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劉新德與李智野合璧的書法篆刻《二十四詩品》時,我立刻想到了這三個詞。此二人對人生的感悟和對藝術的前瞻,可謂高山流水。而能有今天花開見佛的性靈,我想不僅僅是二者經(jīng)年的水流花開,更重要的是對明月前身司空圖的妙契同塵。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世間萬物皆因氣而生,書法亦然。王國維指出藝術的最高境界:上焉者,意與境渾。宗白華認為,中國藝術的最高目的是氣韻生動。讀劉新德的書法,感到撲面而來的雄渾之氣,繼而帶來的高古之風。品李智野的篆刻,則有疏野之氣,繼而感受到清奇之風。
氣韻生動不僅表現(xiàn)于具體的物象,而且表現(xiàn)于物象之外的虛空。書法通過線的流動,展現(xiàn)了生生不息的陰陽二氣組成一種有節(jié)奏的生命,也就是虛空。因為虛空才能使作品氣韻生動,才能賦予作品生命力。
自然無往不美。可以說,劉新德向外發(fā)現(xiàn)了自然,向內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深情。他生于齊魯交匯之地的淄博,學成于靈秀山川滋養(yǎng)的巴蜀,泰山的積健為雄與橫絕太空,青城的幽行為遲與賞雨茅屋,都為他書法雄渾高古之氣所吸收,他的齋號曰齊廬,除了有齊魯之意,我想還有更高的一種境界,那就是天地入吾廬。于是俯拾即是,促成了他于無邊處向自我的回歸。
清人笪重光講 實景清而空景現(xiàn),自然的實促成了劉新德審美的虛,而他創(chuàng)造的書法形象的實,又給欣賞者引發(fā)了想象的虛。正是劉新德追求一個最自由最充沛的身心的自我,我們才能在他的作品中品味出八大山人、謝無量、弘一的味道,不管他對秦漢碑版的鐘情,還是對二王蘇米的偏愛。進而發(fā)現(xiàn),他通篇以小見大的風格中所蘊藏的雄渾之氣,不見得沒有黃庭堅長槍大戟的能量;他線條棉里裹鐵的筋勁力道,同樣能找到王鐸大草線條的雄渾。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這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士的精神。我們發(fā)現(xiàn)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的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到處散漫著沖淡、自然、曠達、高古、清奇之氣。這種氣在劉新德與李智野對《二十四詩品》的再次創(chuàng)作中靈魂附體。司空圖的避世隱退與八大、傅山、王國維身上體現(xiàn)的士,劉新德的彩云之南與謝無量、弘一身上體現(xiàn)的士,是否都是在用生命的節(jié)奏體悟人生的關懷呢?其實,我與李智野并不熟悉,只是知道他是祖籍南方的北方人,更多是閱讀二十四詩品的作品中與他的神交,然而于明詮對他無皖浙之町畦,成自家之韻致的評價,令我對他更加敬佩。他的南人北居與劉新德的北人南居形成的關照,如果沒有生命本身悟道的節(jié)奏和美學思想上對人生的關懷,僅僅追求某家的形似,那他們的書法篆刻就不會散發(fā)出雄渾高古清奇之氣,又怎么會有與司空圖的共鳴呢?
由此我想到,時下對傅山四寧四毋的認識。我想他的本意是,書法媚態(tài)之氣太過了,還不如丑一點兒的好,這個丑用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的形容應為山之嶙峋之境。由此我再想到,時下對丑書的爭論,對俗書的爭論,對復古的爭論,其實在對書法的認識上,應該認識到文化的層次,應該認識到道的層次,應該認識到中國文化精神的層次。即立意上,不要復古更不能泥古,重在與古為新,做到古今對接,中西結合;學習上,不要拘于一家,重在兼容并包,做到漢魏并蓄,晉隋兼收;風格上,不要相互排斥,重在相互尊重,做到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境界上,不要陷入技法和功利,要通過對道的生生之氣,參悟人生之關懷和天地之化育。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來往千載,是之謂乎?
我們這個時代需要思想的洗煉。
于是,我們淪陷在中國書法和中國詩詞于空寂處見流行,于流行處見空寂的審美時空中……
是為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