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2014年10月作者只身自費遠赴新疆,深入北疆種棉區(qū),與來自河南的拾棉工同吃同住同摘棉,采訪50余人,筆記6萬多字,照片近300張,獲得第一手珍貴素材,得以創(chuàng)作完成此書。作者以精妙靈動的語言,句句在場,充滿熱度,記錄了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鮮為人知的生活與勞作、困頓與挫折、堅忍與奉獻的生存實況,描繪了他們各自的人生夢想,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與追求。
作者別出心裁地以32朵棉花做比喻,生動形象地勾勒了“財迷女”“雙孤女”“耳環(huán)女”“指甲姐”“被拐女”“兵團男”“盲流叔”這樣一群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拾棉工。他們有哭有笑,他們有汗有淚,他們渴望通過自己的勤勞雙手,獲得一種有尊嚴的生活……每一個拾棉工的故事都是一幅深刻鮮明的浮世繪。他們的故事,是中原文化和情感在西域邊疆的生長和開花;他們的故事,蘊含著發(fā)自社會底層的光和熱,真實地折射了這個時代的發(fā)展和進步。作品閃爍著誠懇、悲憫、善美的氣質,是一部貼近大地脈動、仰望人性高遠的真誠之書。
著名作家劉慶邦作序、推薦。本書配有20多幅插圖,生動傳神,極富生活氣息。
此作品已列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少數(shù)民族文學重點作品扶持項目。
序言采擷生命之花
劉慶邦
廣袤的新疆大地盛產棉花,據(jù)說目前新疆每年的棉花產量,占全國棉花總產量的比重超過了百分之八十。這個驚人的數(shù)字,意味著全國人民所穿的十件衣服當中,有八件是用天山南北所產的棉花做成的。
每年夏秋之交,當新疆遍地的棉花盛開成雪白的花海之際,就會有大批的河南農村婦女,成群結隊,不遠萬里,奔赴新疆采摘棉花。蜜蜂追花,她們也追花。蜜蜂追花,是為了釀造甜蜜,她們追花呢,是為了奉獻溫暖。
阿慧的這部長篇紀實性文學作品,追蹤記述的就是地處中原的河南農村婦女,特別是豫東周口地區(qū)的農村婦女,去新疆打工拾棉花的故事。因我的老家就在周口沈丘縣,我聽說我們村的人也有去新疆拾棉花的,讀阿慧的書,我仿佛看見我們村的大娘、嬸子、嫂子、弟媳,或姐姐、妹妹,在遙遠的新疆棉花地里辛勤勞作的身影,感到格外親切,并不時為之感動。
追溯起來,不管是逃荒,還是創(chuàng)業(yè),中原人都有西行的傳統(tǒng)。山東人是闖關東,山西人、河北人是走西口,而河南人習慣沿著隴海線過潼關,奔西面而去。不過,他們一般來說到了陜西就停下了,就地謀生,不再西進。也有人走到了青海和甘肅,只是人數(shù)極少,沒形成規(guī)模。再往西域新疆,就更少有河南人涉足,不僅“西出陽關無故人”,西出天山更是故人難覓。然而,新中國成立之后就不一樣了,隨著新疆的解放,隨著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駐扎下來參與新疆的開發(fā)建設,隨著西部大開發(fā)國家戰(zhàn)略的實施,隨著古老的絲綢之路被重新打通,去新疆的河南人逐漸多了起來。我去過新疆幾次,每到一地,我?guī)缀醵寄苡鲆娎相l(xiāng),聽到鄉(xiāng)音,新疆連豫劇團都有了。新疆到底有多少河南人,恐怕沒人做過統(tǒng)計。我只知道,在我們老家,差不多每個村莊都有去新疆謀生的人。別的村不說,只說我們村吧,就有一些人先后去了新疆。在各個歷史階段,他們去新疆的原因各不相同。第一個去新疆的人,是一個地主分子。他喜歡說評詞,被說成是好逸惡勞的二流子,送到新疆勞動改造去了。第二個去新疆的人是一個地主家的閨女,她想脫離我們那里嚴酷的階級斗爭環(huán)境,自愿遠嫁他鄉(xiāng)!拔母铩焙笃,有一個當過造反派的人受到村干部打擊報復,在村里待不住,逃到新疆去了。他在新疆落戶之后,把一家老小都接到新疆去了。改革開放之后,全國掀起了外出打工熱潮,我們村至少又有兩戶人家,隨著打工的潮流,去新疆安了家。想想看,僅我們一個村去新疆的人就這么多,把全周口、全河南去新疆的人都加起來,不知有多少呢!
千萬不要小看那些遠走新疆的河南人,他們都是有志向的人,都是不屈的人,都是不甘平庸的人,都是有創(chuàng)業(yè)精神的人。他們到了新疆,不但帶去了勞動力,帶去了生產技術,還帶去了源遠流長的中原文化,帶去了中原人堅忍、頑強、勤勞的民族精神。他們的奉獻,對于新疆的發(fā)展、繁榮、穩(wěn)定,包括文化融合和民族大團結,都發(fā)揮了不可估量的歷史性作用。
每一個生命個體的命運,都承載著歷史和現(xiàn)實,并在與時代的交匯中,煥發(fā)出心靈的光彩。我曾設想過,到新疆把我們村去的那些鄉(xiāng)親逐個采訪一下,說不定能寫成一本書?晌矣忠幌,新疆那么大,他們分散得東一個西一個,想找到他們不是那么容易,就把想法放棄了。我們那里的婦女去新疆拾棉花的事,我也聽說過,也很感興趣,曾動過去實地踏訪的念頭。但想到自己歲數(shù)大了,有些力不從心,訪問不成,還有可能給人家添麻煩,就沒付諸實踐。讓人高興的是,周口年富力強的女作家阿慧去了。阿慧并不知道我的心愿,但她做的,正是我想做的;她所寫的,正是我想寫的,阿慧差不多等于替我完成了一個心愿啊!
