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文學經典 文化傳播之最
——人猿泰山馳騁的奇幻世界
黃祿善
美國文學史上不乏這樣的作家：他們生前得不到學術界承認，死后多年也不為批評家看好，然而他們卻寫出了最受歡迎的作品，享有最大范圍的讀者。本書作者埃德加·巴勒斯即是這樣一位作家。自1912年至1950年，他一共出版了一百多本書，這些書涉及到多個通俗小說門類，而且十分暢銷，其中不少被譯成多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廣為流傳。當代科幻小說大師亞瑟·克拉克曾如此表達對他的敬仰：“埃德加·巴勒斯具有重要地位。是巴勒斯，激起了我的創(chuàng)作興趣�！绷硪晃恢�名通俗小說家雷·布萊德伯利也說：“埃德加·巴勒斯也許可以稱為世界歷史上最有影響的作家”。然而，正是這個交口稱譽的作家，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我不認為我的作品是‘文學’。”而且，面對眾多書迷的“如何走上文學道路”的提問，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那是因為我需要錢。我35歲時，生活中的一切嘗試都宣告失敗，只好開始搞創(chuàng)作。”
確實，埃德加·巴勒斯在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前，有過一個十分坎坷的生活經歷。他于1875年9月1日出生在美國芝加哥，父親是南北戰(zhàn)爭期間入伍的老兵，后退役經商。兒時的巴勒斯對未來充滿了幻想，曾對人夸口說父親是中國皇帝的軍事顧問，住在北京紫禁城，并在那里一直呆到10歲才回國。但是，后來的事實表明，這一良好愿望只不過是一團泡影。從密歇根軍事學院畢業(yè)后，他在美國騎兵部隊服役，不久即為謀生四處奔波。他先后嘗試了許多工作，包括警察和推銷商，但均不成功。1900年，他和青梅竹馬的女友結婚，兩人育有兩兒一女。接下來的日子，埃德加·巴勒斯是在貧困中度過的。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開始替通俗小說雜志撰稿。他的第一部小說《在火星的衛(wèi)星下》于1912年分六集在《故事大觀》連載。這部小說即刻獲得了成功，為他建立了初步的聲譽。同年，他又在《故事大觀》推出了第二部小說，亦即首部“泰山”小說。這部小說獲得了更大成功。從此，他名聲大振，稿約不斷，平均每年出版數部書。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以66歲的高齡奔赴南太平洋，當了戰(zhàn)地記者。1950年3月19日，他因心力衰竭在美國逝世。
埃德加·巴勒斯是美國文學歷史上第一個重要的通俗小說家。他一生所創(chuàng)作的通俗小說主要有四大系列。第一個是“火星系列”，包括《火星公主》、《火星眾神》和《火星軍魁》。該“三部曲”主要講述一位能超越死亡界限、神秘莫測的地球人約翰·卡特在火星上的種種冒險經歷。第二個系列為“佩魯塞塔歷險記”，共有七部。開首是《在地心里》;以后各部依次是《佩魯塞塔》、《佩魯塞塔的塔納》、《泰山在地心里》、《返回石器時代》、《恐懼之地》、《野蠻的佩魯塞塔》，主要講述主人公佩魯塞塔在鉆探地下礦藏時，不小心將地殼鉆穿，并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地球核心像一個空心葫蘆，那里住著許多原始人，還有許多古生動物和植物。1932年，《寶庫》雜志開始連載埃德加·巴勒斯的第三個系列也即“金星系列”的首部小說《金星上的海盜》。該小說由“火星系列”衍生而出，但情節(jié)編排完全不同。主人公卡森·內皮爾生在印度， 由一位年邁的神秘主義者撫養(yǎng)成人，并被教給各種魔法，由此開始了金星上的冒險經歷。該系列的其余三部小說是《金星上的迷失》、《金星上的卡森》和《金星上的逃脫》。第五部已經動筆，但因“二戰(zhàn)”爆發(fā)而擱淺。
