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nèi)祟愔皇且环N被設(shè)計出來創(chuàng)造更多智能工具的生物機器,你們已經(jīng)抵達(dá)你們物種的金字塔塔尖了,你們的所有祖先,你們的民族興衰,甚至每一個粉嫩蠕動的嬰兒——他們引導(dǎo)你們抵達(dá)了此地此時,你們履行了人類的任務(wù),創(chuàng)造出了你們的后繼者。你們的大限已到;你們已經(jīng)達(dá)成你們被設(shè)計出來時所賦予的一切使命!獧C器人阿考斯
在科技日新月異的現(xiàn)代,各國研發(fā)團(tuán)隊無不卯足全力,競相開發(fā)新一代的機器人產(chǎn)品,也為全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空前浩劫。
機器人與人類的全球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在這關(guān)鍵時刻,機械公敵將全面殲滅人類,這也迫使全球人類團(tuán)結(jié)一致,為生死存亡而戰(zhàn)。
《機器人啟示錄》的故事發(fā)生在并不遙遠(yuǎn)的未來,主角是一位叫阿考斯的機器人,它有一張純潔孩子的面孔,不過它的內(nèi)心可并不純潔。有一天,它掌握了全球網(wǎng)絡(luò)的控制權(quán),指揮人類制造的機器人反過來對抗人類……
機器人有智商嗎?顯然,柯潔敗給AlphaGo證明了這一點?伤麄冇星樯虇幔磕芨祟愓剳賽蹎?會最終消滅我們嗎?
閱讀《機器人啟示錄》,你會有自己的答案!
美國夢工廠與20世紀(jì)?怂构窘(lián)合拍攝
斯皮爾伯格擔(dān)任導(dǎo)演、制片人
克里斯·海姆斯沃斯(《雷神》《復(fù)仇者聯(lián)盟》)、安妮·海瑟薇(《公主日記》《穿普拉達(dá)的女王》《悲慘世界》)、本·威士肖(《007:大破天幕殺機》)擔(dān)綱主演
丹尼爾·威爾森(DanielH.Wilson),擁有卡內(nèi)基·梅隆大學(xué)機器人專業(yè)博士學(xué)位,在機器人和人工智能方面有很深的造詣。他還是《大眾機械》(PopularMechanics)雜志的特邀編輯,并在歷史頻道主持一檔名為《TheWorks》的節(jié)目。著有非小說類作品《機器人暴動生存指南》。
目前與妻女居住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市。
戰(zhàn)爭簡報
第一部 系列孤立事件
1.矛之尖 / 123
2.法萊希酸奶冰淇淋店 / 123
3.福祿克 / 123
4.心與靈 / 123
5.超級玩具 / 123
6.看到了就趕緊避開 / 123
7.電話耗子 / 123
8.鉆井工 / 123
第二部 決戰(zhàn)時刻
1.?dāng)?shù)字搗弄機 / 123
2.摧毀 / 123
3.70號公路 / 123
4.格雷豪斯 / 123
5.二十二秒 / 123
6.阿維托馬特 / 123
7.摩門托·莫里 / 123
8.英雄事跡 / 123
第三部 幸存
1.惡魔 / 123
2.格雷豪斯國民自衛(wèi)軍 / 123
3.班頓要塞 / 123
4.守護(hù)人的職責(zé) / 123
5.癢癢撓 / 123
6.班達(dá)拉米亞 / 123
7.中堅支柱 / 123
第四部 覺醒
1.超人 / 123
2.致各部隊的呼吁書 / 123
3.牛仔套路 / 123
4.喚醒 / 123
5.揭開面紗 / 123
6.奧德賽 / 123
第四部 復(fù)仇
1.臺比留的命運 / 123
2.生而自由 / 123