在秋風蕭瑟、雨雪交加的日子里,阿慧只身去到新疆茫茫無際的棉花地里,與拾棉花的姐妹們同吃、同住、同干活二十多天,克服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付出了極大的耐心、智慧和辛勞,在定點深入生活方面下夠了苦功夫、笨功夫,才取得了如此豐滿的收獲。王安憶在給我的短篇小說集寫的序言里,說我的寫作“有些笨”。對這樣的說法,我一開始不大理解,覺得自己就是不太聰明唄。后來我才漸漸理解了,原來王安憶說的是好話,是在鼓勵我。我愿意把這樣的話轉贈給阿慧。阿慧明白,不管是采訪,還是寫作,都沒有任何捷徑可走,都耍不得小聰明,必須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把笨功夫下夠才行。道理跟采摘棉花一樣,花朵子長在花托上,不管花朵子開得有多么大、多么多,你不到棉花地里,不動手把花朵子采下來,棉花就變不成你的。你只有腳到、眼到、手到、心到,棉花才會屬于你。這不僅是一個實踐的過程,更有一個態(tài)度問題。阿慧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真誠地融入拾棉花婦女的隊伍,很快把自己變成打工姐妹中的一員。拾棉花時,別人站著拾,她也站著拾;別人跪著拾,她也跪著拾。別人拾的棉花,都是裝在自己的棉花包里,她拾的棉花,都裝進了別人的棉花包里。聽姐妹們講到辛酸的往事,她的眼圈子比人家紅得還快,淚水比人家流得還多。人心換人心,就這樣,阿慧贏得了姐妹們的信任,成了她們的知心人,有什么心里話,她們都愿意跟阿慧傾訴。
在這部《大地的云朵》里,阿慧以云朵喻棉花,以棉花喻人,采取花開數(shù)朵,各表一枝的做法,一共表了三十二朵花。她給每一朵花都命了名,如“財迷女”“減肥女”“追夢女”等等。那些花有女花,也有男花;有嫩花,也有老花;有家花,也有野花;有正開的花,也有已經凋謝的花;有流動的花,也有早已在新疆扎根,并成為種棉大戶的花。按阿慧的說法是,“所有的花都不一樣”。雖說都是為了“抓錢”,但出發(fā)點有所不同,有的為了蓋房,有的為了攢嫁妝,有的為了經濟獨立,有的為了看世界,也有的為了戒賭,還有的為了還債等,不一而足。不管動機如何不同,反正他們一到新疆的棉田,都開出了屬于自己的、特色獨具的生命之花。隨著時間的推移,新疆或許不需要人工采摘棉花了,改為機器收采;棉田或許不再是棉田了,可能會變成油田,或變成城市,變成歷史。如果沒有人把河南人去新疆拾棉花的故事記錄下來,若干年后,很可能是落花流水,了無痕跡。幸好,富有使命感的阿慧,用她的筆,她的文字,她的心,深情地、細節(jié)化地、生動地記述了這些故事,并使這些故事有了歷史價值、時代價值、文化價值、生命價值、審美價值和文學價值。阿慧實在是做了一件有意義、有功德的事。
阿慧這部書的語言也值得稱道。語言大師在民間。這部書的語言好就好在,阿慧以對語言的敏感,并抱著虛心學習的態(tài)度,忠實地記錄下了民間那些故事講述者原汁原味的、帶有地方色彩的語言。人靠衣裳馬靠鞍,好的作品靠語言。連我這個對語言比較挑剔的人,看了阿慧作品中的有些語言也覺得新鮮,意識到語言的翻新沒有窮盡,永遠在路上。為了節(jié)省語言,我這里就不再舉例子了。
我想,阿慧這部非虛構作品所使用的材料,如果把它虛構一下,想象一下,調整一下結構,找到新的光點,寫成若干篇小說也不是不可以。在序的最后,這算是我向阿慧提的一個建議吧。
2020年3月18日至21日(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于北京和平里
阿慧,本名李智慧,回族,原籍河南省沈丘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散文作品發(fā)表于《民族文學》《美文》《時代文學》《散文選刊》《散文百家》《莽原》《回族文學》及《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中國文化報》等報刊。作品入選《2017中國散文排行榜》《2013中國散文排行榜》等十多種選本,曾榮獲《民族文學》獎、孫犁文學獎、冰心散文獎、杜甫文學獎、《回族文學》獎等多種獎項。出版散文集《羊來羊去》《月光淋濕回家的路》。《羊來羊去》被譯為阿拉伯文出版發(fā)行。
序 言 采擷生命之花 / 劉慶邦
第一章 千萬里我追尋著你
第二章 老鄉(xiāng),俺來了
第三章 朵朵棉花遍地開
一 焦陽下的拾棉人
二 凍得硬邦邦的柏油路
三 大雪紛飛的長夜
第四章 五福棉
代后記 四季踏訪錄