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講述了一對男女在即將離別之前的夜晚一邊對飲,一邊談?wù)撈鹆艘患^去的發(fā)生的意外事件。他們不同的立場和觀點讓他們陷入了猜疑和矛盾,原來彼此之前還隱瞞著關(guān)于那場意外的一些謊言。在男女交替的視角的不斷變換中,伴隨著夜晚結(jié)束,太陽升起,事件的真相逐漸揭開,兩人的秘密和過往也在交談中一點一點地顯露出來。關(guān)于彼此的真實身份,關(guān)于兩人之間曾認為真實存在的回憶,關(guān)于之前死去的那個人,他們不了解的真相原來還有很多……最終他們將會如何選擇,而他們的命運又將走向何方。
可能是一個關(guān)于一張照片的故事,當然,也是圍繞著某個男人死亡之謎的故事,還是一個與山有關(guān)的故事。同時,這個故事還側(cè)面描寫了一對男女的別離。
關(guān)于照片,就在前些日子我有了一些不同尋常的體驗。
那次,為了消磨等人的時間,我走進了一家書店。書店的柜臺上,有一本書的封面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張很有名的照片。
照片的內(nèi)容是在一片田野上,有三個穿著正裝的年輕男性走在一段已經(jīng)被踩實了的道路上,而這三個人正在回過頭來看向鏡頭。
照片中的三人回頭看時擺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當然,他們是看著正在拍攝的攝影師。但可能是因為他們是在走路的時候被人從后面叫住了,所以回頭看的樣子,讓我感覺他們是在注視著正在看照片的我。
二十世紀初,攝影家們?yōu)榱擞涗浉鞣N階級和職業(yè)的市民而拍攝了許多照片,這便是其中一張。這三位年輕農(nóng)夫的目光跨越了時光,即使他們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可他們的目光仿佛與身處二十一世紀的我相匯了。
這種若有似無地對視讓我有些許的感動,但這種感動并不是因為我感到了什么不同尋常,而是因為我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就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感。
我,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表情。與這張照片里的情景相同,曾有幾個人擺著相同的表情、姿勢回頭望著我。這種既視感太過強烈,以至于我的身心都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不,現(xiàn)在可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眼下,我必須要為后面的談話做好準備。
因為,這還會是個關(guān)于一對男女別離的故事。
我之所以能如此斷言,是因為那對男女,正是指的我和我眼前的這位姑娘。
今天晚上,我們要在這間房間內(nèi)共度最后一晚,到了明天,我們就將各奔東西。
初夏時節(jié),敞開窗戶,時而會有宜人的涼風吹入。在夜晚時分打開窗戶,總是會有種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奇妙感受,這種感受使我的不安得以釋然。
行李基本上都已經(jīng)都搬出去了,家里顯得空落落的。
而現(xiàn)在,我們把她的行李箱橫在中間當作了桌子,正面對面坐著。雖然沒有坐墊,但坐在涼涼的榻榻米上感覺也很好。
被褥什么的也都已經(jīng)搬走了,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只能擠擠湊合著睡了。
明天一大早,就會有很多相關(guān)的工作人員來關(guān)停我們的煤氣、水和電。這些都處理完之后,我們便會把手里的鑰匙還給房產(chǎn)公司,走出大門,真正地各奔東西了吧。
這些天忙著搬家,我們甚至沒能好好地說說話。我常常會想,人們總是到真正開始搬家時才會發(fā)現(xiàn),搬家這種事,就是要不停地收拾到最后一刻。就連我們這小小的兩居室公寓,往外搬東西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房子里竟塞進了這么多東西,真是讓人瞠目結(jié)舌。所以這一星期里,我們倆一直在不分晝夜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全都筋疲力盡,彼此之間連面都沒怎么見到。
但是,我和她都認為還是要找個機會好好談?wù)。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恐怕都無法順利地邁入各自的下一篇章。
舒服的晚風透過紗窗潛了進來。
這令人心曠神怡的微風,仿佛在撫摩我們的臉頰。
這座公寓位于一條小河和兒童公園之間,我們的房間就在二樓的盡頭處。窗外能夠看到旁邊公園里的綠色植物,讓人心情愉悅。到了秋天,那時的金桂花還會散發(fā)出強烈的香味,甚至能掩蓋住家中食物的味道。從我的房間里望出去,還可以看到公園里立著的鐘表,我想看時間的時候總是會望向那座鐘。
“這里已經(jīng)完全搬空了啊!