3.鐵甲戰(zhàn)士永不老 / 123
4.二分體 / 123
5.熱愛優(yōu)雅的機器 / 123
戰(zhàn)后簡報 / 123
3.福祿克
我知道她是一臺機器,但是我愛她。
而且她也愛我。
野村武夫
先鋒病毒+4個月
這次惡作劇已經(jīng)被扭曲了,對這次惡作劇的描述,是根據(jù)青木龍講述的內(nèi)容撰寫的。青木是日本東京安達(dá)區(qū)一家名叫“小人國電子工廠”里的修理工。工廠附近的機器人無意中聽到了這次對話,并將其記錄下來了,為了撰寫本文獻(xiàn),資料已經(jīng)由日語翻譯成了英文。
——科馬克·華萊士,軍人身份證號:GHA217
我們當(dāng)時就只是想開一個玩笑,你知道嗎?好了,好了,就算是我們的錯?墒悄阋斫,我們確實沒有想要傷害他。千真萬確,我們沒有要殺那位老人的意思。
在工廠里,每個人都知道野村先生是一個古怪的人,一個畸形生物。他簡直就是五短身材的小巨怪。他拖著腳步走在車間的時候,眼鏡后邊總會瞪著一雙溜圓的小眼睛,晶亮如珠,只盯著地板看。他身上總散發(fā)著一股老人特有的汗臭,每次我走過他的工作臺,都要捏著鼻子屏住呼吸。他總是端坐著,工作干得比誰都賣力,得到的報酬,卻比誰都要少。
野村武夫已經(jīng)六十五歲了。他本來早該退休了?伤麉s依然在這里上班,因為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像他這樣快速修復(fù)這些機器了。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極其反常。我怎么比得了他呢?我怎么可能升職做修理部的頭啊,還和他一起坐在那張工作臺前?他一直就只有兩只手在動,活脫脫的一個癡呆。他的存在妨礙了我們這家工廠的“和”,損害了我們的社會和諧。
他們說什么來著?釘子突出了就由錘子來敲打,對吧?
野村先生是不能拿眼睛去瞧人的,可是我親眼見過他直愣愣地盯著一臺ER3攝像機,對著攝像機被損壞了的長臂說話。和機器說話倒不是很奇怪的事,可當(dāng)時那臺攝像機經(jīng)他那么一說,竟然就好了,就能用了。與機器打交道,這個老家伙確實有他自己的一套。
我們開玩笑說,也許野村先生自己本來就是一臺機器。他當(dāng)然不是了。但是他肯定什么地方有問題。我敢打賭,要是能讓他選擇的話,他寧愿選擇做一臺機器,也不做人。
你不一定非要相信我。所有工人都這么認(rèn)為。你去小人國工廠的車間問誰都行——巡視員、機械工,不論是誰,甚至去問車間主任也行。野村先生和我們其他人不一樣,他對待機器,就像他對待任何人一樣。
這些年來,我漸漸開始鄙視起他那張滿是褶皺的小臉了。我一直覺得,他有什么東西藏著掖著。終于有一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野村先生與一個“情人玩偶”在一起同居。
那大概是一個月前的事,我的同事大純看見野村先生從他那退休老人的墳?zāi)埂淮狈块g像棺材的五十層的大樓——挽著那個“玩意兒”走出來。大純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野村先生的情人玩偶,也就是他的機器人,跟著他出來,走進(jìn)大樓的前廳,眾目睽睽之下,他旁若無人地吻了她的臉頰,然后離開去上班,他們儼然像一對夫妻,或者諸如此類的關(guān)系。
讓人惡心的是,他的愛情玩偶甚至還不漂亮。她是模仿一個真實的女人制作的。假如在臥室里藏一個豐滿紅潤的年輕美女玩偶,那還正常些;或者干脆來一個有某種夸張?zhí)卣鞯囊埠冒。其實我們所有人都看過A片,即便我們都不承認(rèn)。不過,那些幾乎和他一樣全是皺紋的舊塑料,是不是會讓野村先生更興奮呢?