盡管埃德加·巴勒斯的“火星系列”、“佩魯塞塔歷險記”和“金星系列”奠定了他的美國早期重要通俗小說作家的地位，但他的成就最大、影響也最大的是第四個系列，也即“人猿泰山系列”。該系列始于1912年的《傳奇誕生》，終于1947年的《落難軍團》，外加去世后出版的《不速之客》，以及根據遺稿整理的《黃金迷城》，總共有25種之多。中心人物泰山是一個英國貴族后裔，幼年失去雙親，由母猿卡拉撫養(yǎng)長大。少年泰山不僅學會了在西非原始森林的生存本領，還具有人類特有的聰慧。憑著這一人類特性，他懂得利用工具獵取食物，并從生父遺留下來的看圖識字課本認識了不少英文詞匯。隨著時光流逝，他邂逅美國探險家女兒簡·波特，于是生活發(fā)生急劇變化，平添了無數波折。接下來的《英雄歸來》、《孤島求生》等續(xù)集中，泰山已與簡·波特結合，生了一個兒子，并依靠猿人和大象的幫助，成了林中之王，又通過一個非洲巫師的秘方，獲取了長生不老之道之術。再后來，在《絕地反擊》、《智斗恐龍》、《大戰(zhàn)獅人》、《神秘豹人》等續(xù)集中，這位英雄開始了種種令人驚嘆的冒險，足跡遍及整個西非原始森林、湮沒的大陸。
從小說類型看，“人猿泰山系列”當屬奇幻小說。西方最早的奇幻小說為英雄奇幻小說，這類小說發(fā)端于古希臘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成形于19世紀末英國小說家威廉·莫里斯的《世界那邊的森林》，其主要模式是表現(xiàn)單個或群體男性主人公在奇幻世界的冒險經歷。他們多為傳奇式人物，有的出身卑微，必須經過一番奮斗才能贏得下屬的尊敬；有的是落難王子，必須經過一番曲折才能恢復原有的地位。在冒險中，他們往往會遭遇各種超自然邪惡勢力，但經過激烈較量，正義戰(zhàn)勝邪惡，一切以美好告終。人猿泰山顯然屬于“落難王子”型主人公。他本屬英國貴族后裔，卻無端降生在無名孤島，并險些喪命。在人跡罕至的西非原始森林，他與野獸為伍，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生存危機。終于，他一天天長大，先后戰(zhàn)勝大猩猩和獅子，又打死猿王科嚓克，并最終成為身強力壯、智慧超群的人猿之王。值得注意的是，埃德加·巴勒斯在描寫人猿泰山的這些經歷時，并沒有簡單地套用英雄奇幻小說的模式，而是融入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一方面，他刪去了“魔法”、“仙女”、“精靈”等超自然因素；另一方面，又增加了較多的現(xiàn)實主義成分。人們在閱讀故事時，并不覺得是在虛無縹緲的奇幻天地漫步，而是仿佛置身栩栩如生的現(xiàn)實主義世界。正因為如此，“人猿泰山系列”比一般的純英雄奇幻小說顯得更生動、更令人震撼。
毋庸置疑，人猿泰山馳騁的奇幻世界是“人猿泰山系列”的又一大亮點。在構筑這一虛擬背景時，埃德加·巴勒斯顯然借鑒了亨利·哈格德的創(chuàng)作手法。亨利·哈格德是19世紀英國著名小說家，自80年代中期起，他根據自己在非洲的探險經歷，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以“遺忘的年代、湮沒的城市”為特征的奇幻作品。譬如《所羅門王的寶藏》，述說一個名叫阿蘭的獵手在兩千多年前的奇幻王國覓寶，幾經曲折，終遂心愿。又如《她》，主人公是非洲一個奇幻原始部落的女統(tǒng)治者，她精通巫術，具有鐵的統(tǒng)治手腕，但對愛情的執(zhí)著釀成了一生最大悲劇�！叭嗽程┥较盗小钡墓适聢鼍霸O置在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在那里，虎嘯猿鳴，弱肉強食，險象環(huán)生。正是在這一極端惡劣的環(huán)境中，泰山進行了種種驚心動魄的冒險。在后來的續(xù)篇中，巴勒斯還讓泰山的足跡走出西非原始森林，到了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廢棄的亞馬遜古城，甚至神秘的太平洋瑪雅群島。所有這些埃德加·巴勒斯筆下的荒島僻壤，與《所羅門王的寶藏》、《她》中的“遺忘的年代，湮沒的城市”如出一轍。