她輕聲地說了一句。
的確,空蕩蕩的房間看起來大了不少。
不,其實房間里還留有一樣?xùn)|西。
雖然我們都盡量不去看這東西,但它卻十分有存在感地礙眼。
留在墻上和地上的痕跡像亡靈般宣告著家具曾經(jīng)的存在,但也只是虛影。其他燈具都已拆下,只剩天花板上還吊著一個燈泡。
即使如此,房間也已經(jīng)足夠明亮了。
我們不知怎么就開始做起了晚餐的準備。
她負責買菜,而我負責買酒。
裝著我們行李的卡車嘎啦嘎啦地拐過了街角,離開了我們的視線,而我們也要為這最后的夜晚做準備了。但不知為何,我們并沒有一起行動,而是自顧自地走進了商業(yè)街。
彼此的喜歡其實早已互相了解。我為她買了她喜歡的高度數(shù)紅酒,她則去超市買了我喜歡的春雨沙拉。
我們都預(yù)感到了,今夜會是個漫漫長夜。
為了應(yīng)對這場“持久戰(zhàn)”,她還買了些奶酪和橄欖,而我還準備了高度數(shù)的燒酒和礦泉水。
擺上買來的飯菜,菜的味道沖進鼻子,抵消了輕柔的甜甜的夜風。
我忽然感覺身體里的某處覺醒了,某些陰暗的回憶仿佛毒蛇昂起了頭顱。
這種感覺似乎也傳染給了她,我們準備晚餐時不難感覺到她小心翼翼地緊張感。之前偽裝的平穩(wěn)假象,正在逐漸龜裂崩潰。
即便如此,我們也還是笑著舉起罐裝啤酒干了杯。
雖然我們都有些“心懷鬼胎”,但表面上還是言笑晏晏。
“真是個舒服的夜晚啊。”
她看著窗戶說道。
不,應(yīng)該說是看著窗外的某個東西。
“嗯,我覺得現(xiàn)在是一年里最好的季節(jié)。這之后很快就是讓人難以入眠的熱帶夜[1]了!
“對對,去年也熱得不得了!
我們進行著沒什么意義的對話,各自斟酌著提起話頭的時機。
十分了解對方感受的我們,也曾有過蜜月期,但也時常會有激烈的“神經(jīng)戰(zhàn)”,最近還是后者占了多數(shù)。不管哪次爭執(zhí),最后都會變成沒完沒了的消耗戰(zhàn),這也是我們分手的一個原因。
她拿出了一次性筷子。
我們掰開筷子,向著行李箱上擺放的飯菜伸了過去,氣氛很是和睦。
“今年夏天你準備去哪里嗎?”
她委婉地問起了我。
“現(xiàn)在還沒想好,我還有各種會要開,會很忙,還不知道能不能休暑假!
我也并沒有正面回答她,以作還擊。
“反倒是你,后天不是要去越南嗎?你打算就這樣消磨掉今年的暑假嗎?”
“還不好說呢。我打算分次休假,九月份可能還會去別的什么地方!
她明天會在朋友家住一晚,然后第二天好像會和那位朋友一起去越南旅行。眼前這個被用作餐桌的行李箱里,大概裝滿了她為愉快度過假期所準備的東西吧。
我想起了她站在海邊時的樣子。
記得那時她好像穿著越南奧黛,戴著一頂白色的像草帽一樣扁平的帽子。她的表情,藏在了帽子下的陰影中,讓人看不清楚。
我一邊把春雨沙拉分到紙盤子里,一邊思考著現(xiàn)在的狀況。
我和她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角力,就像是在做“搶椅子”游戲。我們一邊斟酌著坐上“椅子”的時機,一邊又在圍著“椅子”兜圈子。
即使坐上了“椅子”,對我們來說也不是獲得了什么榮譽,倒不如說我們都更希望對方能坐上那把“椅子”。但真要是那樣了,還是會有點莫名的惱火。
“你的頭發(fā),長了呢!