那一定是定制的。這讓我很納悶。這種納悶日積月累,最后變成了深惡痛絕。野村先生清楚他在干什么,他竟然決定與一個看上去這么粗鄙的老太婆機器“人!鄙钤谝黄。要我說,這簡直令人作嘔。絕對無法忍受。
所以,大純和我決定制造一個惡作劇耍他一下。
現(xiàn)在,工廠里和我們一起工作的機器人,都是清一色的又大又啞、冷酷無情的東西。它們的鐵甲長臂上布滿了各種關(guān)節(jié),長臂的一端不是接著噴射器,就是連著焊接機,或者握著一把大鉗子。它們能感覺到周圍的人。車間里的頭兒還說,這些機器人是安全的。不過,我們都知道還是遠(yuǎn)離它們的作業(yè)區(qū)為好。
工業(yè)機器人都很強壯,而且動作還很快;但是一般的機器人則不然,不但動作遲緩,還有一些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所有用來制造這類普通機器人的材料,就像是什么人帶來的某種祭品似的。這種機器人會浪費它身上的電能來裝出呼吸的樣子,或者運動它的臉部皮膚,把身上的電能消耗得一點不剩,到了要它提供有用的服務(wù)時,它卻派不上用場,這真是一種可恥的浪費。我想,用這種脆弱的機器人來開一個小玩笑,應(yīng)該不會造成什么大不了的傷害。
對大純來說,制作一個“福祿克”——一個嵌入無線電收發(fā)器中的計算機程序——只是小菜一碟。這個“福祿克”約摸一個紙板火柴那么大,而且它只能在一個半徑僅為幾英尺的圓環(huán)范圍內(nèi)傳輸相同的指令。在工作中,我們用公司的大型主機來檢查并顯示機器人程序出錯時的診斷提示碼。我們知道機器人會服從這個福祿克的指令的,它會以為指令是從機器人服務(wù)提供商那里發(fā)來的。
第二天,大純和我很早就來上班了。想到我們設(shè)計的惡作劇,我們倆都興奮不已。我們來到與小人國工廠一街之隔的退休人員公寓,站在一些綠色植物后面等待著。門前廣場上已經(jīng)都是老人了。
或許天剛一亮那里就那么多人了。我們留心觀察老人們小口呷著茶。他們所有人好像都在電影的慢動作鏡頭里似的。大純和我抑制不住要開這個玩笑的念頭。我想,我們倆都非常興奮,想看看到底會發(fā)生什么。
幾分鐘之后,大玻璃門滑開了——野村先生和他的玩意兒從樓里走了出來。
與往常一樣,野村先生低著頭,盡量避開和廣場上所有人發(fā)生目光的接觸。避開每一個人的視線,除了他的情人玩偶,就是這樣的。他看她時,眼睛顯得特別大,而且……是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目光。不管怎樣,大純和我算是明白了,我們完全可以從野村先生旁邊走過去,而他根本就不會看見我們。他拒絕看一個真的人。
如此一來,比我們原來預(yù)想的甚至還要容易多了。
我用肘部輕輕推了一下大純,他把那個福祿克遞給我。當(dāng)我若無其事地穿過廣場時,我聽見了他沉悶的笑聲。野村先生和他的情人玩偶十指相扣,手挽著手慢慢地踱著腳步。我斜插到他們身后,然后往里一靠。用一串連續(xù)而流暢的動作,我把福祿克丟進(jìn)了她連衣裙的一個口袋里。由于離得很近,我都能清晰地聞到他在她身上搽的花香。
真是俗不可耐。
那個福祿克是靠一個定時器工作的。大約四個小時后,它就會聯(lián)機,并且會叫那個滿臉褶皺的機器人老太婆到工廠來。屆時,野村先生將不得不向每個人介紹這位訪客。哈,哈,哈。
整個上午,大純和我?guī)缀醵紵o法將注意力集中到我們手頭的工作上。我們到處開玩笑,遐想著當(dāng)野村先生發(fā)現(xiàn)他“漂亮”的新娘來到他上班的地方,出現(xiàn)在這么多工友面前,他將會多么的難堪!