如果說，亨利·哈格德的“遺忘的年代，湮沒的城市”給“人猿泰山系列”提供了詭奇的故事場景，那么給這個場景輸血補液的則是西方膾炙人口的動物小說。據埃德加·巴勒斯的傳記，兒時的他曾因體弱多病輟學，并由此閱讀了大量西方文學著作，尤其是魯德亞德·吉卜林的《叢林故事》、歐內斯特·西頓的《野生動物集》、杰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這些小說集動物故事、探險故事、寓言故事、愛情故事、神秘故事于一體，給埃德加·巴勒斯以深刻印象。事實上，他在出道之前，為了給自己的侄兒、侄女逗樂，還寫了一些類似的童話故事，其中一篇還在《黑馬連環(huán)漫畫》上刊登。西方動物小說所表現(xiàn)的是達爾文和斯賓塞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體現(xiàn)了自然主義創(chuàng)作觀。以杰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為例，主要角色布克原是法官的看家狗，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但有一天，它被盜賣，并輾轉來到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當起了運輸工具。在那里，布克感到自然法則無處不在：狗像狼一般爭斗，死亡者立刻被同類吃掉。但它很快學會了生存，原始的野性和狡詐開始顯現(xiàn)，并咬死了兇殘的領頭狗，最終為主人復仇，加入了荒野的狼群。“人猿泰山系列”盡管將“弱肉強食”的雪橇狗變換成了虎、獅、猿以及由猿撫養(yǎng)長大的泰山，但這些人猿、半人半獸之間的殊死爭斗同樣表現(xiàn)出“生存斗爭”的殘忍。特別是泰山攀山躍嶺，騰掠樹梢，戰(zhàn)勝對手后仰天發(fā)出的一聲長嘯，同杰克·倫敦筆下布克回到河邊紀念它的恩主被射殺時的長嚎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鑒于“人猿泰山系列”成書之前曾在《故事大觀》、《寶庫》等雜志連載，不可避免地帶有雜志文學的某些缺陷，如情節(jié)雷同、形象單調，等等。歷來的文論家正是根據這些否定“人猿泰山”的文學價值，否定埃德加·巴勒斯的文學地位。但“二戰(zhàn)”以后，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之后，隨著西方通俗文化熱的興起，學術界對于“泰山”小說的看法有了轉變，許多研究者都給予積極評價，肯定埃德加·巴勒斯的美國奇幻小說鼻祖地位。而且，“讀者接受”是評價一部作品的最佳試金石�！叭嗽程┥较盗小眲傄粏柺�，即征服了美國無數讀者，不久又迅速跨出國界，流向英國、加拿大和整個西方。尤其在芬蘭，讀者簡直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一本本英文原著被譯成芬蘭語，一版再版，很快取代其他本土小說，成為最佳暢銷書。更有甚者，許多西方作家，包括芬蘭、阿根廷、以色列、部分阿拉伯國家的作家，在埃德加·巴勒斯去世后，模擬他的套路，創(chuàng)作起了這樣那樣的“后泰山小說”。世紀之交，埃德加·巴勒斯的“人猿泰山系列”再度在西方發(fā)酵，以勞雷爾·漢密爾頓、尼爾·蓋曼、喬·凱·羅琳為代表的一大批作家，基于他的“泰山”小說模式，并結合其他通俗小說要素，推出了許多新時代的奇幻小說——城市奇幻小說，并創(chuàng)造了這類小說連續(xù)數年高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的奇觀。而且，自1918年起，“泰山”小說即被搬上銀幕。以后隨著續(xù)集的不斷問世，每年都有新的“泰山”影片上映和電視劇播放，所改編的影視版本之多，持續(xù)時間之長，觀眾場面之火爆，創(chuàng)西方影視傳播界之“最”。2016年，華納兄弟影業(yè)又推出了由大衛(wèi)·葉茨導演、亞歷山大·斯卡斯加德等眾多名演員加盟的真人3D版好萊塢大片《泰山歸來：險戰(zhàn)叢林》。21世紀頭10年，伴隨迪士尼同名舞臺劇和故事軟件的開發(fā)，“泰山”游戲又迅速占領電腦虛擬世界，成為風靡全球的少年兒童寵愛對象。此外，西方各國還有形形色色的“泰山”廣播劇、“泰山”動漫、“泰山”玩偶，等等�？傊�，今天的“泰山”早已超出了一個普通小說人物概念，成了西方社會的一種文化符號、一種文化象征。
優(yōu)秀的文化遺產是不分國界的。為了幫助中國廣大讀者欣賞埃德加·巴勒斯、讀懂埃德加·巴勒斯，了解當今風靡整個西方的奇幻小說的先驅，上海故事會文化傳媒公司組織翻譯了這套“人猿泰山系列”，這也將是國內第一套完整的“人猿泰山系列”。譯者多為滬上高校翻譯專業(yè)教師，翻譯時力求“原汁原味”、“文字流暢”。與此同時，予以精編、插畫。相信他們的努力會得到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