情形愈發(fā)不可收拾。她就這么吃啊吃，腦海里土墻的模樣和念頭也出現(xiàn)得越來越形象，越來越頻繁，想要消除它們只能靠吃墻才行。因為吃土，貝拉便秘、腹痛如絞。埃塞俄比亞的巫醫(yī)試圖用禱告和圣水來治好她，還告誡她不要再吃土。但是她做不到，她始終斷不了對那堵墻的念想，也就只好時時去吃它。

終于有一天，貝拉挺不住了。她胃部腫脹、疼痛難忍，腹部時時抽搐，喉嚨被土磚里的草梗刮得傷痕累累，體內長滿了土里的寄生蟲。她一邊哭，一邊走進了當?shù)氐尼t(yī)院。那時候，埃塞俄比亞這個七千萬人口的國家一共才只有八個精神病醫(yī)生，但貝拉運氣不錯，找到了其中的一個給她看病。她求醫(yī)生救救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該成天想那些念頭，但是她也明白，靠自己一個人是沒辦法終結掉這些想法的。

普通人每天可以生出四千種想法，其中很多既沒有用，也不理性。這些精神垃圾通過許多不同的形式存在。在我們工作枯燥的時候，腦海里常常會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一些毫無關聯(lián)的字詞、短語、名字和形象。還有耳蟲現(xiàn)象——就是擠進我們腦袋里、縈繞不散的曲子，通俗的叫法是“卡歌綜合癥”。有時候還有負面的念頭——“我不行的”，“我不干了”——這是全世界運動心理學家的死敵。

還有些很奇怪的念頭，不知道從哪里偶然地、隨機地、不受控制地冒出來，讓人不知所措，因為這些想法是可恥的，邪惡的，令人反感，讓人作嘔，而又確實不可思議。還有“要是怎樣怎樣的話會如何”這個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問題：要是我蹦到公共汽車前面的話會怎么樣？要是我給那個女人來一拳會怎么樣？

大多數(shù)人并不了解，其實這些想法很常見。大家可以問問周圍。我有個朋友每次坐上馬桶之前都要檢查下里面有沒有老鼠。還有個朋友每次用完熨斗、拔下插頭以后都會把它放在一個特別的地方，以便之后問自己“你真的關了熨斗嗎，你確定？”的時候能放心地給出肯定的答案。另外一個人則是一晚上受盡煎熬，苦苦思索之前申請夢寐以求的工作時發(fā)出去的表格上有沒有在無意間寫下“傻逼”二字。大多數(shù)人都有這樣的奇怪念頭，大多數(shù)人都能把它們拋之腦后。但也有人不能。

如果我們不能讓奇怪的想法銷聲匿跡，它們就有可能導致痛苦和精神疾病。我在上文提到的朋友并未讓自己的想法產生如此的惡果，我卻有。

我的想法轉化成了強迫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