我們知道他將永遠(yuǎn)無法忘記這樣的經(jīng)歷。誰知道呢,我們是這樣想的。也許他將辭去工作,然后就此退休?把某些工作交給其他修理工。
不會有如此好運吧。
事情發(fā)生在中午。
正好是午餐時間,大部分工友都在各自位置上吃著從家里帶來的便當(dāng),喝著筒杯里的熱湯,有人還輕聲聊天。這時,那個機器人穿過一道道的隔間門,蹣跚地走進(jìn)了工廠的車間。她走路時腳步有點搖晃,不是很穩(wěn)。她穿著一件很夸張的紅色連衣裙,和早上一模一樣。
當(dāng)車間里的工友們略帶困惑地發(fā)出哄堂大笑時,大純和我笑著對視了一下。野村先生仍然在他的工作臺上埋頭吃他的午飯,沒有看見他心愛的情人來看他用午餐。
“你是一個天才,阿純!蔽艺f,當(dāng)這個機器人拖著腳步在工廠車間中央走過時,完全是依照事先設(shè)定的程序行進(jìn)的。
“我真不敢相信,還真的成了!贝蠹兪曮@叫道,“她是一個這么老的老人模了,所以,當(dāng)初我還想福祿克的程序會不會把一些主要功能編過頭了呢。”
“快看這!蔽覍Υ蠹冋f。
“到這兒來,機器邋遢女!”我對這個人偶發(fā)出了指令。
她非常順從地一瘸一拐朝我走了過來。我彎下腰抓住她的連衣裙,然后猛地把裙子拉起來蒙在她的頭上。這樣干真是瘋了?吹剿簧矸氯似つw顏色的光滑塑膠胴體,每個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她像一個人偶,從解剖學(xué)上看,她的制作是不對的。我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不過我瞟了一眼大純,又忍不住笑得前仰后翻了,我的臉肯定憋得通紅。我們倆狂笑個不停,笑聲互相交織在一起。那個機器人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帶著滿臉的困惑。
然后,野村先生快步跑了過來,一些飯粒還沾在他的嘴角。他看上去就像一只田鼠,兩眼盯著地板,腦袋沖著地板。野村先生沿著兩點間的直線迅速跑到零部件供應(yīng)間來,而且?guī)缀跏巧癫恢聿挥X的。
雖然不完全是這樣,但八九不離十他是這樣突然出現(xiàn)的。
“美紀(jì)子?”他驚訝地問,那張像嚙齒目動物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你的荷蘭太太已經(jīng)決定和我們共進(jìn)午餐了。”我大聲說。其他工友們偷偷笑了。野村先生驚呆了,他的下巴不停地上下升降,就像一只餓壞了的鵜鶘,那雙小眼睛向前向后投出了驚訝的目光。
當(dāng)野村先生朝他稱為美紀(jì)子的“活寶”沖過去的時候,我往后退了退。大家散開來圍成了一圈,和他們兩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已經(jīng)瘋了,沒人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我們可不想被指控在工作時間打架。
野村先生將那件連衣裙重新往下拉好,還拍了拍美紀(jì)子歪歪扭扭的灰白色長發(fā)。接著,野村先生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我們。但是,他還是沒有勇氣直視大家的眼睛。他用粗糙的手指捋了捋腦袋后邊僵硬的頭發(fā),他說的下一句話,至今都還縈繞在我的腦際:
“我知道她是機器,”他說,“可是我愛她。而且她也愛我!
工友們又咯咯咯地笑了。大純開始哼起了《婚禮進(jìn)行曲》。但是野村先生并沒有進(jìn)一步理會他的這種慫恿。這個小老頭的雙肩往下一沉,轉(zhuǎn)身夠到美紀(jì)子的頭發(fā),并開始為她梳理起來,用一種幅度非常小但卻很熟練的動作拍著她。他踮起腳尖,越過她的肩膀,將她背后的頭發(fā)捋直。
機器人佇立著,紋絲不動。
然后,我注意到她那雙間距很寬的眼睛在微微轉(zhuǎn)動。她凝視著野村先生的臉,緩慢地移動著她的目光。他忽前忽后,忙個不停,當(dāng)他撫摸她的頭發(fā)時,輕輕地喘著粗氣。最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她的臉扭曲變形了,變成了一副魔鬼的模樣,就好像她正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她的身體往前傾,將腦袋拱向野村先生的肩膀。
然后,我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們親眼目睹了美紀(jì)子從野村先生的臉上咬下了一小片肉。
老人發(fā)出了尖厲的叫聲,接著猛力將自己從機器人那里掙脫開了。頃刻之間,野村先生臉頰的上半部分,正好就在他眼睛下邊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粉紅色斑點。接著,血就從粉紅色斑點上涌了出來,一條殷紅的小溪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就好像一串眼淚。
沒有人說話,大家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絕對出乎大家的意料。現(xiàn)在輪到我們不知所措了。
野村先生用一只手捂住他的臉,看著鮮血模糊了他長滿老繭的手指。
“為什么你要這么做?”他問美紀(jì)子,好像她會回答似的。
機器人沉默不語。她向野村先生張開了纖弱的雙臂。她的指甲修得很好看,鉸接在一起的一根根手指滑向他虛弱的頸部,把他的脖子圍了起來。他沒有反抗。就在她要收緊她的塑膠雙手,擰破他的氣管的時候,野村先生又發(fā)出了啜泣聲。
“紀(jì)子,我親愛的,”他說,“為什么?”