我說完之后,她先是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看著我,然后微微地笑了。
“干嗎突然說這個?”
“因為最近都沒怎么細看你,我還以為你的頭發(fā)還很短呢。”
“因為剛長了一點的頭發(fā)很礙事,所以我一直都扎了起來。像現(xiàn)在這樣散著頭發(fā),說起來也算是久違了!
她說著把剩下不多的罐裝啤酒一飲而盡,頭發(fā)也隨著晃了下。
她的發(fā)色是淡淡的茶色,發(fā)絲很細。
她一直以來都是留著短發(fā),現(xiàn)在頭發(fā)不知不覺間竟已經(jīng)可以搭在肩上了。她那白皙的額頭上,有幾根頭發(fā)從發(fā)際線垂下,遮在了眼前,畫出一道柔和的曲線,看上去美極了。
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讓我內(nèi)心有些震驚,畢竟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從正面看過她的臉了。
“那個女孩還好嗎?嗯……叫什么來著?”
她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我問道。
我沒能回答上來。
“算了,應(yīng)該還挺好的吧!
“沒關(guān)系的,你不用隱瞞!
她面無表情地嘟囔著,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替我向她問個好吧。”
她說完這句話后,像是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般又閉上了嘴。
我們又開了一罐啤酒。
是的,“我們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并不是之后會和我一起生活的那個女孩,而是我眼前的這位姑娘。
這一切是從何時開始的呢?這個故事又要從何說起呢?
這一切,果然還是,開始于那張照片。
“最近,我看了一部電影。”
她拿著啤酒對我說道。
從剛才開始她就沒有再看我了。她的視線一直向著窗外,時不時地想起來,才會瞄我一眼。而我,則一直在盯著這個沒在看我的姑娘。
“在電影院里嗎?”
我問完后,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是,有天晚上在電視上看的!
她自言自語般地回答道。
“是以前的那種黑白電影。有四個無聊的大學(xué)生,在一間像這樣的一居室公寓里吵吵鬧鬧。然后不知道是誰提出,要打開煤氣的開關(guān),比賽看誰能在煤氣中堅持的時間最長!
“這樣肯定會死啊,還有可能會爆炸!
“但是這些人都覺得有趣所以就同意了。他們規(guī)定,誰堅持不下去從房間里出去就算輸,最后一個還留在房間里的人就算贏!
我開始有些感興趣了。
“最后怎么樣了?”
“我忘記了。”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日本電影?”
“沒錯,是黑白電影,很短。好像只有八十分鐘吧;旧吓牡亩际谴蠹以诜块g里忍受煤氣的場景。
“這樣啊!
我注視著她。
她現(xiàn)在坐在“椅子”上了嗎?夜晚就要真正開始了嗎?
在這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我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為了消除這種緊張感,我猛地站起來。她疑惑地看向我。
“怎么了?”
“剛剛忘記買煙了。我再去買一趟!
她用目光上下打探著我,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是嗎,那可以順便再買瓶綠茶回來嗎?”
“好啊。你是要五百毫升的?還是要大一點的?”
“買大一點的吧,你也要喝的吧?”
“我知道了!
我把錢包塞進了褲子的口袋,快速出了門,飛奔進夜色中。
我抑制住想要大聲喊出來的沖動,用力地深呼吸起來,初夏潮濕的空氣被深深地吸進肺里。
溫柔的黑夜將我緊緊地包裹起來。我站在公寓前享受著這種感覺。
我從襯衣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個皺皺巴巴的煙盒。
其實我還有幾根煙。但是剛剛無論如何我都想在她面前逃開,所以我跑了出來。當然,這種心情她應(yīng)該也能理解。她也知道我是因為還沒下定決心,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才以買煙為理由跑出來的。
我一邊慢悠悠地走著,一邊點著了煙。
冷靜,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坐上“椅子”了,這一夜已經(jīng)正式開始了。
今夜,我到底能否讓她坦白呢?不,我必須要讓她說出一切。
商業(yè)街的燈光在遠處若隱若現(xiàn)。
今夜,我究竟能不能從她的嘴里撬出,她殺了那個男人的事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