我無法理解接下來親眼目睹的一幕。那位機器人老太婆……做了一個鬼臉。她纖細(xì)的手指在野村先生的脖子上合攏起來,非常用力地緊勒,場面極其恐怖。她的臉被一種強烈的感情扭曲了。這真是令人驚訝,簡直匪夷所思。淚珠兒從她的眼眶里撲簌簌地往下掉,她的鼻尖變得通紅,心中極度的痛苦扭曲了她的容貌。她一邊傷害著野村先生,一邊又在哭泣,而他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來制止她的動作。
在這之前,我不知道機器人還會有眼淚導(dǎo)管。
大純望著我,目瞪口呆。
“咱們趕緊逃離這個地方吧!彼医辛似饋。
我抓住大純的襯衫!暗降自趺椿厥?為什么她會攻擊他?”
“功能失常,”他說,“也許那個福祿克啟動了另外的批指令,觸發(fā)另外一些行動指令了。”
說完大純就跑了。我能聽到他輕輕的腳步在水泥地板上擦出來的聲音。車間里的其他工友和我全都連大氣都不敢出,我們看著眼前這讓人無法相信的一幕:一個機器人一邊哭泣一邊要殺死一位老人。
我用拳頭猛擊了一下那個機器人的頭部,我的手掌頓時就骨折了。
當(dāng)疼痛刺穿我右手的拳頭向上直抵我的前臂時,我發(fā)出了尖叫。當(dāng)機器人看上去酷似人類的時候,人就很容易忘了掩藏在它們皮膚底下的是什么東西。我那一拳掄過去,將她的頭發(fā)甩到了她的臉上,她的眼淚粘住了一縷縷的頭發(fā)。
可是她依然沒有松開野村先生的脖子。
我后退一步,瞧了瞧自己的手掌。手掌腫起來了,猶如注滿了水的橡膠手套。盡管這個機器人很虛弱,但她畢竟是用金屬和塑料制造的。
“誰上來出手幫一把!”我沖那群工友吼道。可是沒有人理會我。一群目瞪口呆的傻子。我又開始摩拳擦掌,可是隨著一陣讓我心悸的可怕疼痛傳遍了全身,我的脖子后邊都開始發(fā)涼了。然而其他人依然還是袖手旁觀。
野村先生雙膝跪下,他的手指溫柔地纏繞在美紀(jì)子的前臂上。他拉住她的胳膊,但沒有反抗。當(dāng)他的咽喉往下萎陷的時候,他只是簡單地仰望著她。那道鮮血形成的小溪沿著一條不易覺察的路徑,在他的臉頰往下流淌,蓄積在他鎖骨形成的那個凹陷的地方。
她的兩只眼睛緊緊鎖定著他的雙眼。她臉部極度痛苦的面具后邊,一雙眼睛既堅定又清澈;而他的兩只眼睛,在圓形的小眼鏡后邊,閃爍著一種清純的光芒。
我永遠(yuǎn)都不應(yīng)該玩這樣的惡作劇。
然后大純回來了,手里抓著一副除顫器的短槳。他沖到車間的中央,將除顫器的雙槳壓在機器人頭部的兩側(cè),響成一片的啪啪聲在整個工廠里回蕩。
美紀(jì)子的雙眼一刻都沒有離開野村先生的眼睛。
一圈泛光的唾沫泡泡已經(jīng)開始在野村先生的嘴角聚集起來。他的眼珠子開始向上翻,都快要陷進(jìn)他的腦殼里去了。大純用拇指輕輕一摁,啟動了除顫器,于是一股弧形的電流穿過機器人的頭部,然后她脫機了,倒在了地上,與野村先生面對面躺在那里。她的雙眼無神地睜著,而他的兩只眼睛卻緊緊地閉著,眼角還噙著淚珠。
兩個人都沒有了氣息。
我感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確實非常對不住野村先生。但是,我還真的沒有為這個機器人攻擊了這位老人而感到難過——面對一個脆弱的機器人,任何人都應(yīng)該出手還擊的,即便他是一位老人。我為他沒有選擇反擊而替他感到難過,野村先生竟然如此深情地愛上了一堆塑料。
我雙膝跪下,將機器人纖弱的粉紅色手指從野村先生的咽喉部位掰開,我已經(jīng)顧不得手掌的疼痛了。我將老人的身體翻過來,用右手的掌根在老人的胸口快速用力擠壓,并喊他的名字。我求祖先保佑,保佑他沒事。事情會弄成這個樣子,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
然后,野村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往后坐了下來,看著他,托著我受傷的手。他的胸部開始穩(wěn)定地上下起伏了。接著,野村先生坐了起來,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面帶迷惑。他擦了擦嘴角,把眼鏡往上推了推。
現(xiàn)在輪到我們無法直視這位野村老先生的眼睛了。
“我很抱歉,”我對老人說,“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可是野村先生沒理我。他盯著美紀(jì)子,臉色煞白。她還癱在地板上,鮮艷的紅裙子上沾滿了斑駁的污點。
大純把除顫器一扔,地板上發(fā)出了砰的響聲。
“請饒恕我,野村先生,”大純耷拉著腦袋囁嚅道,“對我的所作所為,我沒有什么可以為自己辯解的!彼ザ琢讼聛恚瑥拿兰o(jì)子的口袋里取出了福祿克,然后站起來頭也沒回就大步走開了。
大多數(shù)工人也早就已經(jīng)慌忙走開,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剩下的幾個也開始散了。
午餐結(jié)束了。
只有野村先生和我還待在原地。他的愛人躺在他的面前,四肢張開,躺在被清掃得很干凈的水泥地板上。野村先生把自己的身體
朝她挪了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額頭。她那塑料材質(zhì)的臉部有一塊燒焦了的色斑,右眼的玻璃晶體已經(jīng)碎了。
野村先生將自己的身體懸在她的身體上方。他將她的腦袋托起來,擱在自己的膝上,食指碰了一下她的嘴唇。我似乎看到了這只手和另外一只手年復(fù)一年在那里互動的動作,兩只手是那么的溫柔、熟練,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這兩個人,他們是如何一起度過那些共同歲月的?
對這樣的愛,我無法理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愛。野村先生究竟在那間一直幽閉著他的可怕的公寓里度過了多少歲月,喝著由這個人形“活寶”侍奉的香茶?她為什么會這么老?她是依照誰的模樣制作的嗎?假如是的話,那么她又是戴著哪一位已經(jīng)逝去的女人的面具呢?
這個小老頭左右來回擺動著他的身體,輕撫著美紀(jì)子臉上的頭發(fā)。他觸摸到了她頭部已經(jīng)熔化了的那一側(cè),然后號啕大哭起來。
他沒有抬頭,也不會抬頭看我一眼。眼淚從他的臉頰滾下來,流成了一條小溪,和那片快干了的血跡混在一起。當(dāng)我再次請求他的寬恕時,他依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他滿含柔情抱著她,她躺在他膝上。他的兩只眼睛直愣愣地緊盯著機器人的眼睛,其實那只是兩個空洞的、染著已經(jīng)結(jié)了塊的睫毛油的攝像頭而已。
最后,我走開了。我的胃袋的底層已經(jīng)積聚起了一種極其不好的感覺。心里有這么多的疑問,這么多的懊喪。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走開,能讓野村先生獨自清靜地待在那里,不論他準(zhǔn)備用什么樣的方法來克服這個世界突然強加給他的悲傷,我都不要再去打攪他了。此刻,在我的感覺里,摻雜了這許許多多的復(fù)雜情感。
我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野村先生開始對著那個機器人說:“一切都會沒事的,紀(jì)子,”他說,“我原諒你,紀(jì)子,我原諒你。我會修好你的,我會救你的。我愛你,我的公主,我愛你。我愛你,我的皇后!
我搖了搖頭,然后回去工作了。
后來,野村武夫被認(rèn)為是他那個時代擁有“偉大的技術(shù)心靈”的人物之一。此后,他立即開始投入了工作,他要找出他深愛的美紀(jì)子為什么會對他展開攻擊的原因,這位老鰥夫在隨后三年的研究中的發(fā)現(xiàn),對后來新戰(zhàn)爭中發(fā)生的各種事件產(chǎn)生了意義深遠(yuǎn)的影響,不可逆轉(zhuǎn)地改變了人類和機器的歷史發(fā)展進(jìn)程。
——科馬克·華萊士,軍人身份證號:GHA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